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亭在城外的徑山,墨彥每月都會去一趟,三年來從未間斷,不知不覺這事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嗯,去了。”
“隨便你。”
“老李,快去醫館請大夫來,程公子又犯病了。”
面對程暖鑫的死皮賴臉,墨彥放棄掙扎隨便他吧。畢竟他們二人在白馬書院同窗十年有余,同吃同住一同被夫子罰抄,兒時有程暖鑫陪伴倒也有趣,不過今日看來程兄的聖賢書算是白讀了。
程暖鑫近一年來做出來的“好事”,任何一件說出去都是有辱師門,也就墨彥看在兩人多年的情分上不與他多計較。這不,他的嘴巴又開始管不住了。
墨彥出了馬房,府中的男僕端來清水為他淨手。墨彥洗了手一抬頭,就見程暖鑫盯著馬屁股傻樂,不由得皺起眉頭,懊悔自己怎麼會跟他是同窗故友,真想一腳將他踹回馬房。
墨彥語氣冷淡,腳下的步子卻慢了許多。
“墨兄請講。”
程暖鑫松了口氣,墨兄平日玩世不恭,唯獨對已故三公主的死忌諱很深,外人在他面前是提都不能提的,兩人沒有斷了交情已是對他格外的開恩了。
“能屈能伸。”
墨彥說完淡淡一笑,收了眼中的戾氣,自顧自地往前院走去。
“墨兄,等等我。”
溫葉昨夜醉酒一直睡到午時才起,簡單梳洗打扮之後直接在房里用了午膳。晚照將沏好的茶水放到溫葉面前,略顯疲憊地打了個哈欠。
“主子,昨夜應是晴空當差,他卻晚歸還喝了酒,您不罰他?”
“嗯,是得罰。”
溫葉一臉嚴肅,晚照握緊手中的佩劍,內心開始慌亂起來。
“听說碧霄姐求了情,我也替他當了差,您還想怎麼罰啊?”
晚照微低著頭不好意思看她,聲音也壓得很低。
“嗯,就罰他改日陪你練武比劍,如何?”
“甚好!”
晚照眉開眼笑答得干脆,溫葉莞爾一笑慢慢飲著茶,晚照就是嘴硬心軟。她听丫鬟說晚照可是一大早,就給晴空送去了醒酒湯和早膳,這丫頭哪里舍得讓她罰自家少主,不過是過過嘴癮出出氣罷了。
“昨日他也喝了不少酒,也不知道起沒起?”
溫葉滿臉含笑低聲呢喃著,晚照輕咳一聲直了直身子。
“稟告主子,墨小侯爺今日是辰時出的府,未見醉酒的模樣!”
溫葉“噗呲”一笑,掏出手帕擦拭掉嘴邊的茶水。晚照點頭而笑,十分滿意溫葉的反應,又斂了笑意鄭重言道。
“看來您是又看上墨小侯爺了,主子真是無可救藥了。不過您如今是溫家三小姐,嫁給小侯爺倒是未嘗不可。”
溫葉放下手中的茶盞,雙手托腮歪著頭,一副洗耳恭听的樣子。
“主子長得那麼美手段又這麼多,當今聖上可是您一手扶持才坐穩了龍椅,這點事兒陛下還是可以為您辦到的。”
“你這張嘴啊,越來越會說了。”
晚照這話倒是說到她心坎里了,人生在世幾多風雨,三年前雙親和兄長離她而去,如今她也就墨彥這個執念了。
“你派人打听下,那幫紈褲今日在哪兒耍著玩?”
“主子,若是小侯爺不樂意……”
晚照見她這般心急,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
“放心,情愛之事講究個你情我願,若得不到那顆心即使日日相見也只能是相看兩生厭,還不如一別兩寬各自心安。”
晚照含笑點頭,這三年來主子果然想得透徹,是她多慮了。
“早幫您打听好了,今日那幫人在醉仙樓吃酒,小侯爺一人去了對面的清風樓。”
听晚照這麼一說溫葉心里暖暖的,這事她倒是比自己還上心。說她無可救藥的是她,幫她打听消息的還是她,還真是她的好姐妹。
“真貼心啊!你昨日一夜未睡,已過晌午快去歇著吧。今日我自己出門就好,叫暗衛也別跟得太緊。”
“好,一定不耽誤您的好事!”
溫葉笑著進內室取了面紗,晚照抿著嘴搖了搖頭,希望墨小侯爺莫要再辜負主子的一片真心。
茶坊酒肆間傳來歌聲樂聲,還有女人的笑聲,唯有清風樓最是雅致。飯菜點心精致美味,彈琴唱曲無艷俗,茗茶和美酒也是京城中最甘香醇厚的。墨彥一人獨處時,總喜歡來二樓的包間小坐,燻香飲茶听曲賞樂甚是愜意。
“墨兄果然在這,宴兄真的沒看錯。”
程暖鑫早上追出了墨府,早已不見墨彥的身影,只好牽著駿馬回了程府。他將良駒安排妥當,之後出門去了醉仙樓。一上午都在那里,與眾紈褲吃食飲酒,戲耍玩鬧。
眾人正喝得暢快,有紈褲說起墨小侯爺今日怎麼沒來,正巧晚來的宴公子進門,剛坐下就言自己在清風樓看到了墨小侯爺,而這清風樓就在醉仙樓對面。
程暖鑫聞言,隨意找了個借口溜了出來,特意從清風樓的後門進了店,直接去了二樓雅間尋他。
“墨兄今早怎麼丟下我自己走了?”
