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深夜。
洛陽城中節日的氣氛還沒有退卻,地面仍覆蓋著還未完全消融的殘雪。
煙雨閣的燈火若隱若現,楚王司馬瑋看著手中皇後賈南風給他的密旨,“夷滅楊氏三族”這幾個字時,精光的眼眸一片深意,後背不由地有些陣陣寒涼。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做出了遵從旨意這個艱難的決定。他把周肅叫到身邊:“周肅,明日早朝之時,你帶兵包圍三楊府邸,記住!不能放過任何一個人。”
周肅行禮道:“是,王爺。”
第二天,早朝時分。
在處理了一些朝政事務之後,皇後賈南風忽然走到列位臣工面前,緩緩道:“諸位愛卿,今日本宮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宣布。”眾大臣面面相覷,但卻不敢私下交流,只能靜等皇後賈南風娓娓道來。
皇後賈南風一面緩緩踱步,一面看著眾臣工:“諸位應該還記得去年先帝駕崩之時曾遺留的詔書吧!”說到這里,她已走到楊駿身邊,故意壓低聲音道:“很幸運,已經找到了。”
楊駿一听,身子不由地哆嗦了一下,恰巧被賈南風看在眼里,她的嘴角浮現一個若有若無的笑意,接著說道:“當時先帝立遺詔的時候,為了防止托孤大臣專權,特將詔書分正副兩本,我們知道的那份是正本,一直被藏起來的是副本,很榮幸地是被中書監華𦬅大人給找到了,華大人,將遺詔副本呈上來。”
華𦬅跪上殿前,畢恭畢敬地將遺詔副本捧于頭頂,賈南風拿起副本故意在楊駿面前晃悠:“楊大人,不想說點什麼嗎?”
楊駿本就生性怯懦,此時已是面如死灰,他萬萬沒想到先帝居然還會留這一手,但是嘴上仍倔強地說道:“回皇後娘娘的話,這可能是一些人偽造出來的謊言罷了。”
賈南風眉頭一皺,故作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是嗎?楊大人,如果是偽造的,那就勞煩楊大人將你口中的真遺詔拿出來,讓諸位臣工做個見證,如何?”
賈南風這麼一說,楊駿這才反應過來,心里更是一團慌張,這是皇後明擺將他一軍︰如果拿出來兩份一核對內容一樣,那自己就坐實獨攬大權的事實,如果不一樣,憑借皇後的勢力很快就會給自己安一個篡改遺詔之罪,如果拿不出來或者不拿出來,那自己就是假傳先帝旨意獨攬大權。此局環環相扣,無論哪一種結果,都能置楊駿于死地。
楊駿身後的楊珧楊濟也明白,今天皇後娘娘這是要拉開對他們楊家大開殺戒的序幕。
楊駿此時已慌作一團,雙膝不由自主地一軟,跪在賈南風面前,一個勁地磕頭求饒:“請皇後娘娘恕罪,老夫罪該萬死。”
賈南風冷冷地看著跪地求饒的楊駿:“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楊大人,去年你三弟楊濟次女的慶生宴上,本宮給過你一次機會,可是你呢!一意孤行,冥頑不靈,居然拿本宮的話不當回事,看來本宮的預料果然沒錯,你就是想篡奪大晉的江山社稷。”
楊駿一個勁兒地跪在地上,依然在辯解道:“不是的,皇後娘娘。當初先帝立遺詔的時候,老夫只是考慮到汝南王在外就藩的緣由,所以老夫就暫時一人承擔起朝政事務的處理。”
楊珧楊濟一听楊駿這話,心內一片冰涼,大哥楊駿果然是關鍵時刻屢出昏招,現在皇後娘娘就是一心要楊家死,說什麼都沒用了。
這時一旁的汝南王司馬亮說道:“哦?是嗎?楊大人,本王記得去年你我私下小聚,當時你可不是對本王這麼說的,那個時候你還威脅本王。”
楊駿慌了,連忙陪笑道:“汝南王,老夫怎麼可能會威脅您呢?您是皇親的長輩,老夫可萬萬不敢。”
楚王司馬瑋這時也站了出來:“楊大人,你當是本王四爺爺年老昏聵,記不住事了,你可別忘了,本王還年輕著那,更何況你與四爺爺小聚的時候,本王當時也在場,雖然本王到場的時候,你們已經相聚有一段時間,可你們大部分的談話內容,本王可是一字一句記得清清楚楚。”
楊駿此時已是六神無主,跪在地上的身軀早已是癱軟一團。
賈南風突然厲聲呵斥,眼里迸射出一道銳利的寒光:“楊駿,你還有什麼話可說?來人!將楊駿楊珧楊濟三人立刻給本宮拿下,楚王司馬瑋,命你即刻派兵包圍三楊府邸,待楊氏家眷奴僕一干抓起來之後,立刻將楊氏所有人全部斬殺。”
此話一出,把所有的臣工都嚇了一跳,中書監華𦬅跪在賈南風面前求情:“皇後娘娘,此等事情只需法辦楊駿大人一人即可,為何要牽連家眷?”
