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翰民的授意下,焦鐵輝在代理費上不跟律師斤斤計較,加上他們之間還有一層朋友關系,兩位律師盡心竭力,不辭辛勞,加班加點,只用了一個星期,就將兩份內容詳實的舉報材料,分別寄至方圓公司所在的D省南源市工商局和藥品監督管理局,並在一個月內,向雙菱市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將方圓科技公司告上法庭。
    要是一般產品,出于地方保護的目的,工商局不會把外地舉報當回事,最多跟企業打個招呼,口頭警告一番就算了。但藥品不是一般商品,人命關天,一旦出事,監管機構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接到舉報以後,南源市工商局不敢怠慢,迅速派出稽查人員到方圓科技公司,對該公司存放在倉庫的產品進行核查,果然發現舉報材料中提到的那款仿制藥。
    工商局稽查組的徐組長質問道︰“怪不得有人舉報你們造假,你們生產的這款藥品,為什麼使用紅星制藥廠的包裝和商標?張總,你怎麼解釋這件事?”
    對于這一突如其來的情況,方圓公司出面接待的張總有點措手不及,面對工商稽查人員的質問,老張一時語塞,過了兩三分鐘,才漲紅著臉說道︰“徐、徐組長,事情不是你們看到這樣的,請容我給你解釋。”
    “解釋?好啊!你不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這件事恐怕不好收場呢。”
    “徐組長,請到我們接待室說話,我肯定會給你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徐組長一行跟著老張來到方圓公司接待室,寬大的茶幾上擺放著三盤時令水果,剛沏的香茗還冒著熱氣,茶幾四周是一圈豪華沙發,老張一邊給稽查人員敬煙,一邊招呼道︰“大家隨便坐,先抽支煙,吃點水果。”
    老徐擺手拒絕了遞到面前的“軟中華”煙,“張總,你先別忙乎,請給我們解釋一下,作為一家藥品生產企業,你們的倉庫里,怎麼存放著其他企業生產的藥品?我查了一下,向我們投訴舉報的這家紅星制藥廠,距離你們這里有七八百公里。”
    老張是經歷過風浪的人,面對稽查人員的突然到訪,開始有點緊張,片刻之後就恢復了正常,他在老徐對面坐下來,自己點燃一支煙,吸了兩口,不慌不忙地說︰“徐組長有所不知,我們方圓科技公司跟紅星制藥廠是協作單位,又都是制藥企業,他們的產品暫時存放在我們倉庫,這沒有什麼不妥吧?”
    一名稽查人員十分不解地問︰“既然是協作單位,紅星制藥廠為什麼舉報你們呢?”
    “這個嘛......”老張故作為難的樣子,“具體原因還不清楚,可能因為協調不暢,前段時間雙方鬧了點小矛盾,他們這是小題大做,不過我相信,只要我們主動出面跟他們溝通一下,事情就會得到解決。”
    稽查組長老徐認為,如果雙方是協作關系,方圓公司倉庫儲存紅星制藥廠的藥品,在邏輯上也說得過去,雖然從經濟成本的角度分析,還是有些牽強,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方圓科技公司是南源市本地企業,作為當地監管部門,為啥非要那麼較真呢?
    通常情況下,作為稽查人員,根據舉報材料進行實地核查,在倉庫里確實看到了舉報的事實,就算老張的解釋符合邏輯,為了慎重起見,徐組長也應該讓老張出示兩個單位之間的合作協議,證明他所言屬實,但老徐並沒那麼做。
    隨後,稽查人員跟老張閑扯了一陣子,在老張的安排下,中午在南源市一家豪華酒店吃了頓飯,每人帶著價值兩三千元的禮品就回家了。
    隔了一天,方圓公司再次迎來幾位不速之客,張總出面接待時,才知道對方是南源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稽查人員。
    “有單位舉報方圓公司制售假藥,我們奉命稽查,請配合我們工作。”帶隊人員亮出工作證,冷冷地說。
    老張愣了一下,“請問是哪個單位舉報我們?”
    “紅星制藥廠,听說過嗎?”
    “紅、紅星制藥廠?”老張怔在原地,神色略顯慌張,沒想到紅星制藥廠向工商和藥監部門都舉報了,他後悔前天打發走工商稽查人員以後,沒把倉庫里跟紅星制藥廠有關的藥品轉移到其他地方,現在轉移是來不及了。
    “對,就是紅星制藥廠舉報你們制售假藥。張總,請帶我們去倉庫和車間看看吧。”領頭的稽查人員催促道。
    老張非常清楚,藥監部門不同于工商稽查,他們既熟悉國家政策,又懂專業知識,不像工商部門那麼好糊弄,現在藥監稽查找上門來,他只好答應︰“好,好,你們稍等,我讓倉庫保管員過來開門。”
    “希望你抓緊時間。”
    過了幾分鐘,老張和一個拿著一串鑰匙的中年人走過來,稽查人員跟在他們後面,要求保管員把所有倉庫的門都打開。
    方圓公司共有三個成品倉庫,稽查人員從1#倉庫開始檢查,結果,在3#倉庫發現了舉報材料中提到的那種藥物。
    被隨行同事稱呼為賈工的中年人,是這次稽查行動的領隊,賈工指著堆放在貨架上的藥品,向老張問道︰“張總,方圓公司是藥品生產企業,而非藥品經銷商,在你們的倉庫里,怎麼會有紅星制藥廠生產的藥品?”
