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又熬了通宵的魏志鵬回到審訊科的辦公室,在路過隔壁辦公室的時候,發現門是虛掩著的,便輕輕地敲了敲門。
    “程副科長,怎麼這麼早上班?”他眯起熬紅的眼楮,看見程副科長正背對著門,往保險櫃里塞文件。
    “老魏?“程副科長猛地轉身,“你...你審完了?“
    魏志鵬走上前,似笑非笑︰“熬鷹也得讓人喘口氣不是?“
    下一刻,目光在程副科長皺巴巴的西裝上掃過,那里能隱隱看到一個唇印,魏志鵬的嘴角微微上揚︰“喲,副科長好雅興啊。“
    程副科長也是老資歷了,但因為這個條線的上升路徑比較窄,上面有科長擋著,他根本挪不了窩。
    程副科長干笑兩聲,下意識摸了摸後頸︰“老魏,你這麼早來是有急事?“
    刑訊科跟其他的科室工作還不太一樣,一旦審訊開始,時間便失去了意義——窗外的日升月落與他們無關,只有犯人逐漸崩潰的意志才是唯一的計時器。
    魏志鵬的辦公室里永遠備著濃茶和香煙。
    魏志鵬突然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燻黃的牙齒︰“程副科長,舞廳是不是又來了新貨色?“
    程副科長耳根突然泛紅,陰柔的眉眼間閃過一絲窘迫。
    他松了松領帶,喉結滾動︰“老魏你……問這個做什麼.....“
    魏志鵬吹了個口哨︰“實不相瞞,嫂子讓我偷偷看著你。”
    “啊……?”程副科長感到十分驚訝,”怎麼會這樣?”
    魏志鵬笑道︰“大可不必那麼緊張,我魏志鵬是出賣長官的人嗎?”
    程副科長這才放心下來︰“老魏,說吧,有什麼事找我。但凡我能使上勁的,肯定幫你。”
    刑訊科在整個特務處算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
    相對于情報科和行動科而言,上升的空間很窄,基本上不會交流到其他的科室去。
    刑訊科就像特務處這座金字塔底部的暗礁——人人知道它的存在,卻都繞著走。
    魏志鵬這樣的老刑訊,早把升遷的念頭磨成了手上的老繭。
    他們像是被刻意遺忘在陰暗角落的工具,鋒利卻見不得光。
    程副科長的情況更為微妙。
    他頭頂那位科長是處座的嫡系,穩如泰山,所以他很難在短時間內挪窩兒。
    他的業務能力毋庸置疑,但平時不太注重小節,頻繁出現在酒吧和舞廳招蜂引蝶。
    不過,他也不是那種饑不擇食的,眼光很高,尋常女子入不得他的法眼。
    這些事,別說是刑訊科內部,便是整個特務處,也都知道。
    魏志鵬一看就知道昨晚這位程副科長肯定是又出去風流快活去了。
    “我真沒事。就是路過的時候看你這里門沒關,就進來看看。”
    “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我你還不了解嗎?”
    程副科長點點頭,招呼魏志鵬坐下,遞了一根煙︰“你這次幫著行動科干活,可要小心些,別當人家的替罪羊啊。”
    雖然是魏志鵬的上司,但兩人獨處之時,並不端著,反倒是一點架子也沒有。
    “多謝提醒,這個我心里有數了。”
    關于這點,魏志鵬倒並不擔心,他信任趙伯鈞,而且和方如今短暫的接觸之後,更加打消了這方面的顧慮。
    “多余話我就不說了,總之要多留個心眼兒。”
    魏志鵬答應了一聲,隨即八卦道︰“昨晚那妞兒什麼來路?能把咱們的程大科長迷得神魂顛倒,絕非凡品。”
    “讓你見笑了。還沒有上手,這個女人謹慎的很,一直和我若即若離。”
    “莫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或者是少夫人?礙于身份抹不開面子?”魏志鵬笑吟吟說,“要不要我幫你查查她的底細?”
    “那就不必了。”程副科長突然壓低聲音,“管她是什麼身份呢,只要是我看上的,還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面對副科長的自信,魏志鵬笑道︰“我有時候是真羨慕你啊。家里家外你都能處理的妥妥的。這齊人之福,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嘖嘖。”
    程副科長正用絹帕擦拭銀質打火機,聞言手指微微一頓。
    火機“ 嗒“一聲竄出藍焰,映得他眉眼愈發陰柔︰“老魏,你這話可冤枉人了。我對她們每個人都是真心的,你信嗎?“
    “信,我太信了。”
    兩人閑聊一會兒,魏志鵬起身告辭。
    程副科長整個人陷在沙發里,像被抽了骨頭似的。
    昨晚的女人讓他念念不忘,像尾滑不留手的魚,明明已經貼在他懷里跳了三支舞,卻在最關鍵時抽身離去,只留下滿室暗香和一句“下次再說“。
    程副科長閉著眼,仿佛還能觸到那女人溫熱的呼吸。
    胸口像被塞了團浸透醋的棉花,又酸又脹——多少年沒嘗過這種求而不得的滋味了?
