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 聞言頓時就是微微有些尷尬了起來,別人也就算了,但是說到談允賢也在說自己,賈 心里是一萬個不信,但是人家爹都這麼說了,賈 難免有些心虛………
好在談綱也沒有為難賈 只是對賈 道︰“不知道世佷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
賈 聞言立馬回過神來說正事把永熙帝的意思透露給了談綱,隨後對談綱沉思道︰“陛下給的時間有些緊,但是我也沒有輕舉妄動,我知道甄家在江南之地勢力極大,故而不敢隨意動手,甚至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接觸金陵城內的任何一個官員,我也只是以上門致謝的名義才有機會來見您。”
談綱聞言贊許的點了點頭對賈 道︰“甄家並非等閑之輩可以比………雖然我也直到世佷在揚州做下了大事,但是就算是揚州鹽商在江南之地,要和甄家比,其實也是小巫見大巫!”
賈 聞言頓時就是嚴肅的向前坐了坐道︰“世叔何以教我?”談綱擺擺手道︰“教談不上,江南朝廷的風氣你應當是知道的,來到此地之官員,大多是都有種種緣故,方才到了此地為官………”
金陵小朝廷的官大多數都是政斗失敗,或者是即將致仕的官員,都是過來養老的,你想想,北面有個正經朝廷呢,你金陵小朝廷當初本來就是為了丟下那些頑固分子設立的,也沒啥權利,那還能有個好嘛………
不然當初為啥劉挺被朝廷問罪要被丟到金陵做甚麼南京坐場官的時候,劉挺會直接辭官?
蓋因如此,在這里做官,說實話其實是有些丟人的………
但是對于談綱來說並不是如此,從賈 對談綱的談話之中,賈 總覺得談綱並不是因為這些緣故才來金陵的,而且談綱似乎並不像這里的大多數官員那樣泄氣!
談綱對賈 開始著重的剖析甄家在江南的勢力,以及甄家的勢力構成,越听賈 越覺得今天來著了!
這位談大人的見解絲毫不比京官弱多少,甚至是比大多數京官都要強!至少賈 覺得以談綱的能力,應該是談家最適合做官的那位!比他哥哥談經要強出不少才對!
談綱在江南這段時間絕對不是尸位素餐的養老,他的很多見解對賈 來說都是很重要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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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綱緩緩嘆息道︰“現在的甄家的確是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但是也絕對是不容小覷的,以往不是沒有幾位江南總督想要整治,只是最後大多都是偃旗息鼓了。”
賈 聞言問道︰“這是為何?”談綱看著賈 道︰“因為甄家懂得利用自己的長處,利用自己的勢,這是他們在江南橫行最大的依仗!”
賈 沉吟了片刻後道︰“您的意思是說,甄家是因為身為天子耳目,所以才得以在江南橫行?”
談綱點點頭道︰“沒錯,甄家懂得利用天家的勢,接化為自己的勢,江南總督手中亦是有王命旗牌,其勢也是出自于天子,但是總督的勢力小于甄家的勢力,甄家因此,天子又鞭長莫及,方才叫甄家逍遙至今。”
賈 摩挲著下巴道︰“您的意思就是說,我手中的尚方寶劍,其實也沒有多大的用場了?”
談綱拈須道︰“若是發揮得當,有大用………只是要快準狠,還要膽大心細,之前的幾任總督敗即敗在如此,你知道機事不密的道理,就已經是勝過甄家一籌,再加上和甄家的關系,的確是足夠麻痹甄家的。”
賈 和甄家關系匪淺,所以甄家對賈 其實是不設防的,不然要是換一個人,處理完揚州的事情不趕緊回京,又大老遠跑到金陵來,不惹甄家忌憚懷疑才怪!
正是因為甄家知道自己現在是在走鋼絲,所以才會如此小心謹慎,而賈 作為甄家所信任的人,雖然是甄 對他現在有些不滿,但是卻對他是沒有敵意的。
再加上賈 自己掩蓋的很好,所以甄家現在對他幾乎就是處于不設防的狀態,這點就勝過很多江南總督了。
比如現在的江南總督陶澎,就是叫甄家如臨大敵,生怕又是一個來清算甄家的,陶澎當然是,但是陶澎來之前卻也知道朝廷把這件事交給了賈 去做!
所以陶澎才忍住了沒有動手,甄家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陶澎身上,卻不知道,另外一個和他們關系更密切的老親,才是真正要弄死他們的那把刀!
