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驥陷入了沉思。</p>
畢竟漢王爺說得有理有據。</p>
而且他曾經親眼目睹山西百姓得窮困現狀。</p>
種種親身經歷正明明白白地告訴王驥，漢王殿下說的這些都是真的。</p>
朱高煦見他沉默不語，也沒有著急出言，而是給足了王驥接受這一切的時間。</p>
其實他自從得知陳公甫不幸遇難後，就一直在暗中尋找新任學部侍郎。</p>
這個人選，必須有勇有謀，且自身才華出眾，重要的是年紀不能太大。</p>
年紀大的經年老臣，說得好听點是老成持重明哲保身，說得難听點就是瞻前顧後畏首畏尾。</p>
弘揚新學，比起推行新政，更加充滿了艱難險阻。</p>
解公豹與陳公甫一廢一死，就是最好的例證！</p>
如果選一個畏首畏尾之人主持新學推行，那還不如選個尸位素餐的招牌在那里放著，他朱高煦親自下場算了。</p>
所以，這個人選，並不好找。</p>
直到吏部尚書蹇義上呈了補缺名單，朱高煦這才突然注意到了王驥，這位大明中期名將。</p>
是的，名將。</p>
王驥雖然是進士出身，靠科舉步入仕途，但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名將。</p>
這家伙一生堪稱傳奇，乃是與威寧伯王越、新建伯王守仁成為大明因軍功封爵的三位文官。</p>
王驥于永樂四年登進士第，授兵科給事中，後宣宗時累遷至兵部尚書。</p>
這個時候的王驥還是個純粹文官，但到了正統年間，這家伙就開始不走尋常路了。</p>
正統三年，王驥與蔣貴分道夾擊，轉戰兩千余里，擊破擾邊的阿台軍，迫使阿台汗、朵兒只伯遠逃。</p>
正統六年至正統十三年間，王驥總督軍務，三次征討麓川，因功封靖遠伯。</p>
正統十四年，王驥又率軍平定湖廣等地的苗人叛亂，獲賜世券。</p>
整個正統朝，似乎能打的一個都沒有，需要倚仗這位文官將軍。</p>
但是，這也從某方面證明了王驥自身的文韜武略。</p>
弘揚新學，無異于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爭，正需要王驥這等文武雙全的人才坐鎮。</p>
所以朱高煦沒有猶豫，直接將他拎了過來，授以學部侍郎之職。</p>
關鍵在于，王驥于景泰三年解職養老，但他熱衷仕途並不甘心，于景泰八年參與武清侯石亨等人發動的“奪門之變”，迎立朱祁鎮復位，硬生生給自家子孫後人搏來了榮華富貴。</p>
事實證明，這王驥並不是個純粹的文人，或者說他心中藏有不小的野望！</p>
有能力，有野心，這樣的人才，才是弘揚新學的最佳人選。</p>
畢竟新學一旦弘揚成功，他王驥足以名垂千古，流芳百世了！</p>
所以，朱高煦相信王驥會做出正確的選擇。</p>
良久沉默之後，王驥陡然抬頭看向了朱高煦。</p>
“敢問漢王殿下，這新學究竟是……什麼東西？”</p>
“呵，好東西。”朱高煦輕笑了一聲，“新學囊括諸子百家，君子六藝，天文地理……”</p>
“一旦推行成功，日後由科舉入仕的學子，不再僅僅只是讀了聖賢書的士子書生，還有各種身懷才能的年輕學子。”</p>
“到了那個時候，朝廷推行士紳納糧的國策，廢除讀書人的功名特權，將田地重新還給百姓，這些問題全都迎刃而解了！”</p>
王驥震驚了，額頭上冷汗直冒。</p>
他真的沒有想到，這位漢王殿下野心如此之大！</p>
他不但要弘揚新學取代程朱，他還要向縉紳士紳征稅納糧，廢除讀書人的功名特權！</p>
這簡直就是與天下文人為敵啊！</p>
而且那什麼新學，教出來的學子，也不只是名教子弟，可能有什麼法家門徒、墨家高足……</p>
