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裴詩淮跟著徐軼一路小跑,兩人明明差不多高,腿一般長,徐軼走得毫不費力,輕輕松松,裴詩淮卻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他氣喘吁吁地問徐軼︰“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徐軼搖了搖頭︰“不清楚。”
裴詩淮睜大眼楮︰“王爺在朝中都沒有听說任何消息嗎?”
“朝中和外面一樣,都是流言。”徐軼微微偏頭看了他一眼,“難道你手里的小道消息不應該更多嗎?”
裴詩淮哽住了︰“……”
隨著流言不斷發酵,殷王生病不上早朝的事在朝中成了一個謎。百官們私底下悄悄打探消息,殷王派系大大小小的官員們回復的都比較曖昧。
不承認也不否認。
有人看戲,有人焦灼。
殷王府里,嬌貴的王爺看著侍女送進來的大補的人參湯,惡心想吐。
他已經連喝了好幾天,這幾天什麼進補的東西都吃,大魚大肉也沒落下,整個人胖的像吹了起來。
殷王氣呼呼的朝手下擺手︰“別送了別送了,再這樣吃吃喝喝下去,我有什麼臉見父皇啊。”
侍女忙說︰“王爺恢復的很好,面色紅潤,皇上見了一定會開心的。”
殷王更生氣了,扶起了前額︰“這樣不行啊,本王得憔悴一點啊。”
侍女听了一時竟無言以對。
殷王的心腹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下去,朝殷王說︰“王爺,現在消息在外面都傳開了。”
殷王點了點頭,摸了摸自己的腿,輕輕的坐了下去。
他的目光透過緊閉的門窗,看見了幾天前的夜晚。
禮部尚書的人選遲遲不定,殷王急火攻心,他對自己的人沒多少信心,他贏面小,全靠賭,反觀洛王,一切按部就班的進行,穩扎穩打。
殷王下午進宮拜見了太後,陪太後用完晚膳後才打道回府,半路去了一趟禮部侍郎張青志的府邸想交待幾句。
晚上月黑風高,天寒了街上沒人走動,百姓們窩在家里已經上了床,殷王的轎子剛走到街角,兩個黑衣人從暗處沖了出來,對著幾個隨從一通拳打腳踢。
殷王此次出行帶的人不多,只有馬車的車夫和一路跟著保護他的兩個親信,被攔了個措手不及,馬車被人猛然撞了一下,悠悠的晃了晃,心情煩躁的殷王只听外面有聲響,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在馬車內喊了兩聲沒人應答,于是掀開門簾往外望去——
一根尖利的鐵棒突然橫在他胸前,殷王臉色慘白,磕磕絆絆地說︰“你們……”
話沒說完,下腹挨了一棒,殷王差點吐出一口老血,驚慌失措的他還沒來得及喊叫,眼前人的血已經從嘴角流了出來。
“王爺小心!”一名隨從將長劍插入那名黑衣人的胸口,隨即將黑衣人一腳踢到車下,黑衣人一邊流著血一邊斷斷續續地說︰“你是……王爺,不是……狗官……”
殷王已經嚇傻了,另一名黑衣人留了活口,被隨從三兩下解決趴在地上大喊饒命。
殷王捂著心口緩了半天,冷靜了下來,一旁的隨從審他︰“你們是誰派來的?”
黑衣人發著抖︰“沒有……沒有人,我們只想教訓一下狗官,認錯人了,王爺饒命啊!饒命啊!”
兩個黑衣人的三腳貓功夫的確不像專業殺手的水平,眼看其中一個已經身亡,另一個跪在地上 磕頭,局勢逆轉,剛剛還嚇得仿佛要尿褲子的殷王冷漠的看著地上的人,沉默了半天。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劍,忽然刺向自己的大腿,劃了一劍。
隨從看愣了,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呆呆的喊了聲王爺。
鮮血浸了出來,殷王的臉色立馬猙獰起來,他害怕而虛弱地對隨從說︰“把他們處理掉,然後說我們遇刺了,刺客刺傷了我,逃了。”
隨從膽戰心驚地說了聲好,一個人扶著殷王坐上馬車,另一個人解決了黑衣人和車夫,收拾現場。
隨從扶著殷王,小心翼翼地問︰“王爺,現在我們該做什麼?”
殷王吐一口老血︰“當然是回府,請太醫啊!”
