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衢羅夾巷,王侯多第宅。
兩宮遙相望,雙闕百余尺。
極宴娛心意。戚戚何所迫?
帝都那里,果然不出扶淵所料,鐘離宴用他最快的速度復了他的職,恢復他巡撫之權,並令他早些將玄山的事務收一個尾,好早些處理整個東山道的事務。
對他把自己送的生辰賀禮兩天就花得一干二淨這件事倒是提也未提。
起初,扶淵心里還有些不踏實︰照鐘離宴的脾氣,難道此時不該來一封信罵他一頓不知好歹麼?再想一想,自己也覺得這實在不算什麼大事,反正是鐘離宴送給他的。
心中雖然是這樣安慰著自己,但他良心未泯,多少是有一點愧疚的,因此鐘離宴交給他的政事,他也不敢耽擱,領了旨便繼續兢兢業業去了。
夜陽山的匪徒,已移交刑部勾決立斬,書院里的病患還好,好在發現得早,除了年老體弱者,其他的人在常令的調理下都有好轉的趨勢;城外州縣的情況卻嚴重得多,染病者十之有五,病死者更甚有十之二三。
他是父母官,常令他們是治病救人的醫者,卻對生命的逝去束手無策。
前兩天他還見過常令一次,當時他算是賦閑,常令卻是忙里偷閑。
外頭的事扶淵都有听謝敬說過,他知道常令心中肯定不好受,便安慰了他幾句,不想常令卻對他道,以往二爺常對他說,醫者只能治病,卻不能醫命,他卻直到今日才體會到這是個什麼滋味兒。
玄山城這次大疫,對于扶淵來說所能做的已經不多,無非是盡力救治病患,安撫好百姓,讓他們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上去。
至于百里書院的事,從他接手到現在不過十余日,便稱得上是如火如荼了。他大辦學堂一事,如今恐怕西至西寧,南至南溪,各地士子都已經有所耳聞了。他近來也受到了諸如玄山無名宗宗主李念堂的、帝都天時院附院的院長等人的信札,林林總總,夸他的有,罵他的也不少。
再兼之他似乎是眾人印象里第一位不姓百里的百里書院山長,這些都叫他在天下文人中名聲大噪。
彼時的他還沒有意識到這些,他只記著太子的令譽,卻忘了對于自己這些東西是同等的重要。
他慢慢地開始接手全省的事務了。
最先送到他眼前的就是經年的爛賬。
其實一開始他並沒有看出來這是本“爛賬”,多虧有謝敬的提點,才不至于被他們忽悠了去。
扶淵驚覺其中的貓膩,忙不恥下問,叫謝敬把這里頭的門道都給他講清楚了。
而謝敬呢。清楚這些事情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之前也干過這事,但既然已決定跟著扶淵,他自然是要先投誠的。于是,他先承認了錯誤,在取得了扶淵的原諒後,才把這賬本里的門道,與官場上的彎彎繞繞都與扶淵說了。
“官場就是個大染坊。”謝敬最後總結道,“對于心有大志的士子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摧殘。”
扶淵看著他,卻沒從他臉上看到一點兒被摧殘過的痕跡。
他不知怎麼地,忽然想起從前似乎听誰說過,這白雪落在地上,積了一層,若有人踏過,他雪就髒了;若無人去踩,第二日雪結成了冰,還會讓人摔一個跟頭。
無論如何,都不是最初的雪了。
“官場風氣若此,如何能成事?”扶淵翻開賬本,“這事得好好查一查!”
謝敬卻攔住了他︰“大人,臣方才與你說的,你不記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