一個陰天。
天色暗淡,飄著烏雲,滿是慘淡。
郁熱逼人,空氣低壓著,陽光穿過烏雲勉強照在大地上。
軍隊橫跨在入城大道上。一萬名士兵,不論男女,全都穿著熟皮甲,拿著戰斧、標槍、長矛。
幾天里,煆爐紅熾,風箱轟鳴,工匠們三班倒地生產著劍、盾和箭頭……
但時間有限,還沒等到艾卡西亞人武裝起全體士兵,瑟塔卡女皇怒目便已投來,恕瑞瑪大軍即刻開拔東征。
鎮守帝國南方疆域的帝國軍團奉命前去鎮壓,十二名飛升者隨大軍而來,此外他們還得到了帝國禁衛空中艦隊與法師團的增援。
此時,大軍已推進至距艾卡西亞人的陣地近在咫尺的地方了。
恕瑞瑪軍團在此整軍,做最後的準備。他們的軍隊由三部分組成︰一部分是相當于炮灰的奴隸軍團,僅有一把還算鋒利的武器和一身粗制濫造的盔甲;
另一部分是由帝國自由民組成的正規軍,他們手持武器,穿戴著制式盔甲,眼里流露出對戰功的渴望;
最後一小部分是帝國禁衛軍、法師團以及天神戰士們的眷屬,他們配備了特制的武器。
艾卡西亞人嚴陣以待,在禁書中有著描繪古代艾卡西亞軍隊的圖片——勇敢的戰士們組成一排排金色和銀色的陣列——雖然現在的艾卡西亞只相當于古時大軍的殘影,但豪情不讓分毫。
兩個側翼分別部署了兩千名利爪騎手,它們將作為戰場機動力量拱衛側翼並隨時準備支援中心戰場。
他們胯下的坐騎通體鱗羽張立,長著利爪的蹄子在地面上不耐煩地跺來跺去。
一千名弓箭手在前方十五尺處半跪在地,身前的軟土中插著青藍色尾羽的箭矢。他們作為遠程單位殺傷恕瑞瑪補兵。
艾卡西亞大軍進入了抵御恕瑞瑪人的陣地。
這是一個緩坡上的隘口,過路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因風雨而剝落的灰色石壁,岩石的兩邊有些地方被攀緣植物覆蓋住,還有些地方長著一些灌木,樹根盤升在岩石的空隙中汲取養分,高草搖曳在峭壁上,就好像戰士頭盔上的流甦。
沿著硝跡斑斑的緩坡,有一塊塊布滿青苔,遭到侵蝕的岩石。
這是艾卡西亞的天險,只要守住這里就相當于守住了艾卡西亞的都城。
九百年前,法師王便率領大軍在這里抵抗恕瑞瑪,也是在這里,他倒在了天神戰士的腳下。
也正是在這里,艾卡西亞簽訂了投降書,迎來了恕瑞瑪的統治。
現在,命運的齒輪轉了一圈後回到了原點。
大軍在隘口的緩坡上列隊排陣,身後是破碎的城牆殘骸。
太陽女皇到來的這一千多年間,艾卡西亞人不被允許回收碎石,也不得重建城牆;瑟塔卡用殘垣斷壁強迫艾卡西亞人記住遠古時代的那一場落敗。
但瑟塔卡不知道,更強大的武器是遺忘。
艾卡西亞人銘記這一場落敗,屈辱驅動他們重建城牆。
城牆的崛起讓阿克扎姆感到由衷地驕傲。
艾卡西亞沐浴著重生的榮光。
三個縱深雄厚的步兵方陣是艾卡西亞人的主力軍,如同一座勇氣的堡壘,意欲抵抗世代壓迫自己的仇敵。
在魔法世界,法師們扮演起了工兵的角色,正在施放土石魔法加固陣地。
啪作響的能量讓空氣變得模糊,法術結束,隘口前的土地前岩石凸起,淤泥密布,恕瑞瑪人的陸戰車不可能再開過來了。
但魔法浮空艦不會受到影響。
陰冷的天氣里,普通部隊也沒有閑著,他們手持鋤頭,費力地挖掘著陷坑。這種土石作業從數天前起義時就已經開始了,士兵們已勞作了數天,疲憊不已,卻仍然不敢放松,只是一味低頭挖掘。
五人組站在緩坡上,和塞賈克斯望向陣地。
“我從沒見過這麼多士兵,”阿克扎姆說。
寇格林聳了聳肩,“誰都沒見過,我們這一代人都沒有。”
“別太自滿,”塞賈克斯說。“太陽皇帝有五支部隊,人數最少的那支也有我們的三倍”。
阿克扎姆嘗試想象這種武力,但完全沒有概念。
這就是帝國對城邦的碾壓,在古希臘史詩《伊利亞特》《奧德賽》中,圍攻特洛伊的軍隊有十萬之多——這是集古希臘所有城邦之力召集的軍隊。
但那個東方的古老帝國不一樣,輕易就能召集百萬大軍。
恕瑞瑪這樣的一個橫跨南方大陸的帝國常備軍數量是艾卡西亞人全民皆兵後數量的十倍還多,可以說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艾卡西亞人。
有著規模龐大的常備軍做底子,恕瑞瑪人可以失誤無數次,艾卡西亞人卻不能失誤一次。
綜合國力差距實在太大了,任何戰術都無法彌補這種差距。
想到這里,藍羽搖搖頭,艾卡西亞的毀滅已經注定了,即便一開始就讓他來指揮也改變不了。除非...
