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城中的一處酒肆,班衛征和張沿嶺,坐在一起喝著悶酒。
有飲妓見二人身穿綢袍,便想要上前試試運氣,張沿嶺面色不善,露出一旁的橫刀,將前者嚇退。
班衛征捏了一粒炒豆,放進嘴中嚼了幾口,對張沿嶺說道︰“不過是個小娘,你嚇她作甚?”
張沿嶺一仰脖,灌下一杯烈酒,對班衛征說道︰“咱們這個北鎮撫司,說是皇帝親兵,但來了河北,處處都是窩囊。上面說是要清查土地,但河北的大地主,都是些什麼人?藩鎮里的那些將軍和校尉,還有依附于他們的豪強高門!咱們走了這麼多家,哪一家給過我們好臉色?就算抬出來天子的名號,在這河北都不好使。”
班衛征笑了笑,給張沿嶺把酒斟滿,口中又說道︰“說到底,河北距離涼城還是太遠,俗話說得好,天高皇帝遠,這里蠻橫一些,也是尋常。”
張沿嶺︰“那長安距離涼城也遠,北鎮撫司去清查土地,怎麼沒有遇到阻礙?”
班衛征︰“那依你之見,河北究竟是什麼問題?”
張沿嶺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說道︰“河北藩鎮的這群將領,仗著是陛下從前的嫡系,在戰場上立下過不少大功,所以行事才有恃無恐。”
班衛征默然不語。
張沿嶺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再看看南鎮撫司,跟咱們北鎮撫司真是天差地別。別人從涼城出來,一路查一路抓,府所門前每日車水馬龍,金銀財貨宛如海水一般,涌進了南鎮。負責抓捕犯人的那幾個巡官,連升數級,可算是平步青雲……再看看我們兩,錢沒撈著,官也沒升,天天還要遭人白眼。”
班衛征看向酒肆的大門,踫了踫張沿嶺的胳膊,示意後者往外看。
張沿嶺轉頭看去,只見幾名南鎮撫司的官員,入了酒肆,又吵著要酒菜。
班衛征︰“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酒肆生意好,尋不到位置,南鎮的錦衣衛大怒,抽出刀刃就想威脅店家。
張沿嶺眼珠轉了轉,站起身走了兩步︰“幾位不如與我們同飲?”
南鎮的錦衣衛循聲看過來,一眼就瞧見了張沿嶺的錦衣衛腰牌。
有一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張沿嶺,開口問道︰“北鎮的人?”
張沿嶺拱手道︰“正是。”
南鎮錦衣衛彼此對視了幾眼,邁開步子,坐進了班衛征和張沿嶺的雅間。
張沿嶺向店家又要了不少好酒好菜,這才挑起話頭,就著北鎮的差事,訴苦了一番。
南鎮錦衣衛听了,哈哈大笑起來。
其中有人說道︰“吾等乃是天子親兵,莫說是軍鎮的藩將,就算是宗室閥貴,不也照樣殺了?要我說,北鎮撫司做事還是死板,這樣下去怎麼才能升官發財?”
張沿嶺深以為然,和南鎮這群人推盞交斛,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班衛征見狀,並沒有加入聊天,只是在一旁看著,獨自喝酒。
一群人喝到興頭上時,南鎮撫司中一個看起來官職頗高的人,借著酒勁對張沿嶺說道︰“兄弟,這話就咱們自己說說,對外莫提。”
張沿嶺︰“沒事,你盡管說。”
那人又說道︰“北鎮撫司的王督公,為人仗義又鐵面無私,吾等都是欽佩的緊,但是在辦事方面,還是欠缺變通。”
張沿嶺︰“這話怎麼說?”
那人打了個酒嗝,說道︰“北鎮撫司這次來河北清查土地,面對的都是北藩將領。這群將領,別的本事不行,抱團對外倒是一把好手。想要辦好皇上的差事,倘若硬來肯定是不行。”
張沿嶺︰“硬來的話不行,難不成南鎮撫司有更好的辦法?”
南鎮官員說道︰“河北將領這幾年打仗,手腳也並非都是干淨,只要找出一人的紕漏,再殺雞儆猴,那麼剩下的那些人,就會升起畏懼之心,再也不會反抗了。”
張沿嶺︰“殺雞儆猴?這一招能奏效?”
南鎮官員︰“殺一只普通的雞,自然效果不大,既然要下死手,那就要找一個北藩大將,將其作為標靶。”
張沿嶺︰“比如誰?”
南鎮官員壓低聲音︰“我們最近就在查僕固懷恩,言行、文書、親人,甚至包括他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都查了個一清二楚。”
張沿嶺︰“可查到什麼了?”
南鎮官員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僕固懷恩此人,貪腐、欺壓、劫掠等事,倒是時而有之,但這些拿來定罪,實在是上不了台面,元督公最近也在為這事頭疼……”
說到這里,南鎮官員突然醒悟,連忙擺手道︰“不說了,不說了,喝酒!”
張沿嶺心領神會,順著話頭,不再提起此事,只是一個勁的喝酒。
酒宴結束,南鎮錦衣衛先行離去,張沿嶺看著滿桌的狼藉,陷入了沉思。
班衛征站起身,說道︰“酒喝完了,是時候回去了。”
張沿嶺︰“幾日前,我在府所中看了北鎮情報的闞冊……”
班衛征︰“怎麼?”
張沿嶺︰“其中,有這樣一條,我印象尤其深刻……回紇內亂,可汗被殺,太子出逃。”
班衛征︰“這條情報我也看過,太子親近大唐,但是上台的二皇子移地健卻疏遠大唐,司中有傳聞,回紇可能會在北方對大唐用兵。”
張沿嶺︰“這些我也知道,但還有另外一些東西……平盧節度使兼河南兵馬使僕固懷恩,早先負責在北受降城與回紇人互市。數年下來,僕固懷恩與回紇人私交甚好,回紇本支貴族嫁女入僕固家,僕固家也將女兒嫁給了回紇汗庭的葉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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