這時太子少傅衛 也站出來道:“回皇上皇後娘娘,我大晉自先帝得國不過三十余載,天下才剛剛得到生養休息,如今卻要如此大動干戈夷滅朝廷重臣,臣認為會對剛剛穩固的社稷再一次產生動搖。”
賈南風看著兩位大臣的求情:“本宮知道二位大人心系江山社稷,也對我大晉忠心耿耿,可是二位大人,楊駿在這半年的所作所為,本宮認為你們也不會無動于衷吧?本宮這麼做也是為了江山社稷的長久穩固,當今皇上宅心仁厚,而本宮也不過是一個弱女子,這就給了那些有覬覦之心的人有了可乘之機,本宮若不給這些人以最嚴厲的懲罰,這以後皇上和本宮如何約束臣工,如何治理天下?”
華𦬅和衛 默默地看了對方一眼,已知再勸無果。
賈南風看了一眼楊珧楊濟:“楊珧楊濟,本宮念你們兄弟二人在勸解你們的兄長楊駿放棄權力一事上沒少費心,所以本宮判你們兄弟二人絞刑,給你們二人留個全尸。”
楊珧楊濟二人跪在賈南風面前,叩頭拜謝:“謝皇後娘娘。”
楊濟府邸。
衛夫人剛剛囑咐貼身丫鬟玉如帶著孩子們去洛陽街上好好玩耍一天,就在這時候,她就听到外院一陣嘈雜聲響,緊接著就是一聲巨響,很顯然是門閂折斷的聲音。
衛夫人頓感不妙,囑咐玉如:“玉如,你將修兒、定兒和湘蘿交給陳娘,你告訴陳娘,將孩子們藏匿起來,玉如,你趕緊帶上浣蘿從後門逃離。”
玉如有些驚慌失措,帶著哭腔道:“怎麼了?夫人。”
衛夫人吼道:“快走,今日是楊家的大限,該來的都來了,趕快走,不要管我,否則孩子們受到牽連,到了陰曹地府,我也饒不了你的。”
玉如哭哭啼啼,慌慌張張抱著浣蘿逃走。
這時,一大隊衛兵手執明晃晃的長槍將坐在大廳的衛夫人緊緊包圍。一個身著銀白色鎧甲的人走到衛夫人面前行禮道:“見過衛夫人,在下是楚王麾下的副將周肅。”
衛夫人不動聲色地穩住顫抖的身形,緩緩地端起茶杯慢慢喝下:“是周副將啊,不必客氣,周副將太見外了,今天這麼大陣仗,不知所意何為,我家老爺還在朝呢。”
周肅見狀回答道:“楊駿藐視朝綱,謀逆篡權,楊濟、楊珧一並關押,皇上有旨,令我等誅殺楊氏全部家族。”
衛夫人聞言,神色暗淡,隨即一笑:“幾十年的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可惜的是沒有一個見證人能幫我們見證楊家毀滅的這一天。”
周肅沒有理會衛夫人的話,大手一揮,眾衛兵就將楊濟府上的奴婢佣人等全部趕到大廳。
周肅環視了一下,眉頭一皺,客氣地問衛夫人:“夫人,孩子們呢?”
衛夫人一驚:“什麼?連孩子們都不放過嗎?”
周肅抱拳作揖道:“是的,今日小的放過您的孩子,明日皇後就會斬殺我的孩子,夫人,同為父母,誰都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傷害,您說是吧?”
衛夫人神情淒然,已知無可改變。她又端起茶杯嘬了一口。
周肅示意兵士繼續搜尋楊濟的孩子們,沒多大功夫,陳娘和孩子們也被押解到人群中,衛夫人看著自己的孩子們被抓,痛苦地閉上眼楮。
周肅對衛夫人說道:“夫人,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還有一個。”
衛夫人知道周肅這是在說浣蘿,“你們不會連一個未滿周歲的嬰兒也不放過吧?”