有人一夜睡的香甜,有人一夜心神不寧,安孝帝第二天一大早得知了消息,急忙加派了幾個太醫駐扎在殷王府。
早朝結束後,他專程去探望殷王,問詢昨晚的事。
殷王整個人虛弱地躺在床上,盡管太醫說傷勢不重,靜養就好,殷王仍委屈的不行,仿佛命不久矣。
安孝帝自身也體虛,做轎掙扎著到了殷王府,不敢久待,自己的身子和現在的兒子半斤八兩,他看殷王虛成那樣,勃然大怒,要求處理昨晚負責殷王安全的隨從,連王爺的安全都保證不了,飯桶一堆。
安孝帝靠在椅背上,罵完之後靜默半天,一動氣胸口就疼,他抬眸不動聲色的看了福山一眼,福山半跪下輕輕靠了過去。
殷王掙扎著坐起來,氣若游絲地對安孝帝說︰“父皇,兒臣昨晚遇到的黑衣人武藝高強,像是江湖中人,兒臣帶的人少,他們拼死保護兒臣,兒臣還是受傷了,不怪他們。”
殷王一口氣說了半天,說完後立馬又躺了下去,安孝帝微微蹙起了眉,半咳著問︰“武藝高強的江湖中人?”
殷王哭喪著臉︰“對,但他們似乎不想要兒臣的命,只想讓兒臣癱了或者瘸了。”
“朕知道了,你身體無恙就好。”安孝帝半閉上眼楮,拍了拍福山的手背,
福山即刻替安孝帝念了幾句安撫和噓寒問暖的客套話,賞賜滋補藥品若干,而後攙著臉色沉沉的老皇帝走了。
安孝帝走後,殷王松了一口氣,他看了自己纏滿紗布的腿一眼,心想自己終于把這口惡氣出了。
太子之事他幾乎沒有插手,朝里朝外的人卻以為藥是他下的,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其中少不了洛王推波助瀾,這一次他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不過是報仇雪恨罷了。
他故意說刺傷他的黑衣人像江湖人士,是因為洛王平時交友廣泛,整個朝堂上數他和江湖豪強來往的最多,在江湖上連武將都沒他結交的廣。
安孝帝不喜歡他和江湖上的人走的太近,洛王稍有收斂克制卻並沒完全摒棄,他心狠手辣,偶爾會給足夠多的錢讓一些人替自己辦些棘手的事。
殷王在安孝帝面前喊疼半天,為的就是讓安孝帝心生芥蒂,在安孝帝心里種下懷疑的種子,當今世上,誰敢要一個王爺的命?還能使喚江湖高手?
殷王躺在床上長松一口氣,靜靜的等著。
他被刺的消息並沒在明面上傳開,多日不上早朝也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起初這件事只在王公大臣里小範圍隱秘傳播,普通的尋常百姓連影兒都沒听到,後來流言卻越來越多,真真假假,被傳的神乎其神。
幾日後,禮部尚書的位子很快有了人選。安孝帝突然下定決心把位子給了趙青志。
塵埃落定,洛王吃了一回啞巴虧,他不能上書理論,也不能無端試探,不然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何況殷王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平時在屋里偷偷活蹦亂跳,一見外人便奄奄一息。
這回的啞巴虧,吃得無比憋屈。
兩位王爺一明一暗鬧得歡騰,局外人看戲雖看得雲里霧里,但也不亦樂乎。
這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裴詩淮從外面浪回來準備進府,走到門口時發現自己身後仿佛又跟了尾巴。
他謹慎的朝後望了望,上次給他送點心的姑娘又藏在他身後不遠處偷偷摸摸的看著他。
裴詩淮徘徊半天沒有進府,他知道那位女子無處安放的心意和注定錯付的情意,自己總躲著不是個辦法,他轉身回去笑著朝姑娘打了一個招呼。
女子欣喜的看著他,剛要開口,裴詩淮攔住了她。
“姑娘,先听我說。”裴詩淮背著雙手醞釀了半天,心一橫,說︰“我有夫人了。”
女子如同遭了雷劈,她雙眼無神,滿臉呆滯,等裴詩淮看她半天沒有反應轉身要走時才回過神來,急切地問︰“你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裴詩淮卡住,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視線找不到落腳的地方,最終放在了慕王府的牌匾上。
“她好看嗎?”
“好看。絕色。”
“她住哪里?”
“和我一同住在慕王府里。”
“知書達禮嗎?”
“不僅滿腹經綸才學,還能文能武。”
“那一定是大戶人家了?”
裴詩淮看著牌匾上的字說︰“人家是挺大的。”
“夫人是不是還很溫柔大方?”
裴詩淮沉默了,他竟然認真的思考了這個問題,緩緩說︰“脾氣貌似不太好,總是冷著一張臉。”
女子還要問,被裴詩淮打斷了︰“姑娘,別問了,我很愛我夫人。盡管夫人總刁難我,懷疑我,但卻從不舍得離開我。”
豆大的淚珠從美人我見猶憐的臉上滑下來,女子心碎了滿地沒來得及收拾轉身離開。
裴詩淮嘆了一口氣,剛要進府,只見徐軼和楊飛站在不遠處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異彩紛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