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宮腰

74.閑言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風儲黛 本章︰74.閑言

    此為防盜章

    久到, 桓夙隔這麼遠都覺出了端倪。

    藺華察覺有人看自己, 恍惚地揚起眼眸, 只見一張圓臉, 夜霧朦朧,但也並不顯得窈窕綽約的身影,讓他微微納罕。楚宮之中竟有如此身形壯碩的美人——

    他下意識瞥眼, 高座之上, 桓夙一眼冷冷地飛來,他捧住玄盞, 遙遙祝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風姿高雅, 在場的女子都不能不注意到他。

    這種風姿絕非刻意偽裝和修繕, 那股從容的風華, 深陷囹圄而不迫的氣度,令楚國名士也大為欣賞。

    酒飲後, 他身旁一名楚國大夫,與他攀談起來。“上陽君來楚期年, 舉止有楚人放曠之風, 改年再回新鄭, 怕再改積習, 又要如許年。”

    “邯鄲學步而已, 閣下見笑。”藺華頷首。

    他這勾唇微笑, 殺傷力委實太過強悍, 孟夫人目光難移, 但見女兒更是痴迷,不由得暗自擔憂,清咳了一聲,低語道︰“宓兒,你父親今日傷了腿,正在家療養,他說對不住你,不能親自入宮來見你了,讓我多問你些,把你在楚宮的事兒回頭都告訴他。”

    閑話家常也不能拉回女兒的目光了。

    孟夫人很有幾分憂慮,蹙眉又道︰“宓兒?”

    孟宓回過神,只見侍立身側的茶蘭若有所思,似乎正對自己,她便不敢再輕易探向藺華。

    開筵之後,席間擺滿了酒肉瓜果,孟宓對滿桌珍饈有些按捺不住,偷偷瞟了眼上首的太後和桓夙,見楚侯已經動了筷,心道不必再忍了,于是捧起一只豬腿含蓄地大快朵頤。

    她謹慎地盯著風度翩翩用餐的諸人,用牙齒撕開肉皮,克制地細嚼慢咽,烏黑潤澤的眼珠滴溜溜地繞過一行人,最後又停在了藺華身上。

    鄢郢第一公子正襟危坐,沉默地垂著眼瞼,修長如玉的手指撫過一盞酒水,身後是叢叢梨雪,襯得那身流紋白衣深夜之中更如明月,皎皎不能奪其色。

    侍女殷勤地替他斟酒,仿佛只為了踫觸那兩根白皙無垢的手指,含羞帶怯脈脈不能直視,藺華忽地飄過視線,對楚宮里的細腰美人綻唇微笑,這般容色,那美人忍不住嚶嚀,熱情大膽,卻連酒水都未留意,潑開了一層幽微的淡香。

    桓夙震怒了。

    楚國宮人斟酒,那酒竟險斟到藺華的懷里去了,桓夙冷著臉孔,沉喝︰“將這膽大妄為的宮女,杖刑三十!”

    “王上饒命!王上饒命!”

    任由那宮人怎麼哭喊,桓夙都不為所動,最終為兩名甲衛拉走了。

    美人求助的目光看往藺華,然而她卻似乎忘了,在楚國,鄭國上陽君也不過是一名質子而已,他沒有任何實權,可以插手楚侯對于區區宮人的處置。

    楚王不過是殺雞儆猴,做給一人看罷了。

    動了妄念歪心,便要付出代價。

    孟宓為這人擁有的生殺奪舍的權力及他的翻臉無常而縮了縮脖頸。

    藺華撐案而起,緩步走到桓夙面前,施禮微笑︰“大王,在下袍服髒了。大王,且容在下更衣。”

    應許的卻是一旁的太後,“墨蘭,領上陽君去慈安靜園。”

    “諾。”

    待二人離席,太後也借故不勝酒力,先行離場。

    場面便稍顯冷清,這時候孟宓無比還念家中的三絲燈籠糕,木末芙蓉酥,雪菜珍珠湯,還有還有八寶鴨胗,年節的時候,大家其樂融融地坐在一桌,歡饗美食。

    楚宮的食物偏清淡,吃一兩頓還可,吃久了便覺得淡而無味,尤其桓夙的雲棲宮里的,她簡直不能相信一個人能吃那麼清淡活到十六歲。

    孟宓喝多了果酒,臉色通紅,暈眩著要離場,搭了把孟夫人的手,悄聲道︰“娘,我要……小解。”

    孟夫人也顯尷尬,驚疑不定地望向一旁的茶蘭,茶蘭抿著紅唇低笑,伸手作請的姿態,“孟小姐隨奴婢來。”

    孟宓臨走時,又偷偷瞟了一眼桓夙,他臉色冷寒地盯著自己,駭得孟宓胸口一跳,緊緊跟著茶蘭一道走了。

    花苑深處,似靄如煙的梨花綿密繁盛地掬開清幽的一堤飛白,茶蘭腳步遲緩,孟宓低著頭跟在後頭,本來心便惴惴,酒意上頭,內里宛如火燒,更加難辨去處,月光的影子有些朦朧,拓在雪白的梨魂之上。

    她捂了捂發,有些頭重腳輕,想出聲喚住茶蘭。

    可是,野雲萬里,浮白的層疊梨花,一如紛繁的雪,孟宓只覺得眼前影影綽綽的,茶蘭�O的身影好像近在眼前了,她往梨雪深處一撈,卻什麼都不曾抓取到,頹然搖頭。

    再下一瞬,茶蘭便不見了。

    詭異得讓孟宓悚然。

    “茶蘭?茶蘭?”孟宓覺得自己可能酒意上頭出現了幻覺,茶蘭也許只是犯了個迷糊,自己跟丟了,眼下很難找到一處合理的小解的地方。

    “茶蘭,我在這里!”她四下張望著,杳無人跡。

    這仿佛是宮闈之中的一處闃無人煙的死角,孟宓端著一顆難安的心,往梨花深處踅去,長堤沒入月光深處,閃光的花林藏匿著銀色的星點,她在回廊下穿行,直到鼻尖鑽入一縷清淡的松香。

    她撞上了一片衣角。不,是一個人,是他堅實的胸膛。

    張皇地定住了,孟宓退後兩步,恍惚地睜開眼,只見一襲白衣的上陽君,眉眼似笑非笑,清俊不似凡人的面容,山水般空靈毓秀,“你在尋我?”