周肅攥了攥劍柄,無奈地說道:“皇命難違,夫人,你就不要為難在下吧!”
就在這時,兵士稟報,有人從後院後門逃逸。
周肅命令道:“速速帶人去追。”
衛夫人听了,心中釋然,只願玉如帶著浣蘿能順利逃離楊府,她拿起茶杯雙眼一合,將剩余的茶水一飲而盡。
周肅看著衛夫人,“夫人,請吧!皇上有旨,是要將爾等就地格殺。”
衛夫人哀傷地看著孩子們,又環視著一眼楊府的一切,心內萬念俱灰,腹部傳來劇痛,衛夫人身子痙攣一下,一絲黑血從口中溢出,頭一歪,已是氣絕身亡。
周肅方知那飲下的茶水里就已經有毒了。
周肅確認衛夫人已死,不由地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楊府一干眾人命令道:“給他們來個痛快的,動手吧!”
隨著兵士們手中的刀劍揮舞,家眷們奴婢佣人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鮮血匯聚成一股暗黑色的小河從尸身下流淌。
再說,玉如從楊府後院後門帶著浣蘿剛跑了出來,來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小巷,就听到兵士們呼嘯追趕聲,正在她嚇壞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時,一位壯漢來到她面前,他就是前些日子阻攔楊珧楊濟馬車的人,他對玉如說道:“姑娘,請隨我來。”
沒有主意的玉如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跟著壯漢來到了一座茶館,在這里,玉如卻見到了去年給浣蘿算命的葛玉璣先生,這時她的心里才有一絲慰藉。
葛玉璣看著那個壯漢道:“慕容先生,怎麼樣?”
這個慕容先生便是浣蘿生母慕容氏的堂弟,真名慕容雄,當年楊濟討伐北地鮮卑族叛亂時,慕容一族也慘遭不幸,只剩下慕容雄一人存活,孤身來到中原,原本是想來到洛陽找楊濟報仇雪恨,可後來隨著深入了解,堂姐做了楊濟的妾之後得到了楊濟的萬般寵愛,還生下一女,隨著楊氏家族陷入危機,堂姐離世,他就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將堂姐生下的外甥女帶出來。
慕容雄向葛玉璣行禮道:“萬幸孩子平安無事,先生,我們下一步該去哪里?”
葛玉璣道:“現在當務之急立刻離開洛陽,慕容先生,出城之時還請二位的配合。”
慕容雄說道:“先生請講。”
葛玉璣看了一眼玉如,“出城之時你和這位玉如姑娘一定要佯裝成夫妻,一旦被兵士查詢盤問,一口咬定孩子是你們倆所生。”
慕容雄毫不遲疑地說道:“這沒問題。”他又看了一眼玉如,玉如也沒有遲疑,回答道:“沒問題,先生,只要能保住二小姐的性命,奴婢萬死不辭。”
葛玉璣道:“好!那你們二人喬裝一番之後即可出發。”
三人隨同出行來到洛陽城西門,葛玉璣發現西門並沒有張貼通緝令,依然像往常一樣可以自由出行,被兵士簡單盤問一下就立刻出行。
楚王司馬瑋正在宮中靜候周肅帶來的消息,一刻鐘的時間,周肅就回來稟報。
“怎麼樣?”司馬瑋問道。
周肅稟報道:“三楊家中的家眷奴僕一干人等已全部伏誅,只是楊濟有一個未滿周歲的女兒逃掉了。”
司馬瑋大驚:“怎麼會這樣?逃哪里去了?”
周肅搖頭道:“末將不知。”
司馬瑋氣急敗壞地說道:“還愣著干什麼?趕快去詢問守衛城門的兵士有沒有看到帶小孩出城的,務必一一盤查,不可走漏,這要讓皇後娘娘知道了,你我都脫不了干系。”
這時門口傳來賈南風幽幽的聲音:“不用了,楚王。”
司馬瑋和周肅嚇得趕緊跪拜在地,賈南風接著說道:“一個未成年的女孩,掀不起任何大風大浪。”
司馬瑋趕緊解釋道:“皇後娘娘,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一個女孩子是掀不起大風大浪,可帶她出逃的人卻未必。”
賈南風看著司馬瑋,神情復雜,隨即長嘆一口氣:“或許這也是楊濟的命,子嗣不該絕,算了,楚王。更何況三楊已除,本宮的重心不在這里了。”
司馬瑋慌忙跪謝:“是,皇後娘娘。”
話說這逃出洛陽城的四人驚魂未定,生怕朝廷的海捕文書會向全國傳散,一行人馬不停蹄行走了一天一夜,來到了一個小村莊。落腳于一戶人家,戶主是個孤苦伶仃的老夫妻,看一行人可憐就收留了一晚。
因為是村戶,房屋也是簡陋不堪,而且屋頂的茅草也有失修破損之處,此時仍處在春寒期間,屋內冰冷潮濕,一盞落滿灰塵的燈台上,燭火閃閃爍爍,就猶如大海之中的一葉孤舟,渺小無助。可一行人誰都沒有抱怨一句,此時能逃出生天已是不易,如今還能在寒舍苟且一晚已是奢侈。
玉如看了看懷中的浣蘿,依然熟睡中,便輕輕地把浣蘿放在炕上。慕容雄對葛玉璣道:“葛先生,我有一事不明,前些日子朝廷在通緝你的時候,你卻一夜之間猶如人間蒸發一樣,可為什麼今日還能出現在洛陽城?”