墨彥慵懶地向後一躺,半靠在圈椅上,下巴微微上揚,瞥了一眼程暖鑫。
“早上才見我,不厭煩嗎?”
“墨兄這麼好看,我怎麼會厭煩,今日醉仙樓你不在,大家都覺得無趣得緊。”
程暖鑫咧嘴一笑,坐在了墨彥對面,滿臉真誠。墨彥才不信程暖鑫的話,他不在大家都隨意多了,只是沒人付賬罷了。
“今日你們吃酒的賬算我頭上,你回醉仙樓吧。整日對著你,我倒是有些煩了。”
墨彥揉了揉眉心,近日心里煩悶來清風樓就是為了放松的,豈料躲得過別人卻甩不掉這粘人的程暖鑫。
“墨兄悶了?那我將門窗打開些吧。”
二樓的雅間都是一個個單獨隔起來的房間,墨彥一人前來只選了間小的,屋內地方雖然不是很大,但兩人坐著也不擁擠,程暖鑫很明顯是在顧左右而言他。
立春一過天氣開始回暖,程暖鑫支起雕窗,春風拂面吹來舒爽極了,他又將雅間的門開了半邊透透氣。
“墨兄剛才說得對,這清風樓可有醉仙樓沒有的風景,我們確實沒有窗前的佳人好看。”
程暖鑫的目光緊緊跟隨著進門的青衣女子,見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點了清茶,邊飲茶邊打量著四周,似乎在等什麼重要的人,想進去瞧瞧又生怕錯過門口。
“膚若凝脂,明眸善睞,雖以紗遮面,是佳人無疑。”
墨彥冷冷地掃了眼樓下的女子,一身青衣少女般靈動,青紗遮面難掩嬌媚,居然是昨日宮宴上與他同席的溫葉。
“不過如此。”
程暖鑫抿嘴轉頭不滿,墨彥常受召入宮自然看過不少美艷的歌姬舞姬,而且他曾是前朝三公主的未婚夫。听聞三公主是個妙顏絕色古靈精怪的奇女子,當年兩人雖未成親想必是見過面的,如今尋常女子在他眼里都是相貌平平吧,他一想到著不由得吟詩感嘆起來。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你拿我與那種始亂終棄之人相提並論,看來我最近是對你太好說話了。”
墨彥說完隨即冷笑了下,如鷹的眼楮狠狠瞪了過去,坐在對面的程暖鑫頓時不寒而栗。
“怪我才疏學淺,容我再想想!”
墨彥做了個請的手勢,慢慢收了視線喝著茶。過了半盞茶的工夫,程暖鑫才再次開口,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還有......”
“閉嘴,喝茶。”
墨彥厲聲打斷了程暖鑫,顯然有些不悅。程暖鑫立馬知趣地閉了嘴,眼前的墨彥看起來頗為煩躁,這樣的他做了紈褲之後很是少見了,這讓平日里與他交好的程暖鑫都覺得膽寒。
午時剛過清風樓沒什麼客人,一樓大堂除溫葉外還有一桌四人的食客,溫葉的出現讓他們眼前一亮,其中一位衣著華貴的公子借著酒勁走了過去。
“小娘子,在等人?”
溫葉抬眼見那人滿臉酒氣,若是糾纏起來必定十分麻煩,若不是今日要在此處要與墨彥偶遇,這些小雜魚又怎麼會欺負到她頭上來。
“小娘子點的茶好香!”
醉酒的公子見美人沒搭理他,直挺挺地打了個酒嗝,慢慢往她身前靠了過去。
“公子醉了。”
溫葉言語冷冷的,沒有再看他一眼。
“我沒醉,才喝了一杯而已。”
醉酒公子嘻嘻一笑,奮力伸出一根手指舉到溫葉面前,然後像是在邀功一般憨笑不止。
“看來公子的酒量不太好。”
“老李,送客。”
墨彥說完黑著臉拂袖而去,程暖鑫急忙追了過去。
“別啊,是我嘴欠犯了忌諱,我給墨兄賠不是!”
“三年多了,你還放不下她嗎?”
“嗯,是啊。”
面對程暖鑫突然煽情,墨彥頗為無奈,怎麼說他也是關心自己又不好罵他,誰知一時遷就程暖鑫竟口無遮攔起來。
“墨兄還真是痴情,若是三年前沒有那事……”
話說一半程暖鑫住了口,慌忙用折扇擋住臉。他已然後了悔,今日墨彥送他駿馬是讓他飄了吧,他居然說起了墨彥的痛處。
墨彥語氣淡淡的,隨意卻篤定。程暖鑫听得一陣心酸,眨巴著眼楮深情地看著墨彥,似乎下一秒眼淚都能落下來。
“听說前日你出城去了半山亭?”
程暖鑫伸手給自己掌了兩嘴巴,不輕不重卻也打得他的臉頰泛紅,這已經是他對自己下了狠手。
“你知道我最欣賞你什麼嗎?”
墨彥嘴角勾起,眾紈褲都知道程暖鑫與那位公子私下不合,眼下還在他面前裝模作樣。
“怎麼?你整日纏著我還不夠?”
程暖鑫立馬換上一副苦瓜臉,燦爛的笑容也換成了苦笑。
“我才沒病,李總管不用請大夫。今日得墨兄贈馬真是太高興了,隨你取笑便是,不過眼下卻有件傷心事。哎,前日我們紈褲子弟又少了一人,我一想起這事就難過得不行。”
墨彥說完暗自發笑,這小子怎麼這麼多花花腸子,要不是與他相識已久,還真被他那副率真模樣騙了過去。
“墨兄當然與旁人不同,我這輩子是賴定你了,別嫌我煩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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