賈 不敢輕舉妄動,也做事足夠隱秘,所以甄家到現在還是把所有的力量都引導在陶澎的身上,這對于賈 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
談綱繼續道︰“天子叫你動手的理由給了沒有?”賈 听他一問,嘴角還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道︰“陛下給的借口是………勒索驛站………”
談綱聞言都是微微有些驚訝,因為這件事真的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用這個來當借口,幾乎就是告訴所有人,我要的是甄家的錢,甄家的人不要動!
這是一個近乎于自打有了封建王朝便有的潛規則,那就是官員在外出之時,勒索驛站一些盤纏,其實也不是盤纏,頂多就是跟驛站要些路上用的錢,或者是在驛站吃穿用度靡費了一些,基本上大家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所以要是真的查,除了那些自做清高的官員或者賈 這樣家庭條件本身就很優越的之外,大燕官場上下,這個罪幾乎人人都犯過!
畢竟誰也不是家里富得流油,住個驛站不是太正常不過了?尤其是那些真的甘于清貧的清官,這年頭出趟遠門的花費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這些清官家里恨不得都揭不開鍋了,出門在外自然只能住在朝廷提供的驛站,而驛站本身提供的東西,就是已經被那些人把標準提起來了,所以那些清官也不是腦袋不好使了放著好東西不吃好東西不用………
永熙帝用這個心照不宣的近乎于挑刺的罪,分明就是想保甄家,想保甄家,還要抄甄家,那目的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就是單純要錢!
談綱因此不由得嘆口氣道︰“天子重情,甄家此次看來,怕是破財免災,能求得平安逃出生天。”
賈 也是無奈的嘆口氣道︰“確實如此。”永熙帝用這個當借口,八成也是為了警告賈 ,別做得太過了,告訴賈 甄家的事情大概是一個什麼樣的度。
也是,畢竟太後還在,當年太宗皇帝可是承了不少奉聖夫人的情,永熙帝自己私人底下和甄家的幾兄弟關系也不錯,所以很有可能還是念舊情的。
估計這也是叫賈 來處理的原因之一,畢竟是和甄家和賈家的關系也是不錯的,永熙帝吃準了賈 不會虧待甄家。
賈 嘆息道︰“另提了一件,掉了他的江寧織造的官兒。”談綱聞言威威有些疑惑道︰“什麼?”
賈 似乎也是有些難以啟齒,甚至都不知道永熙帝是怎麼說出口的︰“陛下說,朕的石青褂子掉色………”
江寧織造這麼多年的手藝,你愣說給你一個皇帝用的布掉色,那能有啥法子,你是皇帝,當然你說了算………
談綱聞言也是嘆息道︰“這兩個借口都用不得,倒是叫我想起了幾樁舊事。”
談綱說著雙眼微眯似是回憶一般道︰“昔年太宗皇帝在時,對他家更是優握非常,其實你不知道,如今甄家的主事之人甄 ,並非甄家真正的嫡脈主事,當初太宗皇帝記掛者,乃是甄應嘉之兄,甄寅長子甄 。”
賈 仔細傾听,談綱繼續道︰“甄 此人,傳聞少年英雄文武雙全,太宗皇帝對此人寄予厚望,精心培養,但是此時甄家就已經闖了大漏子,倒欠戶部九千萬兩銀子!”
談綱微微有些神情復雜的道︰“但是此事卻並未被江南官員上報,就算是後來事發了,太宗皇帝也只是命甄 接過父兄之職位,聖言道,責令其看著將所欠錢糧補完………並允其輸送兩淮鹽課補稅!”
賈 聞言頓時就是咋舌不已,他爺爺對這個甄家是真好啊!出了九千萬兩銀子這麼大的漏子,不說看了這幾個狗腦袋,相反還要他們用鹽稅還債?完了還要他們繼續擔任江寧織造?!
這特麼哪是聖卷啊?這甄家不會是他老爺子的私生子罷………
怪道紅樓中那個婆子會說︰“也不過拿著皇帝家的銀子往皇帝身上使罷了,誰家有那些錢買這個虛熱鬧去!”
他娘的用鹽稅銀子補甄家的漏子,這可不就是用皇帝的錢補皇帝的漏子嘛………
談綱嘆氣道︰“只可惜甄 早死,甄家又陷入了無主狀態,當時太宗皇帝便是允諾,決不使其家業破毀!這方才挑選了如今甄家的家主甄 出來主事。”
“當時甄 年幼,太宗皇帝還曾勉勵他不必著急,雖不管地方之事,亦可以所聞大小事,照爾父密密奏聞,是與非朕自有洞鑒,就是笑話也罷,叫老主子笑笑也好!”
賈 聞言又是一番咋舌,這哪是對臣子,分明就是對自家子佷!有事兒說給我我給你做主,沒事兒也無所謂,有啥說啥,就是講個笑話給我听我都笑!