葛玉璣笑道:“老夫早就料到會有此劫,所以提前藏匿起來。”
玉如問道:“葛先生,奴婢也有一事不明,您與小姐只是兩次面緣,您為何也要舍命相救?”
葛玉璣回答道:“說來話長,老夫年少的時候,還只不過是一個窮叫花子,孤苦伶仃,饑寒交迫地在洛陽城街頭流浪,是當年楊家的長兄楊炳楊大人看老夫可憐,就給了老夫三張餅和一些銀兩,並把老夫送到了潭清觀的張固天師道長那里,老夫就跟隨張道長學習測字算命,才有了老夫的今天。有句話叫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楊家對老夫的恩情今世也難以報答。”
葛玉璣說到這里,停了下來,眼角淚光閃閃,面朝著東方:“只怕這一次我們這一生都回不去洛陽了,從今天起,世上也就不會再有葛玉璣這個人了。”
三個月後,春暖花開,草長鶯飛,葛玉璣一行來到了巴州境地的柳葉村,這里山清水秀,民風淳樸,三人最終決定在此安家落戶。慕容雄和玉如也在葛玉璣的安排下二人成婚正式成為結發夫妻,浣蘿也正式有了自己的名字慕容浣,葛玉璣也改頭換面,更名為諸葛玉璣,並收養一養子喚名諸葛雲。
剛來到柳葉村的第二天,一個村民帶著一個俊俏可愛的女孩來到諸葛玉璣家中,諸葛玉璣此時正在修葺翻新原先村里遺棄的破屋,見到居然有人拜訪,很是高興,問道:“不知先生找閣下何事?”
那個村民自我介紹道:“先生客氣了,今日我听說村里來了幾個外鄉人,想必就是你們吧!我是村里的漁民柳二五,靠打魚為生,我看先生的樣子一定是個教書先生吧!”
諸葛玉璣看著柳二五的女兒,卻甚是一驚,眼見這個柳二五五大三粗的糙漢子一個,女兒卻是俊俏靈動,猶如畫中走出來的仙童一般。
諸葛玉璣道:“是的。”他指了指柳二五的女兒:“這是你的孩子?喚做什麼名字?”
柳二五卻憨憨地笑了笑:“孩子名叫霓裳。”
諸葛玉璣卻是一驚,真沒想到孩子的名字起得如此有蘊意,道:“柳先生,看來這孩子的名字一定是找了一個讀書人起的吧?”
柳二五笑了笑:“是的。”旋即臉色沉重:“這也就是我看先生是個文化人,今日來拜訪的緣由。柳葉村不大,放眼望去您看到的這四十戶人家就是全部村民,雖然我們是偏居一方的鄉民,可我們這里的人喜好讀書識字,之前給小女起名字的那個才子,因為忍受不了這里的清苦寂靜,離開這里去投奔功名利祿去了。”
說到這里,諸葛玉璣笑呵呵地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別那麼客氣,有話直說,你不就是想讓我教村里的孩子們識文斷字麼?這個好辦,老夫答應了,而且老夫答應你,來了這里老夫就絕對不會離開這里。”
柳二五鞠躬致謝:“那就謝謝先生了,我這就回去通知村民,明日就帶孩子們來先生這里讀書。”
諸葛玉璣卻是苦笑不得:“我說柳先生,你是不是太心急了,老夫等一行也是剛剛落腳柳葉村,衣食住行什麼的都還沒有打理好。”
柳二五卻笑呵呵地說道:“先生,這不是問題,待我一會兒召集村民們過來幫先生一下,您不要客氣,這里的人都很友好淳樸的。”
諸葛玉璣拜謝道:“那老夫恭敬不如從命。”
慕容雄和玉如此時已將房屋庭院打掃干淨,來到了諸葛玉璣的庭院,諸葛玉璣對他們說道:“慕容先生,慕容夫人,待會兒村民們過來幫我們,今晚我們要宴請村民,以表我們的謝意。”
慕容雄和玉如點頭同意:“好的!先生。”
此時洛陽城中,賈南風突然被一個噩夢驚醒,她夢到楊駿楊珧楊濟鮮血淋灕地站在她面前,嘴里發出空洞的聲音:還我命來!