    雖然知道藥監部門不好對付,老張還是抱著僥幸心理,把糊弄工商稽查那套理由搬出來。正如老張所料,面前這幾名藥監人員根本不吃那一套,賈工不僅要求出示方圓公司跟紅星制藥廠的合作協議,還一針見血地指出,即使雙方有合作關系,方圓公司生產的藥品,也不應該用紅星制藥廠的包裝和商標。
    正是憑借冒用紅星制藥廠的商標和包裝,為方圓公司的仿制藥打開了市場,老張這段時間心情舒暢,風光無限。但是,面對藥監人員提出的要求,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因為老張心里清楚,所謂方圓公司跟紅星制藥廠的合作完全是子虛烏有,根本就沒有什麼合作協議!
    從倉庫出來,賈工要求去各生產車間查看,老張本來極不情願,但就在此時,他腦子里突然閃現一個靈感,車間的仿制藥生產裝置,就是方圓公司跟紅星制藥廠合作的證據,這比出示合作協議更有說服力!
    想到這里,老張的心情馬上好轉,“歡迎監管部門的領導去生產現場指導工作,賈工,你們請!”
    在新建的3#車間,老張向稽查人員介紹了仿制藥的大致生產過程,並特意強調,這條生產線就是跟紅星制藥廠合作的結果。
    離開車間,稽查人員果然不再提合作協議的事,但賈工抓住仿制藥的包裝和商標使用權不放,“張總,你們使用紅星制藥廠的包裝和商標,經過對方授權同意了嗎?”
    這個問題讓張總再次感到心虛,因為究竟怎麼回事,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如果肯定回答,稽查人員必然要求出示書面授權文件,那無異于自找麻煩,要是否定回答,等于承認方圓公司明目張膽侵犯紅星制藥廠的包裝和商標權益。
    老張定了定神,沒有回答稽查人員的問題,而是提議去接待室說話,老賈等人也沒反對,跟著老張進了接待室。
    不得不說,作為藥監部門工作人員,老賈等人還是忠于職守的,在接待室跟老張面對面坐下後,他對茶幾上的時令水果和高檔香煙無動于衷,再次催問道︰“張總,你們使用別人的包裝和商標,有對方的書面授權嗎?”
    “這個......”從車間到接待室,這一路老張都在想對策,面對老賈的再次催問,他已經編好了搪塞的理由,“賈工,我們跟紅星制藥廠的合作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工藝技術方面的合作,第二階段發展到商標和外包裝的互用。”
    老張以為這個看似有理的解釋可以糊弄過去,賈工卻不以為然,“即使方圓公司跟紅星制藥廠有合作計劃,但目前並沒有進展到商標和包裝互換的第二階段,難怪人家舉報你們!”
    “第二階段合作是早晚的事,我們跟對方可能有些誤會,沒想到他們向監管部門舉報了,回頭我們主動出面解釋一下,給他們道個歉,誤會就消除了。”老張煞有介事地說。
    也許因為藥物這種商品的特殊性,藥監部門的人確實不好糊弄,而且原則性更強,賈工根本沒把老張這套說辭當回事,“張總,不管你找出多少條理由,在沒有獲得對方授權的情況下,迄今為止,你們冒用紅星制藥廠同款藥品的包裝和商標,銷售方圓公司的藥品,違反了藥品監督管理的有關法規,必須接受處罰!”
    見執法人員如此強硬,老張改變策略,他打起了感情牌,“賈工,方圓科技公司是南源市本地企業,舉報我們的紅星制藥廠,是一家外省企業,你們是南源市的監管機構,某種意義上說,咱們是一家人,我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請監管部門批評指正,我們一定虛心接受,努力改進。”
    賈工哼了一聲,“張總,我懂你的意思,不就是地方保護嗎?但你是制藥行業從業者,你應該知道藥品是治病救人的特殊商品,容不得半點虛假,我們是藥品監管機構,監管條例適用于全國各地所有制藥企業,不管本地制藥公司,還是外地制藥廠,只要在我們管轄範圍之內,都要一視同仁,誰也別想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