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臨山,寒風卷雪。
因是雪天,山路難行,陸曉齊帶著阿元慢悠悠坐著纜車到龍雀台,白臨和丁瑤緊隨其後。
橫風冰冷刺骨,顯得陸曉齊的短袖衫五分褲十分突兀,他旁邊緊緊裹著棉斗篷的阿元從帽子里只敢露出兩只眼楮來,看著深山雪景還是興奮得閃閃發光,又看了陸曉齊好一會兒,甕聲甕氣地說他好像滿腹心事,是不是跟山上的事情有關。
陸曉齊嘴上說著沒什麼大事,背地里早就交代了魚寶,若他們上了靈龍觀,一有風吹草動,就立刻帶阿元離開,不許回頭。
纜車吱呀吱呀地停在了龍雀台,陸曉齊這才看出來,所謂的龍雀台景點,不過就是一處大鼓形石墩子,似乎是山頂之上的岩石天然風化而成,恰巧風蝕成了一龍一鳳簇擁一鼓的樣子,因此得名。陸曉齊覺得這景點眼熟,心想可能在哪本地理雜志上見過。
阿元也覺得十分新奇,礙于陸曉齊有要緊的事情,便說事情辦完一定要陪著她爬上龍雀台去細細看看。
靈龍觀距離龍雀台不遠,很快就見到了,這次卻沒見到那個饞嘴的小道士,反而是存思道長親自站在風雪中,看著越來越近的他們。
白臨走在陸曉齊身邊輕聲說道︰“看我師父這個樣子,事情不小啊!”
存思道長花白的頭發染上雪粒,胡子眉毛也都是一層雪,看來站在外面也很久了。
本來興高采烈跟在陸曉齊身後的阿元,突然趕上來,牽住陸曉齊的手,陸曉齊覺得是太過嚴肅的存思道長的表情讓她不自在了,就大手包住她小手說道︰
“道長是不苟言笑了一些,可是德高望重受人尊敬,你別害怕。”
阿元不說話,隨著他們走到了存思道長面前。白臨剛要說話,只听存思道長制止住他說道︰“你母親近日里砍柴著了風寒,正在吃藥,你先去看看她,其他的容後再說吧!”
白臨一听,急忙行禮後說道︰“那我看過家母,再回來給師父問安。”
陸曉齊也對他點點頭︰“快去吧!“
白臨邁著大步子去了居士別院探母,存思道長看著白臨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陸曉齊看著存思道長深邃的眼神覺得不對,怕是白臨的母親有何不妥,便試探地問他,誰知存思道長只管搖頭,回答得卻是跟白臨無關的話︰
“你最擔心的,不應該是那匪首是何人嗎?難得你,還記掛朋友的事情。走吧!”
他轉身走進風雪,是往道觀的方向去。
他一邊走一邊吩咐掃雪的徒弟們︰“今日別掃了,風雪太急,留待雪停日出時,慢慢打掃吧!”
陸曉齊見存思道長面容明顯比一個多月前憔悴許多,有些自責︰
“晚輩一族安危,全賴道長正義援手,這次耗神費力,晚輩心中感激。”他終于問到︰“不知存思道長可有答案了?”
存思道長放緩腳步,也不看陸曉齊,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說道︰
“如你們所料,他們是一個有組織的教會,想要長生,做了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勾當,那首領正是黃福,根據那人供出來的信息,我們的人剛剛已經抓到了黃福,如今他就在地牢中,幾名弟子一同看管著,你現在去了,便看見了,到時候再細問吧!”
陸曉齊點點頭︰“今日怎麼未見到陸冬離前輩?他也在地牢里看管著犯人嗎?”
存思道長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點頭稱是︰“他年紀大了,這件大事,還是要跟你這個後起之秀商量的…我們走吧!”
陸曉齊微笑答應,邁開步子的同時,驚覺阿元僅僅拽住了自己牽著她的那只手。
阿元不走了。
她瞪著一雙鳳眼看向陸曉齊,抿著嘴不說話,手上越握越緊。
陸曉齊看著阿元的臉,電光火石間明白了,立刻說道︰“道長,我這個妹妹她听說地牢啊犯人的,恐是害怕了,不如我先將她送到居士別院去,安頓好了,再等白臨一起過來?”
存思道長看看那十五歲少女模樣的阿元,粉妝玉琢的小女孩,單單柔柔,似乎大風一吹就倒了的樣子,確實像個膽小的,便點頭︰“也好,那個地方,其實女孩子都不要去的好。”
他意指丁瑤,但丁瑤特別沒有禮貌地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陸曉齊只好帶著阿元轉身,重新往居士別院走去。背後存思道長似乎又嘆了一口氣。
走出靈龍觀好一段距離,陸曉齊才小聲問緊張的阿元︰“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阿元趕緊雙手抓著陸曉齊不放松,惶恐不安地說了一句令陸曉齊甚為驚疑的話來︰
“他說謊!他一直在說謊!”
