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營地左近,有好幾個大土灶,土灶上有好幾個巨大的鐵鍋。
在沒有煤炭的情況下打造這些鐵鍋,全靠鐵匠們日夜以繼一錘子一錘子叮叮當當鍛打。用鍛造的方式打一些輕巧的小鍋還行,鍛造超巨大的鐵鍋難度有多大,從幾個大鐵鍋坑窪扁曲厚薄不均的鐵鍋的鍋形上就能看的出來。
然而不管如何,鐵鍋雖是難看,至少是能有的用了。
平日里,幾個大鐵鍋用來蒸饅頭,用來炸丸子,方便無比,而現在,一伙匠人們圍著灶台忙碌著,不停的把一些鍘的粉碎的麻倒進鍋里,並時不時拿著木棍在鍋里攪拌一下。
煮漿工作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灶台里填了滿滿當當的柴火,火勢洶洶叫著,鍋里的水咕嘟咕嘟滾著,白氣氤氳。
在一旁,關羽和劉備並肩站立,默默看著匠人們忙碌。
劉備忽而轉頭問道,“雲長,紙便是如此造出來的嗎?”
關羽沉默了片刻,靜靜盯著灶台旁忙碌的匠人們,關羽道,“造紙術大抵有兩法,其中一法乃是,將生麻或樹皮等造紙之物,沉塘經年,”轉頭看向劉備,關羽問,“大哥可知,此為何?”
劉備不清楚造紙相關,他摸著下巴,思索了一番,“是為漚麻否?”
關羽點了點頭,“確是如此。生麻與樹皮等,不漚,便難煮成漿。”
說到這里,關羽盯著劉備看了一會兒,關羽忽然來了一些展示見識的極高興致,他笑問道,“那大哥可知,生麻如何沉塘漚上一漚,不論搓繩還是造紙,都能便利,這,是為何?”
劉備略作思索便答,“麻沉塘漚爛,便不復韌挺,故而搓繩也好,煮漿也好,都便利。”
關羽點了點頭,面露微笑,關羽眼中閃著一抹少見的玩味的目光,他又問,“那大哥可知,又為何,生麻一漚,便就不復柔挺了,此,是為何也?”
劉備皺眉,看了一眼關羽,關羽這追根究底的問,古怪。
生麻漚了之後,便不復堅挺了,此理人盡皆知,天下皆知,然而,要讓劉備講到底為何,劉備本以為隨口可答,但張開口後,劉備發現沒法答,不知該如何答。
嘴巴張了張數張,劉備一言無出。“這……生麻沉塘,經漚便軟,此理尋常啊,能有如何?”劉備不解,眉頭皺起。
劉備果然如此回答,關羽手捋長須,樂呵呵的笑了,笑的連連搖頭。
劉備見狀,滿臉疑惑。
不待劉備聲問,關羽看著來去忙碌的匠人們,幽幽道,“大哥可知一事?有生麻沉塘,可亦有人,將生麻沉于淤泥之溝,糞溺之坑,如此,需沉塘經年之麻,數月可腐。
大哥可知如此?”
劉備一想,確實是,鄉間漚麻煩的確是,把麻沉爛泥溝里,麻漚的更快,劉備點頭,“確是如此。”
關羽緊隨又問,“然,何以如此?為何生麻沉淤泥之溝、糞溺之坑,比沉塘能更快,此,為何?”
關羽目中,閃著凝然之光,乃是萬分鄭重而不是隨口閑聊時所具有的眼神。這像是,討論學術時的鄭重之狀。
劉備都不知關羽到底是怎麼了,為何要窮問不止,劉備想了一下,搖了搖頭,“不知!泥塘漚麻,本來就快,本就如此,誰知如何?”劉備兩手一攤,無奈極了。
關羽嘆氣一聲,他看著忙碌的匠人們,目光幽幽,“羲兒他與某說,這世間最尋常的之事,往往,之中潛藏著天地玄奧。
世人只願而知其然,卻不究其所以然,視之如尋常,見之為習慣,不曾有深究一步心,于是,玄奧本俯仰皆在,卻拾之不能。”
關羽有感而發,嘆息著,轉頭看向劉備,“生麻常見之物,生麻沉塘亦是常見,生麻沉塘之後才能堪用,此亦常見。
當時造紙伊始,羲兒以此事相問,某也曾如大哥一般答復,當時,羲兒一問再問,煩不勝煩,某只當他無事消遣,故刮躁不休。
某卻未料,不日之後,造紙術之大秘,竟就從此中展露!”
劉備一听,一听關羽說李孟羲,劉備就知此事非同一般,再听關羽說造紙術,本就對造紙術好奇無比未曾的劉備,一听說造紙術,便大來興致,他瞪大眼楮,盯著關羽,問,“造紙術大秘……若非,與漚麻有關?”
“對!”關羽點頭,“大有關聯!”
目視劉備,關羽繼續方才所問,“如方才所問,大哥可知,為何泥塘糞坑漚麻,要遠快于沉塘,此,是為何?”
知曉了造紙術奧秘所在其中,劉備不再不這個尋常問題當回事了,他認真思索起來,眉頭緊皺著思索了良久,可無論如何思索,不能想出究竟。
劉備只能搖了搖頭,“某實在不知是為何。”
關羽頓了一下,“那不妨,這般想,”關羽手捋長須,面帶淺笑,緩緩道,“大哥不妨想想,這泥坑糞坑與水塘,二者有何區別?”
劉備想了一下,面有疑惑和遲疑,“水塘深闊也,泥坑……淺?”
“……嗯。”關羽不置可否,面色平靜,嗯了一聲,“那大哥以為,這深淺窄闊,與沉麻有無干系?”
劉備努力思索,眉頭皺的更緊,“似是……,無有?”
“嗯。”關羽仍然不說對是不對,他再問,“那,除深淺寬窄,水塘與泥坑,還有何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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