談綱突然一笑道︰“但是就在今上御宇之後,甄家的日子就開始不好過了………”
賈 聞言有些好奇的看向談綱︰“如何?”談綱笑道︰“今上登基之後,便是立馬停了甄家的鹽課輸送,不許甄家再提鹽課稅,並且還要將已經從鹽課中提的八千萬兩白銀還回去!”
“永熙十二年,又責斥甄 ,要求甄家三年內還清所有的欠款,如今算一算,恰好是三年之期已到啊。”
賈 聞言心中一動︰“您的意思是?”談綱看這賈 道︰“若是太宗皇帝還在,甄家還佔著兩淮鹽課,那麼這債,三年內還上也未必不可能,只是如今………呵呵。”
賈 是知道甄家的排場的,甚至很多東西連賈 都沒看過!在甄家的酒宴上,賈 跟個鄉巴老沒什麼區別!
就這樣的甄家,當初就算是佔著兩淮鹽課都是慢慢的還債,大多數都是用在了自己消受了,這幾年不僅沒有了兩淮鹽課,還要把欠鹽課的八千萬兩還上!
之前的九千萬兩漏子,加上這八千萬兩鹽課銀子,那可就是一億七千萬兩白銀啊!就是把他們扒皮抽筋也不可能補的上這種大窟窿啊!
所以談綱言下之意便是利用這件事做借口抄家,總比什麼石青褂子掉色或者是勒索驛站的罪要靠譜多了………
賈 聞言心中不由得一喜,感嘆今日找談綱還真是找對人了,談綱的確是個很有才能的人,對江南的局勢也十分了解。
賈 得到了他想要的,也覺得是時候出手了,所以便是起身向談綱告辭,談綱也是笑著起身道︰“既然有正事,我也就不留你了,這里是衙門,是談公事的地方,若是世佷不棄,臨行前或可來私宅一敘。”
賈 點頭稱是︰“等到金陵之事處理完,定會上門拜訪。”
…………
且說甄家如今內宅並不知道賈 回來了的消息,便是知道了,其實甄家的內宅如今也沒多少心思了。
蓋因甄家如今的太夫人這幾日落雨,許是乍冷還暖,很是身上有幾分不受用,便是病倒了,這幾日雖是進了些水米,可看著還是虛弱。
甄家太夫人躺在床上,時不時的微微呻吟幾句,身旁的大小媳婦們皆是沉默著用心服侍。
老太太緩了一陣兒,便是想起正事來問道︰“大丫頭的事情,可有了著落了沒有?”
旁邊二房的甄應嘉夫人便是急忙的道︰“老太太還是把身子骨養好了罷,這些事,往後有的操心呢,現如今只是叫他們去忙便是。”
甄家太夫人聞言哀哀的嘆了口氣道︰“我只怕,挺不過這一劫,還是把事情處理好了,才好閉眼!”
眾人听她如此說,都是勸,隨後甄應嘉夫人也是急忙的對甄家太夫人道︰“老太太這說的是什麼話?大夫都說了,您這個就是有點兒風寒罷了,已經用了藥,您自己不也是感覺好的多了?慢慢兒的便是好起來了,您老啊,少說還能再活一百年呢!”
這話說的甄家太夫人笑了笑︰“再活一百年,豈不成了老怪物了?不活了,活夠了………”
眾人聞言也是不知道該如何勸,隨後沉默了片刻,甄家太夫人這才輕聲道︰“寶玉呢?”
甄應嘉的夫人急忙的抹了抹眼淚,隨後上前對甄家太夫人道︰“寶玉正在前面跟老爺做事呢,我去幫老太太叫來。”
甄家太夫人只是點了點頭沒說什麼,隨後甄應嘉夫人便是給了甄 的兒媳婦一個眼神,那婦人便是急忙的點點頭娶了。
沒片刻,便見甄寶玉走了進來,先是對眾人問了好,隨後上前對甄家太夫人問安。
甄家太夫人點了點頭,隨後對甄寶玉道︰“什麼事,還要叫著你一起去商量啊?”
甄寶玉笑了笑道︰“是大姐姐的事情,我爹他忙不過來,我就過去幫幫忙,本來是要早上就走的,但是之前有些事要和大伯他們商量,所以耽擱了,我過去幫忙安排一下。”
甄家太夫人聞言笑著點了點頭,隨後便是對甄寶玉道︰“等到你大姐姐的事情結束了,你,你也得開始娶親了。”
甄寶玉聞言笑道︰“是,都挺您老的。”甄家太夫人聞言開心的笑著︰“你放心,老祖宗肯定給你找個特別好的!你早點兒生個大胖小子,讓我看看。”
甄寶玉笑著道︰“一定,您別說是看到重孫子了,就是玄孫都必是能見到的!”
