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皇宮。
延禧門和安福門之間的大道，將皇城，分割成為了兩個部分。
北邊是太極宮，前殿後寢，是皇帝辦公和居住的地方。
而南邊的部分，則是如今朝廷的行政中心。
尚書省，太常寺，鴻臚寺等三省九部，全部都坐落在這里。
就連祭祀祖宗的太廟，也是在此。
往常這個時候，皇城之中，應該是非常的安靜。
因為有著上官的彈壓，就算是有往來的小吏，那也是搬著公文，行色匆匆。
即便是相熟的兩人踫到了，也不過是眼神交流一下。
或者彼此約定一個地方，下值之後，切上幾兩羊臉子肉，燙上幾壺濁酒，再好好的絮叨絮叨。
可今天的情形卻有些不同。
不同于以往的井然有序。
無數的卑官小吏，擁堵在了自家的衙門門口，或是興奮，或是詭異，不斷的猜測朝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些消息靈通的人，大概知道，今天的早朝上，會有一番龍爭虎斗。
可爭斗到這份上，確實是少見。
因為直到現在，參與早朝的高官，無一人返回，這就讓人心驚了。
驚到有人甚至是坐不住了。
“什麼時辰了？”
坐立不安的佐官，手中的公文，拿起又放下，來回好幾趟，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心中的焦灼，走出了偏殿廂房。他湊到了衙門的門口，踮起了腳尖，向著太極宮方向張望片刻之後，這才忍不住開口問道。
身旁高談闊論的小吏，听出了這是上官的聲音，立刻噤聲不言。
但是上司的話，卻又不能不回答。
幾人互相對視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看到上司有些不耐煩了，這才略帶忐忑，小聲的說道。
“回大人，巳時已經過很久了，現在估摸著，已經快到午時了。”
“可要小的，去圭表哪里看看，具體是什麼時間？”
佐官愕然。
快到午時了？
如今的大唐，普通官員上值視事，不過是半天而已。凡內外百僚日出而視事, 既午而退, 有事則直官省之。
普通的官員，早上一聲鼓響，眾人開始到衙門上值。
處理完昨日遺留的問題之後，便等待部門大佬下朝，匯報今天的工作，安排今天的工作行程。
等到將手頭的活，分配給手底下的小吏，干的差不多了，時間也過了中午了。
這個時候，在參與了部門的“會食”，也就是官署"請客吃飯"之後，官員在協商好留下"宿直官"值班之後，其他人就可以準備下班了。
等待明天鼓響，再重復這一流程。
如今，巳時已過，午時將近，馬上就是下班的時間了。
可別說下班，連上朝的部門大佬，這會兒都還沒有回來呢，一堆的工作，等著匯報。今天，想要按時下班，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今天朝中的爭斗，有那麼激烈嗎？
听到小吏報上來的這個時間，此人心中也是忐忑至極。
神色不屬的說了一聲。
“不用。”
再次轉回了偏殿廂房，拿起了一卷公文，卻怎麼看都看不進去。
萬般無奈，只能再次將公文，扔到了案前，心中腹誹一句。
“一個朝參，用這麼長的時間。”
“你們這些人，難道就不餓嗎？”
真的不餓嗎？
從早上天還不亮，就起床。
遠近不一。
有人甚至是繞了大半個長安城，這才趕到皇城之中。
能吃上一口糕點，喝上一碗鹿奶，都已經算是豪富之家了。
更多的人，則是在路過早市的時候，花上兩文錢，買上一張胡餅暫且充饑罷了。
等到下朝之後，在去吃點朝食，就能開始一天的工作了。
這都是以往的經驗，也是長久以來，養成習慣。
若是沒有大的變故，這樣的慣性，將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可誰知道，就是這樣的慣性，竟然讓大唐的所有朝臣，體會了一把亂世饑民的苦難。
因為誰也沒有想到，區區一個早朝，一半個時辰的事兒，竟然會拖這麼長的時間。
快到午時了，都還沒有完。
馮德宏跪在金殿之上，將自身在長安西街上的遭遇，一一說來。
在這件事兒上。
不管是權萬紀的大膽，還是貴妃楊氏的僭越，亦或者李安的抗旨，都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事兒。
可是伴隨著馮德宏的訴說，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事兒。
這其中固然有之前的爭斗中蕭 ，楊師道斗爭失敗的事兒。
有人從中看出了皇上刻意維護李安的態度。
但更多的原因，怕不是這些人，已經餓的受不了了，想著趕緊先結束了本次的朝會，出去找地方先吃點東西去，不願意再節外生枝。
整個金殿之上，除了馮德宏委屈的聲音之外，竟然只剩下“咕咕”如同擂鼓一樣的，肚子饑腸轆轆的轟鳴之聲。和偶爾夾雜著抱怨的嘀咕之聲。
“劉大人！”
如同竊竊私語一樣，被壓到了極低的聲音，響了起來。
“嗯……咕咚。”細小的吧唧嘴的聲音，和微不足道的吞咽聲音響起。
被問到的那人，藏在陰影之中，默不作聲。
等了好一會兒，這才以袖袍掩面，微微抬了太頭，輕聲回應道。
“馬大人。有何貴干？”
“咕咚！”這是咽口水的聲音。伴隨著這個聲音，還有另外一個細不可聞的聲音。
“胡餅分我一塊！”
“胡餅？什麼胡餅？馬大人在說什麼？上朝吃什麼東西？你也不怕殿中監的彈糾”
“別裝了，我都聞到味兒了。是南門街市上，安老胡兒賣的蒸餅。你這廝還往里面，夾了羊臉子肉。”
“咕咚！”
一邊說著，那被叫做馬大人的官人，忍不住再咽了一次口水。
誰能想到，區區一張胡餅，竟然比山珍海味還更加的誘人。
他再也難耐腹中饑餓，連聲催促道。
“快，胡餅分我一塊。不然，我現在就向宇文大人舉報你！”
好嘛，為了吃一口餅子，威脅都用上了。
劉大人心中也是不舍。
對于一個大漢來說，一張餅夠干什麼？想要吃飽，非得吃上個三五張不可。
可他的餅子是當中，畢竟是還有幾兩羊肉墊吧，在淅淅索索的吃完之後，腹中勉強不在火燒火燎了。
肚子不饑，當然不值得用半塊餅子得罪同僚。
當下，忍痛撕下一塊，正要給他遞過去。
“皇上不可！”
巨大的聲音響起。突然之間，前排之中，重臣們再次喧嘩了起來。
“這又是發生了什麼？”
兩人心神全都沉浸在胡餅之上，並沒有注意到前方的變故。
才一開口，一張大臉，從前方突然轉了過來。
此人，一副了然的神情，意味深長的說道。
“想知道啊，我告訴你。”
“不過，我也要一塊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