漢王朱高煦準備讓他們經由科舉入仕，這不是徹底亂了套了嗎？</p>
“本王清楚你在想什麼，但是你不得不承認，本王這麼做是對的！”</p>
“士紳正在大肆兼並田地，如果朝廷不采取措施加以限制，用不了多久真正的耕農耕戶就會無地可種無糧可食，他們會對我大明朝失去信任與敬畏，最終揭竿而起粉碎這個王朝！”</p>
“所以，士紳必須繳稅納糧，他們的功名特權必須廢除，即便他們因此拒絕入仕為官，想要以此要挾朝廷，那又如何？”</p>
“只要新學推行至天下，不出三年，朝廷就有一批真正的賢才干吏可用，他們比之這些文人老爺更加能干吃苦，更適合為官布政！”</p>
話听到這兒，王驥總算是明白了漢王朱高煦的布局。</p>
難怪他要入如此堅定地弘揚新學，竟然是為此做足準備。</p>
新學一旦成了氣候，朝廷的確不用再受名教子弟所限制，名教子弟也失去了他們最大的底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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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官員縉紳之所以敢如此放肆張狂，貪腐的貪腐，受賄的受賄，兼並田地的兼並田地……正是因為他們心中有底氣，皇帝想要統治天下，離不開他們這些文人士大夫牧民。</p>
所以，前宋才會形成帝與士大夫共天下的局面。</p>
而漢王現在要做的，就是斬斷文人士大夫心中所有的底氣，將他們不可取代的地位砸個稀碎！</p>
說得直白點，朝廷已經有了新的人選，不是沒有你不行，那你還在狂個什麼？</p>
三年之後，新學子弟將會通過科舉大考，正式步入朝堂！</p>
五年之後，新學大成于天下，盛行其大道，越來越多的學子選擇改換門庭，投入新學門下！</p>
到了那個時候，朝廷下令廢除讀書人的功名特權，士紳一體納糧，只怕反對之人僅僅只是那些名教子弟。</p>
畢竟，這新學囊括諸子百家，可不只是你儒門一家！</p>
這個計劃，太宏偉了一口，太可怕了！</p>
王驥有些激動，也有些惶恐。</p>
他當然看得出來，漢王這宏偉布局里的危險，以及機遇！</p>
要是新學真的成了，那自己注定會名垂千古，流芳百世！</p>
朱高煦見火候差不多了，再次拋出了一個重磅籌碼。</p>
“尚德啊，新學要是成了，你保定王氏將會成為新學第一家，成為我大明朝與國同休的存在，到時候你王氏族譜都得給你大書特書，就算你掛了牌位也會放在祠堂c位……”</p>
王驥:“！！！”</p>
新學第一家！</p>
與國同休！</p>
族譜記功！</p>
祠堂c位！</p>
我尼瑪！</p>
這誰頂得住啊！</p>
王驥激動得面紅耳赤，隨即悍然跪倒在地，朗聲喝道。</p>
“漢王殿下，下臣王驥為了江山，為了社稷，願意擔此大任！”</p>
“好，有你這句話本王就放心了，去學部找解公豹報道吧！”</p>
朱高煦滿意地點了點頭，目送著王驥意氣風發地離去。</p>
待他走後，漢王爺坐在小板凳上沉吟不語。</p>
聶興見狀，試探性地問道:“王爺，有問題？”</p>
“不是！”朱高煦搖了搖頭，一臉的苦惱。</p>
“為何方才對王驥說的那些話，我總覺得有些耳熟，好像跟誰說過一樣！”</p>
聶興:“！！！”</p>
你大爺！</p>
你清高！</p>
你了不起！</p>
你管殺不管埋！</p>
坑了別人還把別人給忘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