大雪壓垮了松枝, 地斷落一根,伴隨散雪砸在雪地上,又很快被空中的雪花覆蓋。
此時陸曉齊的心便如同那根斷落在地的松枝,十分無助。
“阿元,我只問你一次,你有沒有可能,是看錯了?”陸曉齊心跳劇烈,看著面色凝重的阿元。
阿元十分肯定︰“我絕對沒有看錯,他在見到你的那一刻,有些猶豫不決,可他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背了很多遍的假話,這個人不能相信!你不能去!”
陸曉齊沉默了。阿元左右看看,拉住陸曉齊的胳膊央求︰
“我們和丁瑤姐姐一起,即刻下山吧!”
陸曉齊看她害怕的樣子十分情切,點點頭︰“好,我送你回去。”
此時丁瑤冷笑道︰“來不及了!”她不知何時手里滑出一根紅色靈力的長鞭,甩出去的姿勢像極了白臨的招式︰“滾出來!”
楮天霹靂般的喝斥,帶起了陣陣異響,松樹間突然落雪陣陣,繼而陸曉齊的身上就多出了很多紅色光點。
他被瞄準了。
被一同瞄準的還有阿元和丁瑤。
陸曉齊冷笑一聲,果然看見了迎面一步步走來的,是存思道長。
陸曉齊在寒風呼號中大聲問道︰
“如我沒猜錯,白臨母親生病也是假的吧,你為了保護白臨煞費苦心,我作為他的朋友要謝謝你,可他知道他如此崇拜的師父,對善玉師一族包藏禍心嗎?”
存思道長走到他面前,斬釘截鐵說道︰“只要你跟我走,其他的人都會沒事。”
陸曉齊連連說好表示妥協︰“只是我這個人有個毛病,不到黃河不死心,你不如解釋解釋,或許我想通了,根本不用你這麼大的陣仗。”
他突然無賴模樣撇嘴一笑︰“不然的話,我可能真的會不管別人的死活自己逃跑,而你未必抓得了我。”
他說這句混賬話時,身旁兩個截然不同的女人,阿元和丁瑤,表情都很安靜,仿佛都不為所動。
存思道長見那些聚集在陸曉齊心髒處的紅點,最起碼有十幾個,便頹然點點頭。
“真相,你我都想知道的善玉師一族的真相,前兩日我已經听到了答案。”
陸曉齊不動聲色︰“願聞其詳!”他倒是真的很想知道,人畜無害的正義化身善玉師,到底得罪了哪一位大佬,竟然連古板的存思道長都蠱惑了。那人到底什麼來頭,他覺得,至少肯定不是黃福,黃福沒有那個道行。
只見存思道長負手望天嘆一句︰“孽障……”開啟了他的敘述。
那蠱蟲在其中一個俘虜身上養到了七七四十九天起了效果,終于那人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但說出來的話,離奇到令人不能相信。
那時陸冬離也在場,也大呼不可能,可不爭的事實是,真心話蠱蟲從未出過差錯。與此同時,那匪徒的首領竟然親自造訪了靈龍觀,帶的是道教千年前的一紙讖語,和密令。
那讖語,跟俘虜口中吐露之言一字不差。
“你又怎知,這不是那些人的陰謀,一紙讖語,如何不能偽造?這你也信?”
存思道長看著陸曉齊正色道︰“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可我覺得那讖語似曾相識,便下令翻閱藏書閣,果然在藏書閣找到了多年前,我自己的師父流傳下來的書籍,里面就夾著這樣一張讖語,不僅如此,我問過了幾處道觀,他們也有見過這張讖語的,甚至背誦過。”
“你一直要找的,甦城古香堂,正是一處道觀門外賣香之處。”
陸曉齊了然,也就是說黃福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個邪教,他的身後竟然是道教。
所以這一次,他們聯手了。目標就是自己,是善玉師一族。
到底為什麼?
陸曉齊問道︰“究竟那讖語,寫的是什麼?”
存思道長徐徐說道︰“莫道玉人耳邊員,折盡天下萬年仙;星河一子入龍山,九州子孫皆塵埃!”
這讖語念完,恰逢耳邊一鐘聲響起,將一陣心悸敲到了陸曉齊身體里。
這讖語說的,已經夠明顯了。
耳邊員,不就是“隕”字?
萬年前,隕河仙人真的在梧雲峰前誅殺了天下仙人??
星河一子入龍山,說的是陸星河,即陸曉齊本人,進了龍臨山。
這最後一句便是要命的地方,九州子孫皆塵埃,是說因為他,再次生靈涂炭?
所以!
隕河仙人,善玉師一族,他陸曉齊……
才是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