    昨夜從他懷里溜走時,高跟鞋在樓梯轉角留下的“ 嗒“聲,仿佛到現在還在他太陽穴上敲打。
    辦公室外傳來腳步聲,他猛地睜眼,下意識揉搓臉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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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自嘲地笑了︰堂堂刑訊科副科長,竟被個舞女勾得失魂落魄。
    可那截從旗袍開衩處露出來的小腿,像把淬毒的匕首,直直插進他心窩里。
    真是個人間尤物啊!
    想著想著,忽然一陣恍惚。
    就像是半夜醒來之後,腦子處于短暫的空白。
    在和女人接觸的時間,他喝了不少的酒。
    那酒的味道很讓人著迷,就跟那個女人一樣。
    忽然,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程副科長懶洋洋地伸手接起電話,听筒剛貼到耳邊,整個人便如觸電般繃直了脊背——
    那聲音像浸了蜜的鋼絲,柔中帶刺地鑽進耳膜︰“程先生,昨晚的舞步...可還盡興?“
    他指節發白地攥住電話線,喉結滾動間扯松了領帶︰“小姐的華爾茲...讓人回味無窮。“
    話音未落,听筒里傳來銀鈴般的輕笑。
    程副科長的心中已經泛起了驚濤駭浪。
    這個女人打听到自己的姓氏倒也沒什麼,但她怎麼知道自己辦公室的電話?
    這意味著自己的身份已經徹底暴露了。
    程副科長雖然流連于歡場,但他不是沒腦子的,對外從未公開自己的真實身份。
    即便舞廳里的那些舞女們,也只知道他是政府部門的官員,對其特務身份並不知情。
    “今晚八點,我依舊在舞廳等你。”
    說罷,電話隨即掛斷。
    程副科長的手指仍死死攥著听筒,指節泛出青白色。
    電話里的忙音像一把鈍刀,在他耳膜上反復拉扯。
    他緩緩放下听筒,發出“ “的一聲輕響。
    窗外的陽光忽然變得刺眼,他眯起眼,看見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臉——嘴角還殘留著未退的笑意,眼底卻已結滿寒霜。
    看來自己以為的所謂的艷遇,多半是人家早就設好的一個局。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已經很久沒遇到敢這麼戲弄他的獵物了。
    想算計老子,還嫩了一點兒!
    他很快去了電訊科,從熟人老李那里查了一下電話接入的號碼。
    很快就查到了是一個公用電話。
    程副科長立即趕到了所在地點。
    他向公用電話周圍的小賣店、雜貨鋪和藥店等詢問,但都說沒有注意到是誰打的電話。
    倒是有個踢毽子的小丫頭說曾經有個非常漂亮的姐姐來打過電話,小丫頭沒有時間概念,但從她描述的那女人的外貌推斷,十有八九就是程副科長昨晚遇到的女人。
    程副科長忽然發現,人家都找到單位了,自己別說對方的底細,便是姓氏都一無所知。
    天天玩鷹,竟然被鷹啄了眼楮。
    他並不甘心,順著那女人離開的方向一路打听,線索最終在來鳳街一帶斷掉了。
    程副科長雖然是特務處的,但審訊科的業務和情報科、行動科大不相同,跟蹤盯梢並非其所長。
    讓他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女人,何其難也?
    一路走來,口渴難耐,心中的火氣更盛。
    他看到一間茶館,邁步就走了進去,尋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來,讓茶博士上了茶,便開始喝了起來。
    茶葉倒也不錯,只是這茶水喝起來越發地不是滋味。
    將茶杯狠狠地摜在桌子上,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隔著一張桌子的幾個茶客,這幾個人聒噪的很。
    其中一個大漢恰好和他四目相對,本想發作,但頃刻之間被程副科長陰鷙的眼神逼退。
    天天在審訊室里,死在他手里的人犯多的不計其數,這種見過血、殺過人的眼神是掩飾不住的。
    那大漢跟同伴低聲說了幾句,幾人頓時安靜了不少。
    程副科長無暇再去看他們,端起茶杯,腦子里開始苦苦思索破局之法。
    如果是個普通的局,為了錢,也就罷了。
    他最為擔心的是,五年前的事情東窗事發。
    雖然早已經過去了許久,但每當想起那段經歷,依舊令人不寒而栗。
    不會這麼巧吧?
    他們這多年都沒有來找過自己,應該早就忘記了。
    他在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
    只希望昨晚和漂亮女子的故事只是一個偶然事件。
    正在思索間,眼前光線一暗,一個女人竟然坐在了他的對面。
    程副科長猛地一抬頭,登時驚詫萬分道︰“你……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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