    孟宓酒意上頭,一瞬間沒想透上陽君為何出現在此處,她本能地又喜歡又害怕,不敢靠近,又奢求他能走近,矛盾地咬住了舌頭,悄聲道︰“我、我迷路了。”

    婆娑的一樹梨花搖下來,雪白剔透。

    方才那幻覺又來了,她仿佛看到一顆頭顱,下半身與梨花一般顏色,只剩下那張謫仙般的面容,那飄逸的墨色發絲,孟宓搖搖頭,睜眼,那人已轉身離去。

    他自如地游走于夜間,在這楚王宮之中,譬如入無人之境,可是這園子也未免太幽靜了些,孟宓情不由自己地跟了上去,很奇怪的身體反應,可是她已完全無法思考。

    ……

    “孟宓人呢?”桓夙皺眉沉聲道,席間觥籌交錯,笑語盈盈,不時有人行酒令,辭賦吟唱,琴音古弦扣在指尖,無端擾得楚侯郁煩更甚。

    那個女人,一刻不在他眼下,他便渾身不自在。

    不過是小解而已,竟然去了這麼久。

    桓夙目視著不遠處如坐針氈的孟夫人,吩咐道︰“讓孟夫人去偏殿等候,找人將孟宓帶回來!”

    小包子急急地應聲,跑下石階去請孟夫人。

    孟夫人等不到孟宓回來,眼下有些心急,不知茶蘭帶她去往了何處,見到桓夙身邊的近侍,不由得喘息了幾口,小包子忙不迭彎腰作請,“孟夫人,大王請您到雲棲宮偏殿等候,他尋到孟小姐再引她回雲棲宮,今日夜色已完,請您到偏殿與孟小姐歇憩一晚,明日再由宮車送您離開。”

    孟夫人自然不會不答應,眼下她只要能見到女兒。

    按理說,遠不該這麼久的。

    桓夙的胸口隱約冒出不妙的預感,他是楚侯,能讓他心神不寧的事並不多,但他的直覺從未出過紕漏,小包子走回來,桓夙信口問道︰“什麼時辰了?”

    小包子回道︰“戌時一刻了。”

    夜色已深,桓夙環顧一周,席上但見狼藉,列位公卿都喝得有點高,難得幾個清醒的,但也都是滴酒不沾的人,此刻也飽飯饜足,桓夙道︰“找人,讓他們散了,送大夫們回去。”

    “諾。”

    小包子是楚侯近侍,這些事不必親力親為,下去不到半柱香的時辰,又折而復返,但見楚侯已撐桌而起,腳步踉蹌了一下,他正要搶上前,桓夙面色一冷,唬退了忠心耿耿的近侍,板著臉色,又踉蹌了一步,才穩穩當當地站住了,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前方多了引路的侍女,分花拂柳,由楚侯暢行無阻。

    楚宮之內有一片人工斧鑿的湖泊,長堤畔梨花如雪,春尚好,畫舫泊在岸邊,信風如偷香客,道貌岸然地染了一身脂粉,無孔不入地彌漫了整座宮城。

    桓夙忽然停下了步子。

    原本還稍顯匆忙的楚侯,此刻一動不動,俯下頭盯著赤舄下一塊通透的玉佩,斫成的比目雙魚,花開並蒂,無端地刺人眼。

    宮中但凡有哪個蠢物敢私藏這些的,早被桓夙拉出去剁了手。

    這定然是從宮外來的。

    “小包子!”

    “奴婢在。”小包子戰戰兢兢地自他身後跑來,膝蓋一軟,跪了下來。

    桓夙修眉緊蹙,“給孤認,這是什麼蠢東西!”

    孟宓努了努唇,粉蜜的嘴角流出一長串銀色的水。

    她當然是知道今日太後的諭旨要送到孟家的,在這之前,她嘗試過水遁、土遁、尿遁、翻牆遁,無一例外地都被揪回來了,最後狠狠地餓了兩日,孟小妞被餓皮實了,後來不哭不鬧,安安逸逸地每日吃喝拉撒,似乎接受了太後娘娘的安排。

    太後娘娘和她娘出閣前是閨中密友,最後一個高嫁,一個低嫁,造就了如今身份天差地遠的局面,為了以後方便與孟夫人往來而不使孟夫人尷尬,太後相中了孟宓,入楚王宮給楚侯陪讀。

    不定讀著讀著讀到床榻上去了,然後一不做二不休,把孟宓變成兒媳婦,她身材豐腴好生養,嫁入王宮,也算變廢為寶……

    孟宓這麼排斥是因為,這位十六歲的楚小侯爺,有個很不近人情的愛好︰一生偏愛細腰。楚王宮里的女子,個個腰肢不盈一握,輕紗搖曳,如霧似煙。

    國中人士,但有養女者,俱逼著自家女兒餓飯,天生的豐滿也要餓成二兩肉的枯柴,這儼然成了楚國的風尚。

    原本孟宓也是被逼著餓的,但她太人精了,總能鑽到漏子覓食,到了豆蔻年華已駭退了一眾欲與孟家攀婚的求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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