她身旁的一個男寵睜著松惺的睡眼看著賈南風:“怎麼了?皇後娘娘。”
賈南風矃c四悄諧枰謊郟 那櫸吃甑睪淺獾 “滾出去。”
男寵慌忙捧衣退出。
賈南風披了一件外衣,緩緩地來到大廳坐了下來,三個月前楚王司馬瑋勸她斬草除根,她當時也是沒太在意,同時也不想弄出太大動靜落下惡名,可連續幾天三楊向她索命的夢卻一直讓她心驚膽戰,難以入睡。
如今她的心里一顆邪惡的種子已經生根發芽,今日她才體會到為什麼楊駿不惜自己搭上性命也不肯放棄權力的感受,這種感覺著實讓人舒服愉悅。
但是現實又必須讓她考慮如下問題,當初為了鏟除楊氏,她將汝南王和楚王同時請入宮中,如今楊氏鏟除,如何將汝南王和楚王這兩枚眼中釘除掉,她還需要好好想想。
“郵公公。”當一條惡毒的計劃在她心中開花結果,賈南風嘴上露出一個詭魅而又可怕的笑容。
郵公公猶如幽靈一般從黑暗中浮現︰“老奴听候娘娘吩咐。”
賈南風說道:“公公,如今楊氏鏟除,可本宮認為朝廷大事交給大臣外人去處理,本宮終究是不放心。”
郵公公心領神會:“奴才明白娘娘的意思,可民間有句話,請神容易送神難,想要把這二位王爺打發走,可沒那麼容易。”
賈南風說道:“那依公公之見,這事該如何處置?”
郵公公忙上前低聲道:“這說來也簡單,如今朝中之事由汝南王和衛 大人處理,娘娘可以恐汝南王和衛 大人是第二個楊駿為由頭,將事情秘密交給楚王去辦,如果辦好了,得益的依然還是娘娘您,如果辦砸了,引起朝中的不滿,您可因此直接追責楚王,穩賺不虧的生意,何樂而不為呢?”
賈南風心中算計被言中已是滿面笑意,眼神卻冷的得寒出冰來,也不看郵公公輕聲說到:“知本宮者,郵公公也。”
半個月後,剛剛早朝完的楚王司馬瑋接到了一道密旨,因為是密旨,所以搞得特別神秘,弄得司馬瑋不知所措,回到居住的行宮才打開密旨,看了之後,臉色大變,整個人都不好了。
密旨告訴他要擇日除掉汝南王司馬亮和衛 ,要說殺衛 ,司馬瑋可以是眼楮都不帶眨一下的,但是要殺汝南王司馬亮,這司馬瑋可就犯難躊躇了,司馬亮可是他的至親四爺爺,讓他一個孫子輩去謀殺長輩,司馬瑋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
這可怎麼辦?司馬瑋一時沒了主意,他極力地在尋求解決辦法。
突然間,他想到了皇帝司馬衷,這個事情他覺得有必要讓皇帝二哥知道這件事。
司馬瑋來到宮中後花園,此時皇帝司馬衷正在和幾個太監們一起在玩游戲,司馬瑋也不顧打擾皇帝的興致,跪拜道:“臣司馬瑋拜見皇帝陛下,皇上萬歲!”
司馬衷一看是司馬瑋,忙上來抓住司馬瑋手臂,興致未減地喊道:“五弟啊!快,過來一起來玩。”
司馬瑋把聲音提高了些,說道:“臣弟只是有一事想與皇兄私下商議。”
司馬衷看了看周圍,依然笑呵呵地說道:“五弟啊!私下里你就不要叫我皇帝,還是叫我二哥親切些。”司馬瑋站起身示意太監們退下。
司馬衷看陪他玩的人都散去了,心里已經不開心了。
司馬瑋突然趴在司馬衷的腿上哭喪著臉,悲愴地說道:“二哥,幫幫五弟吧!五弟實在是太難了。”
司馬衷一臉茫然寬慰道:“五弟,怎麼了?”