除非他和林恩一同指揮,才可能改變艾卡西亞的命運。
反抗恕瑞瑪的命運一開始就注定了、
反抗是為了更好的活著而非為了毫無意義的犧牲,而且……
被恕瑞瑪人殺死,那是死亡,艾卡西亞人將作為可敬的對手,在恕瑞瑪史書上流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被虛空吞噬,那相當于不曾存在過。
“我們怎麼才能打敗那樣的軍隊?”阿克扎姆問。
塞賈克斯沒有回答他他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否則傳出去士氣立刻蕩然無存),而是將眾人帶到了既定位置,停在一座巨大的花崗岩階梯建築前。
建築的基座下木樁林立,上面插著恕瑞瑪人的尸體,烏鴉與禿鷲在建築上空盤旋,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只便從空中一頭栽下,連哀鳴聲都不曾發出。
但它們的同類似乎恍然未覺,仍繼續在帳篷上空盤旋。
在建築頂端,猩紅和靛藍色的綢緞搭起一座帳篷,里面放著巴魯克姆的尸體和他的法杖。
一群穿著長袍的牧師圍著帳篷,每個人都拿著星鐵打造的手杖在空中畫著復雜的軌跡,引導虛空的降臨。
一旦引導完畢,虛空便會循著它“聞到”的味道追殺獵物,吞噬生命,痛飲血肉。
阿克扎姆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但五人組知道,一股徹骨的寒意從眾人心底升起。
藍羽使用熵之力賦予的“有序度視界”觀察,一股濃郁到極致的黑暗直沖而來,光被完全扭曲,眼楮如進了酸液般蟄痛。
他趕忙取消了視界。
眾人听到一種持續的嗡嗡聲,就像一窩蟲子想要鑽進自己的腦子里。
帳篷就像海市蜃樓一樣搖擺起伏,阿克扎姆的眼楮開始流淚,不得不移開了視線。他感到牙齒似乎在牙槽中松動,嘴里充滿了酸腐的味道。
一陣干嘔後,他用手背一抹嘴,卻沒想到手上留下了幾點血跡。
阿克扎姆嚇了一跳。
“什麼東西?”他問。“那里面是什麼東西?”
塞賈克斯聳聳肩。“昨天不跟你說了嗎,我們的新武器。薩阿伯拉地震後,術師們在地下深處發現的。”
他故作輕松,然而他的語氣里帶著深深的不安。
“什麼樣的武器?”
“重要嗎?”寇格林說。“他們說這東西能將那群穿金衣的該死家伙從世界上殺得干干淨淨。還有那幫天神戰士,死多少次都不過分。”
現在陰雲後的太陽快要升到最高,但阿克扎姆的脊背卻一陣寒顫。嘴唇突然干澀。指尖一陣刺麻。
這是恐懼嗎?或許吧)
或者,也可能,只是可能,這是預兆。要出事了。)
另一邊,恕瑞瑪人已經整軍完成。
統帥向士兵們許諾,城破之後可以就地“休整”三天。
士兵們听到這樣誘人的宣布之後,頃刻一片歡騰響亮的歡呼聲猶如風的怒號,一片叫喊萬歲。
吶喊聲猶如海的咆哮,這聲音象一陣風暴擴散著卷去。“搶呀!”“殺呀!”這個詞簡直成了戰場上的口號。
它隨著戰鼓回蕩,隨著銅鈸和軍號齊鳴。
一小時後,恕瑞瑪的大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