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時候,我們說過,楊堅自從生下來就相貌不凡,據說有“龍相”︰腦門上五個大包。如果想像不出他的尊容,可以回憶一下小時候看過〈西游記〉里的東海龍王是什麼樣。
不過楊堅長大以後,少年老成,文韜武略,頗有乃父的風采,倒還真對得起這張臉。
于是,年輕的楊堅幾經提拔,現在已經榮任小宮伯。
宮伯這個干部,無論是名稱還是級別,都讓現代人非常陌生。
宮伯簡單說就是宮廷侍衛。
說起來簡單,品級也不高,但不是是個人就能干的。
首先你要根正苗紅,你的父親必須是誰誰,他必須至少是省部級的高,平民子弟、地富反壞右,想也不要想。
然後,你得聰明伶俐,伺候皇帝,一個小白肯定干不了。
說到這里,大家已經明白了,這其實相當于政培訓班,太們在此扎堆,等著自己嶄露頭角的機會。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盯上了楊堅。
這個人是宇文護。
那時的宇文護,只手遮天,已經注意楊堅很久了。
別怕,楊堅,宇文護注意你是因為你的家世(楊忠的兒子)、你的能力(懂政,能的打仗)和你的低調(能裝孫子),不是想跟你玩斷背
總之,鑒于楊堅的非凡性,宇文護想堅決拉他入伙。
楊堅堅決謝絕,因為楊堅清楚地知道,入伙等于上了賊船。
楊堅不肯跟著宇文護走,事實證明這是一個英明到不能再英明的決定。這方面,他那戰功卓著、老謀深算的老爹楊忠幫了他大忙。
當初,宇文護看著英氣勃勃的少年楊堅,屢次動了歹心,想把他竊為己有。
楊忠對兒子說了一句大實話︰“兩姑之間難為婦,汝寧勿往。”
看來,老楊將軍不僅戰場上有勇有謀,還是一名杰出的家庭問題專家。
受其影響,小楊將軍也對家庭問題頗有研究,幾經努力,終于成為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妻管嚴——哪怕當了皇帝。
正是因為在楊忠的告誡下,楊堅才沒有投入宇文護的懷抱,否則,在宇文護被滿門抄斬的時候,他們家也會跟著多掉幾顆腦袋。
楊堅在父親楊忠去世之後,成為其當然的接班人,朝著重臣、大司馬、後父、上柱國、丞相及至皇帝的方向,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去。
這一幕,已經不遠了。
暫且放下楊堅,讓他成長去,我們回過頭來國家領導人級別的大人物都在忙些什麼。
衛公宇文直,周武帝宇文邕的弟弟,在殺死權臣宇護、幫皇帝奪回大權的宮廷斗爭中居功至偉,滿心希望能混個國務院總理當當,至少也是個最有實力的防部長。
結果,什麼也沒撈著,只得了個大司徒的虛名。這大司徒,官高爵顯,國務院第一副總理,已經是兩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但,大司徒沒有實權。這個才是關鍵。
國務院總理被皇帝的另一個弟弟宇文憲搶去——這個宇文憲,曾經是叛徒、內奸、工賊宇文護的鐵桿,讓一個大奸臣的余孽當總理——皇帝哥哥的腦子透逗了。
同時,大司馬(國防長)又被陸通搶了先。
宇文直躲在家里直哭︰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他恨不讓他如意的哥哥宇文邕,也恨奪去他總理職位的哥哥宇文憲。
當然,皇帝不讓宇文直當總理和國防長,和他讓另一個弟弟宇文憲當總理一樣英明。
他不讓宇文直得意是因為他看穿了後者的狼子野心。
他讓宇文憲當總理是因為他不想讓後者繼續當大司馬。
你當總理吧,升職吧,但大司馬(國防長)是不讓你當了,因為大司馬有兵權。而你,曾經是我的敵人宇文護的心腹。
容易理解吧,年輕的周武帝,不是當初兩個哥哥一樣的愣頭青,他在職場和官場的熟練程度,活象一個老流氓——他在陰謀與愛情中,已經忍了十三年啊!