一番話逗得甄家太夫人哈哈大笑,在場的甄家人都是忍不住面上帶上了溫馨的微笑。
正在這個時候,便只听得外面一聲巨響!甄家太夫人雙眼微眯著道︰“這又是什麼勾當?怎弄得這般大聲響?”
眾人也正自納悶兒,甄 的兒媳婦也是如今的管家娘子,見狀便是臉色一沉,隨後笑著對甄家太夫人笑道︰“老太太且寬心,許是哪個奴才笨手笨腳的砸了物事,我去前面訓訓。”
甄家太夫人點點頭道︰“不要為難他們,只是說說就好。”那管家娘子急忙的笑著道甄家太夫人心慈。
方要出去,便見一個婆子慌慌張張的進來大喊道︰“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多多少少的穿靴帶帽的強………強盜來了,翻箱倒籠的來拿東西!”
眾人聞言一驚,甄寶玉心里咯 一聲,站起身來就要出去問話,卻見這個時候外面早已是吵嚷了起來!
甄寶玉的大哥跑了進來,一進來便是跪在地上大哭道︰“老太太!可了不得了!賈 ,賈 來抄家了!這工夫正在搜刮,二老爺來叫我請您們該穿該帶的快快收拾呢!一會兒錦衣衛就要進來查抄,請您們回避!”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就是慌亂了起來,甄家太夫人強撐著起身瞪著眼道︰“你說什麼!”
話音未落,早已是氣力盡了,兩眼一閉,便是暈死當場!眾人見狀,又是好一番騷亂哭喊!
卻說前面,甄應嘉今日方才得了副絕跡的畫兒,一時興起,正要與人飲宴欣賞,卻 然听千面人說賈 前來造訪!
甄應嘉一時高興,卻也有些納悶兒,賈 是什麼時候回金陵的?不過既然來了就是客,一時高興的對眾人道︰“這遭又來了個詩仙,你們可算是來著了!這酒宴只怕就更是有趣了!”
在座眾人顯然也是知道賈 的名聲的,所以听聞此言也都是十分興奮,甄應嘉一時出門迎接賈 ,正自往前趕著,卻听說賈 早已是自己進了二門內了!
甄應嘉聞言心中更是納罕,但是同樣也是有些急的趕著去迎接,正趕上了賈 走了進來,身邊帶著七八個錦衣衛的司官。
甄應嘉一愣,心中漸漸的有些不好的預感,正在此時,便見賈 笑著對甄應嘉拱手道︰“世叔,別來無恙?”
甄應嘉上前點點頭看著四周的人道︰“還好,還好………呃, 哥兒,這是?”
甄應嘉正自疑惑間,卻見一個無比熟悉的人走了進來,便是金陵錦衣衛都指揮使魏雲,看了甄應嘉一眼,並不搭話,只是對賈 拱手道︰“侯爺,既然已經到了,還請調兵把守前後門。”
甄應嘉頓時就是臉色一變,賈 笑著對甄應嘉道︰“世叔不必驚慌,還請世伯出來答話,賈 奉旨辦事,如今滿堂中延席未散,想有親友在此未便,且請眾位府上親友各散,獨留本宅的人听候。”
甄應嘉頓時就是臉色蒼白,吶吶的不知所措,賈 見狀便是笑著對那些早已是知道是什麼勾當的一眾甄應嘉的親戚好友道︰“諸位只管就請,叫人來給我送出去,錦衣衛不必盤查,這些人都是無干的。”
那些人聞言如蒙大赦,急忙的也不跟甄應嘉他們說話了,便是急匆匆的作鳥獸散,生怕走慢一點兒被牽扯進甄家的事情里面去!
見的如此,早已是把甄家一干人等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發顫!那魏雲早已是不耐煩的一揮手道︰“來人!抄家!”
甄應嘉腳下一軟,還好有甄家子弟扶住,卻也是不知所措的垂淚,賈 身後早已是無數的錦衣衛沖了進來!
不多時,便見早已是將掙扎不已的甄 帶了出來,口中猶自叫嚷不已︰“你們是什麼人!你們干什麼!放開我!誰叫你們干的!”
賈 上前笑道︰“世伯,不要為難他們,他們亦是奉旨辦事。”甄 抬頭一看,見是賈 ,頓時心中便是知道了,不免的也是面如土灰!
但是卻還是強撐著道︰“ 哥兒,你這是做甚麼?你我兩家乃是世交啊!你,你怎麼能這麼做!這就是你們賈家的家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