司馬瑋緩緩地從衣袖里拿出賈南風給他的密旨,司馬衷接過來逐字逐句地讀道,臉色也是大驚:“什麼?四爺爺惹皇後不高興了?密謀?他們密謀什麼?是要殺了四爺爺麼?”
司馬瑋淚流滿面:“哪里啊!二哥,我真後悔來洛陽了,早知道如此就應該早些撤兵,回到荊州繼續做我的逍遙王爺,如今楊氏家族剛剛被鏟除,皇後娘娘就讓我去鏟除四爺爺,父皇在世的時候,父皇對四爺爺那是尊崇有加,五弟若是把四爺爺陷害,父皇在天之靈也不會寬恕我的,而且五弟也害怕,皇後娘娘昨日鏟除楊氏,今日鏟除四爺爺,明日鏟除的會不會就是我啊?”
司馬衷皺著眉頭問:“你說什麼?楊氏被鏟除了,我怎麼不知道這些?”
司馬瑋大驚:“什麼?二哥,外面那麼大動靜,你居然全然不知曉?”
司馬衷憨憨地點了點頭,說道:“我已將朝中之事全部托付于皇後負責,朝中大小事宜都由皇後一人決斷。”
司馬瑋聞言已是慌了,卻原來二哥司馬衷只是皇後賈南風的傀儡,權力早已經被架空了,鏟除楊氏,一方面楊駿固然有錯,但這完全是皇後賈南風下的一盤大棋,楊駿被殺只是一個序幕才剛剛開始,司馬瑋已經預料到自己的結局,可沒曾想自己的皇帝哥哥這最後的希望猶如泡泡一樣也破滅了。看來真的是如周肅所說,在皇威面前,大家都不過是大晉的臣民,君命難違,聖意難切,逃都逃不掉。
司馬瑋不肯放棄心中的最後希望,對司馬衷說道:“二哥,五弟奉勸你一句,皇後娘娘才是謀逆我司馬家江山的禍首,我司馬瑋平日里是挺混蛋,但是在這大是大非面前,五弟心里卻清楚得很。二哥,趁著為時不晚,你要趕緊奪回自己的權力才對。”
司馬衷生氣地看著司馬瑋說:“哎!五弟,你不可胡說啊!皇後可是朕的妻子,朕最信任最倚重的人,你萬萬不可胡言亂語。”
司馬瑋站了起來,失望透頂,看著司馬衷:“二哥,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說完,向司馬衷行禮道:“臣弟就此告辭,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司馬衷也不在意,仍繼續招呼眾人玩耍起來。
七天後,洛陽城的天空烏雲密布,春雨連綿,這是入春以來洛陽城的第一場雨,因為雨天的緣故,使得整個洛陽城卻透露出一絲詭異和不安。
一隊整齊的行軍步伐由遠及近,來到了汝南王司馬亮行居的寢宮,汝南王司馬亮和太子少傅衛 剛剛處理完昨日的朝政,準備起身去皇宮向各臣工傳達處理之後的結果。
突然,一群手執長槍的衛兵將司馬亮和衛 團團包圍,司馬亮不明所以,質問道:“你們這是干什麼?”
這時,衛兵們散開,司馬瑋手執一份聖旨站在了司馬亮衛 面前,神情嚴肅地說道:“汝南王司馬亮,太子少傅衛 接旨。”
司馬亮和衛 跪拜在地,司馬瑋嚴肅地宣讀:永平元年,汝南王亮與太子少傅 禍亂朝綱,與之前楊駿無二,經朝廷多方考證,已確認亮 二人試圖獨攬朝政,有廢黜君主之心,為江山社稷之永固,為黎民百姓之安定,將亮 二人處死,以絕後患,欽此!
司馬亮大驚,憤怒的眼神看著司馬瑋:“司馬瑋,你!”
司馬瑋冷冷地命令:“將衛 大人帶下去!”
衛 也是一臉不服:“我等鞠躬盡瘁,嘔心瀝血,為何要說我們是謀逆?”
司馬瑋一臉玩世不恭:“這個問題,請衛 大人去了先帝那邊,親自交代去吧!”