宇文憲作為前權臣宇文護的心腹,如在新政權下獲得新生,已經喜出望外,他知道弟弟宇文直忌恨自己,面對他動不動就找茬,他對宇文直反而更加關懷、更加尊敬。
我們有理由相信,這種關懷和尊敬是發自內心的。因為宇文憲本就不是一個壞人。
看到哥哥這樣容忍,宇文直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因此暫時相安無事。
周武帝在解決了朝政問題之後,開始處理家事——立長子宇文 為太子。
嚴格來說,這其實不是說是家事,因為太子對國家的重要性是個人就知道,這一點也確實在稍後的事實中得到證明。
或者說,如果不是宇文邕立宇文 為太子,那大周的基業說不定會傳之千秋萬世——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大。但,立宇文 為太子,大周就沒幾年好活了。
別忘了,未來的隋文帝楊堅可在一旁磨著獠牙虎視眈眈呢。
要說宇文 ,他的出身並不是特別高貴,在那個了以母貴的年代,他也算是個另類。
她的生母李小姐,不是什麼別國公主、郡主、縣主了,連個小家碧玉也算不上。
因為她是一個女俘。
這個故事有點長。
當年高歡死後,高澄逼反災星侯景,侯景投奔南朝的英明領袖兼老糊涂的梁武帝蕭衍,把好端端的梁朝搞死亂七八糟。梁武帝活活餓死以後,他的子孫一通內戰,比殺外人更凶十倍。
其中,梁武帝的七兒子蕭繹在混亂中奪得帝位,是為梁元帝。這位和他的哥哥昭明太子蕭統一樣才華橫溢的大胖子,內戰很是有一手,幾乎將能威脅到他的兄弟子佷殺了個淨光。
不過,雖然他算是成功地消滅了餓死他老爹的大惡棍侯景,但皇帝也沒當幾年,就被他的親佷子蕭 勾結西魏(那時還沒有北周)消滅了。
當時西魏帶兵的,就是八柱國家中以謀略見長的于瑾。
于瑾趁梁朝大亂,大發其國難財。除了江陵周邊三百里的地方,梁朝西部的土地全部都歸入了西魏的版圖。
臨走時,于瑾把原來梁的壯丁、女俘、財富、書籍、文物等等值錢的,全部都搬回了西魏。
宇文 的老媽,那時還是個年輕貌美的小蘿莉,也作為女俘,被帶回了西魏,獻給了當時執掌西魏實權的宇文泰。
宇文泰很喜歡這個乖巧、伶俐、美貌的小丫頭,就把她賞給了兒子宇文邕。後來,就生了宇文 。
宇文邕立宇文 ,不是因為後者很“肖”。所謂“肖”,就是很象。
不肖之子,就是一點也不象爸爸的兒子。而不是不孝之子,跟孝順不孝順沒有直接關系。
歷史上的不肖之子多了,比如秦始皇嬴政先生的兒子胡亥先生——我很以為應該叫“胡害”;比如劉備先生的兒子阿斗劉禪先生;再比如劉邦先生的兒子劉盈先生,宇文邕先生和宇文 先生也可以湊成一對。
宇文邕也還有其他兒子。
但這些兒子連宇文 也不如。
唉,宇文邕在心里說,希望老天能開開眼,能讓這個寶貝兒子有回頭的一天。好在他還小,嚴格點管吧,棍棒下面出肖子。
事實證明,這一決定充滿了不懂兒童教育的白痴性,偉大的君主宇文邕在教育兒子的問題上,只能打零分。
而且,這一失敗,不僅是一個父親教育兒子的失敗,更是一個扼殺了一個帝國合格接班人的失敗。
宇文邕選了一個頑主做皇太子,為將來的大周在如日中天之際突然被人篡位埋下伏筆,但至少,北周現在如初生的太陽一樣,噴薄欲出,光芒萬丈。
而北齊,則象夕陽,很快就要被黑暗籠罩一切,因為他們冤殺了北齊三大柱石的最後一個︰高長恭。
在此之前,北齊已經有兩大柱石倒下︰段韶病逝,而斛律光則被誣以謀反之罪被絞殺在涼風堂。
而僅存的最後一根柱石,也隨著大齊的搖搖欲墜,即將被徹底地埋在歷史的廢墟中。
高長恭是根正苗紅的皇親國戚,他的父親,正是齊文襄帝高澄,祖父就是與宇文泰齊名的一代梟雄高歡,這爺倆雖然沒有在形式上當上皇帝,但在內容上,卻是不折不扣的最高統治者,當時的皇帝北魏孝靜帝元善見,完全是個傀儡,甚至還被高澄派鷹犬崔季舒毆打。
年輕的高長恭,和整個高家子弟一樣,屬于鮮卑和漢族雜交的優良品種,象所有的混血兒一樣,高長恭天生就是美男子,在那個赳赳武夫唱主旋律的亂世,高長恭和爾朱榮、獨孤信一道,成為武夫中的另類。
我們有理由相信,帥哥高長恭即使生在現在,放到非誠勿擾中,也絕對是一個鑽石王老五︰有房有車有錢有權。
除了上述四個最受現代腦殘MM青睞的“有”之外,高長恭還有一個對MM而言可以視做沒有的特殊才能,會打仗。
當然,這一特長在相親節目中沒有任何用場,弄不好還會被那些胸大無腦的拜金女們鄙視,她們只喜歡能帶著她們開藍博基尼兜風的官二代、富二代,雖則高長恭也是官二代。但很快,他就會後悔,為什麼他生來不是一個平頭百姓!
高長恭無疑是個悲劇人物,這和他的性格無關,或者干脆和他無關,看看斛律光,不也是悲劇麼?
注定高長恭的悲劇生涯的是高緯。
高緯不愧是無愁天子,北齊連連喪師失地,他卻仍然在穆提婆、高阿那肱、陸令萱等人的前擁後撲之下,安心地過他的日子。
但高緯注定不是個安心當個象阿斗一樣平庸的昏君,他想成就一番不凡的昏君事業。于是,他的腦袋再度被驢踢,這一次,他想除掉高長恭。
上次邙山之戰中,高長恭與北齊另兩杰斛律光和段韶合作,將老對頭北周打得找不著北。在萬馬軍中,高長恭戴著面具,在敵軍陣中橫沖直撞,比起當年一身都是膽的趙子龍也不差分毫。
事後,當時的武成帝高湛封進段韶為太宰,斛律光為太尉,蘭陵王長恭為尚書令。這是北齊三杰最經典的一戰。
高長恭在邙山之戰中的英勇表現和又帥又酷的造型使這位親王贏得了無上的榮光,更重要的,他成為全國少女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著名的全球炒作造勢集團有限公司也不失時機地花重金為他打造《蘭陵王入陣曲》,一瞬間他成為全國人民的表率,連皇帝也表示要為他題詞。想不紅都不行。
然而,人怕出名豬怕壯。此時的高長恭,已經被皇帝惦記上了。
皇帝高緯有一次和他談起當年的邙山大戰,很關切地問了一句︰“入陣太深,畢竟是很危險的事情,一旦失利,後悔都來不及。”
高長恭回了一句︰“家事相關,不得不然。”
這句話很難解釋,可以有多種理解。高緯當然也有選擇他理解的自由。
于是年輕的高緯就象當年霍光輔佐的漢昭帝一樣,感覺鋒芒在背了。
高緯保護自己的第一反應是讓高長恭遠鎮定陽。
高長恭不傻,他已經意識到他不經意的一句話,已經觸犯到皇帝那根感而脆弱的神經。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為秦滅六國立下不世之功的老將王翦做過,大漢開國第一功臣蕭何做過。
他們兩位老同志有一個共同點︰功高震主。
他們的做法是貪財,或是不斷向皇帝要求金銀田地,或是不斷向民間榨取金銀田地。
這樣做目的只有一個,讓皇帝覺得他們是守財奴,沒有想法,沒有野心。王翦先生和蕭何先生的結果表明,這是一個有效的自污和自保手段。
這是高長恭的悲哀,也是高緯的悲哀,更是大齊的悲哀!
但歷史不一定就驚人地相似,這一次,高長恭悲劇了。
這位親王出鎮定陽之後,貪財斂貨,弄得民怨沸騰。
手下有一親信問他︰“大王受朝廷重托,出鎮牧民,為什麼這樣斂財?”
高長恭不答。
這人又問︰“是因為邙山之戰,大王怕功高遭忌,想借此自污?”
這一句已經點到要害了,高長恭才回答︰是。
這人真是個聰明人,接著又問︰“既然皇帝已經在猜忌大王,想必時刻在盯著大王,就等著大王出錯。大王這樣斂財,豈不正好授人以柄?您想自保,反成了自取其禍。”
高長恭泣下沾衣,問︰“您有何高見?”
這人說︰“您何不稱病不朝,交還權柄,不參與朝政?”
高長恭大喜,認為這是良策。
我也認為這是良策。我不管事,不要兵權,沒有有威脅,總行了吧?
問題是,高長恭這一招,高緯能否看得懂。
不管王翦的老板秦始皇,還是蕭何的老板劉邦,盡管強橫,盡管無恥,但至少,他們懂得按規矩出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