司馬亮一臉悲憤,指著司馬瑋:“司馬瑋,你這個冷血無情的無恥之徒,本王當初後悔就不應該勸先帝讓你去荊州就藩。”
司馬瑋示意眾人退下,待眾人退下之後,司馬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跪在司馬亮面前,司馬亮卻不明白所以,冷冷地說道:“司馬瑋,你不要在這里貓哭耗子,假慈悲。”
司馬瑋悲愴地說道:“四爺爺,瑋兒對不住您啊!今日是皇後下旨,我作為大晉的臣民不能違背,實屬無奈。我心里何嘗不知道四爺爺您作為我們司馬家族唯一健在的長輩,連父皇都對您尊崇有加,其實,四爺爺,您我都被皇後騙了,皇後才是幕後那個想獨攬大權的人,她想學前漢的呂雉,鏟除楊氏那只是正好讓她抓住把柄的開始,瑋兒斷言,今日殺的是您,明日殺的必將是我,我原本以為在外做一個混蛋十足的藩王,能夠讓朝廷認為我不堪大用,可現在看來,我還是失敗了,最終還是把自己卷了進來,四爺爺,瑋兒沒有辦法,您放心,今日您去了,如果我還活著,每年瑋兒會親自給您叩拜謝罪,如果我也在劫難逃,那就咱爺孫倆黃泉路上做個伴。”
司馬亮老淚縱橫,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誤解司馬瑋,總覺得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今日听他這番肺腑之言,才明白這其實是他的生存之道,不得不說,司馬瑋這個年輕晚輩在某些問題原則上比他司馬亮還看得清楚,司馬亮品行太耿直,從不會拐彎抹角,司馬瑋卻聰明伶俐,看待事物都能看透不說透,若是當今皇上有他的聰明伶俐,也不至于有今日的禍端。
司馬亮攙扶著司馬瑋,“四爺爺不怪你,你說得沒錯,這件事情一旦開頭,便永不結束,本王擔心的並不是我個人的安危,而是在我去後,整個朝廷都會陷入動蕩不安中,只是可惜了先帝們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就要毀在我們這些後人之手。”
司馬瑋道:“瑋兒也是這麼認為,皇兄太過懦弱,無法牢牢掌控權力,現在的權力就猶如一只蟬一般,在勾引著那些對它有覬覦之心的捕獵者,這就看這些捕獵者誰是螳螂,誰是黃雀而已。”
司馬亮看著司馬瑋,心中不由暗暗對司馬瑋由衷敬佩,對未來的局勢分析得如此透徹,只可惜司馬瑋不是嫡長子,他那痴傻二哥要是有他一半的心智就好了。
司馬瑋看著司馬亮哀傷地哭到:“四爺爺。”
司馬亮拔出腰中的佩劍,對司馬瑋說道:“孩子,本王今日能听到你說的這些話已經很滿足了,今日皇後下旨要你殺我,你還得需交差復命,不可被她因此降罪于你。不過這件事情還是由本王親自動手,既不想給你落下殺害祖輩的惡名,同時本王也不想死在那個惡毒婦人之手,待老夫自裁之後,你回去就向那惡毒婦人這樣稟報,就說本王負隅頑抗,不願接受這樣的罪名,自殺身亡,這樣也好,本王也能到父親兄長以及先帝那邊如實轉告,讓他們看看他們親手創下的基業是如何被一點一點毀掉的。”說完,劍鋒在脖子一抹,殷紅的鮮血從劍鋒汩汩噴出,汝南王司馬亮,司馬家族在世的最年長輩分最大的長者離開了這個世界。
司馬瑋跪在司馬亮尸身前,嚎啕大哭不止。
司馬瑋命人將司馬亮的尸身帶上,向回復的路上走去。突然,另外一支衛隊沖出,將他們團團包圍,帶隊的竟是郵公公。
郵公公緩緩地掀開車簾,臉色蒼白得甚是嚇人,陰陽怪氣地問道:“楚王殿下,汝南王可與你在一起?”
司馬瑋從馬上下來,道:“回公公,汝南王和衛大人都已處死。”
郵公公嘴角浮現一個陰鷙的笑容,隨即從袖口拿出一份聖旨,“楚王司馬瑋接旨。”
司馬瑋慌忙跪倒在地,郵公公宣旨:永平元年,朕派楚王瑋以約束汝南王亮行為為由以此懲戒汝南王亮,然楚王瑋濫用職權,致汝南王亮含冤枉死,瑋之行為,罪大惡極,天理不容,謀弒長輩,妄圖奪權,以律令將楚王瑋判斬立決,欽此!
司馬瑋大驚:“不,本王也是按照皇後旨意行事,本王冤枉,本王要見皇後娘娘。”
郵公公冷哼一聲:“實不相瞞,楚王殿下。皇後娘娘確實是想重處汝南王來著,可陛下求情,皇後娘娘體恤汝南王是皇室長輩,所以讓奴才前來阻止楚王殿下,可惜的是奴才還是來晚了一步。”
司馬瑋憤恨地盯著郵公公:“你這個卑鄙齷齪的小人。原來整件事情的原委你是知情的,你們這是擺明借刀殺人。”
郵公公哈哈大笑起來:“楚王殿下,你還是太年輕了,你也不想想汝南王是你們皇室的長輩,連先帝爺都敬重有加的人,豈是隨隨便便說殺就殺的人。楚王殿下,你的膽子可真大,皇後娘娘給奴才的旨意是將汝南王貶為庶民,流放交趾,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已經引起了整個皇室和臣工的不滿,對于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皇後娘娘絕不姑息。”
司馬瑋生氣地大罵:“混蛋,郵瑾,你這個卑鄙無恥之徒,你這是挑撥離間,你們的所作所為才是人神共憤,本王不服,本王要見皇帝陛下。”
郵公公冷冷地矃c慫韭礡庖謊 “你沒有這個機會了,皇後娘娘說了,讓你和汝南王黃泉路上作個伴,今日你必須死。”手一揮,眾衛兵已將司馬瑋帶了下去。
在刑場,司馬瑋在囚車里痛哭淋涕,到場觀看的洛陽百姓也紛紛為之動容,因為在百姓心目中司馬瑋非常樂善好施,對百姓的訴求向來是有求必應。
司馬瑋已是泣不成聲,他從懷中緩緩掏出了賈南風給他的青紙詔,遞給監刑尚書劉頌道︰“劉尚書,本王也是奉旨辦事,是為了我大晉的江山社稷,如今卻含冤受牽連,本王心中不甘那。”
劉頌也是兩淚縱橫,道︰“楚王殿下的冤屈,臣心中明白,您對大晉江山社稷的赤誠之心,蒼天可鑒。您放心,臣銘記在心,有朝一日,臣必定會為楚王殿下平反的。”
司馬瑋長長地嘆了口氣︰“有卿這番話,本王死得其所,來吧!動手吧!”
隨著劊子手手中的鬼頭刀一揮,司馬家族的另一位親王也離開了人世。
柳葉村那邊諸葛玉璣、慕容雄和玉如宴請了來幫忙的村民,村民的熱情和淳樸讓他們真切地感受到了柳葉村就是自己想要的中的極樂淨土,沒有紛爭,沒有殺戮。
一群人坐在一起閑談相熟起來。
這時候,諸葛玉璣面色沉重地凝視著夜空,眾人不解,柳二五低聲詢問:“諸葛先生,怎麼了?”
諸葛玉璣不語,過了一會兒才面露哀傷緩緩道:“今夜有兩顆圍繞帝星的王星隕落了。”
柳二五不明白諸葛玉璣的話,玉如到像是明白了一些,問道:“先生,您是說洛陽城有兩位王爺今日同時離世?”
諸葛玉璣點了點頭,“一日之內,兩個王爺同時離世,這絕非正常,帝星光芒晦澀,而後星卻大放異彩,這很有可能怕是皇後已經對兩個王爺下手了,如果老夫沒猜錯,極有可能是汝南王和楚王。”
玉如咬牙切齒痛恨說道:“如若真是那狗王爺被殺,也算是給老爺在天之靈報仇雪恨了。”
諸葛玉璣道:“慕容夫人,楚王也不過是這場紛爭的犧牲品,這里面猶如一個巨大的漩渦,沒有誰都能置身事外,也沒有誰能笑到最後。”
柳二五卻不像諸葛玉璣有那樣真切感受,安慰道:“先生,您多慮了,不管洛陽城發生什麼天大的事,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吃得飽穿的暖就行。”
諸葛玉璣嘆道:“你們不知,這種事情就寓意著天下將再次陷入動亂。”
諸葛玉璣的這番話觸動了村民中的老者們,一個老者道:“我年輕的時候,天下正值三國紛亂,原曾想司馬家一統天下,百姓能過上安穩的日子,可沒曾想臨老了,又要回到過去那個戰亂的日子,哎!命那。”
幾個老者也跟著附和:“是啊!你們這些年輕人都生在一統天下之後,當然體會不到戰亂時代的苦。”
諸葛玉璣仰望星空,心中不免為未來局勢擔憂起來。
(卷一完)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101nove.com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