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鎮守府,書房。
鎮守使康冉棣看著府吏遞上來的闞冊,皺起了眉頭。
滿臉喜色的府吏,只顧著說話,完全沒有注意到使君的臉色︰“家主,這個月往來石城鎮的商隊,要比上個月多出了兩倍。鎮上的客棧住滿了客人,就連民家空置的房屋都大多租了出去。其它不說,光是市集上收取的丁口費,就足足有三百貫之多。”
康冉棣臉上見不到笑容,而是向府吏問道︰“護送康宗昌的隊伍,已經走了多少日子?”
府吏一愣,回想片刻後答道︰“有個把月了吧?”
康冉棣︰“這麼說來,應該是早就到了康居都督府。”
府吏點頭道︰“家主說的是。”
康冉棣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河北來的那些客人呢?”
府吏︰“眼下怕是已經到了北庭都護府的輪台。”
康冉棣沒有再問什麼,閉上眼楮,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
知曉這是家主深思時的習慣,府吏保持沉默,不敢打擾。
沒過多少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引得康冉棣睜開了眼楮。
看著跌跌撞撞闖進來的下僕,康冉棣喝道︰“何事如此慌張?”
下僕喘著粗氣,跪伏在地,顫聲說道︰“小郎君……不見了。”
康冉棣听見這話,瞬間慌了心神。
下僕口中的小郎君,名為康可 ,是石城鎮康家中最小的孩子,年紀剛滿十七歲,平日里喜好玩鬧,又惰于功課,常常鬧得家中不得安寧。但是,此子聰慧過人、素有急智,而且具備著粟特人的經商頭腦,頗得家中長輩的歡心。
所以,康冉棣對這個小兒子,甚是寵溺,眼下顧不得什麼,站起身大喝道︰“怎麼回事?!”
下僕顫抖著說道︰“小郎君留了封家書,說是要在上元節那天,去長安看戲。”
康冉棣惱火道︰“石城鎮也有戲班,龜茲鎮那里還有戲社!怎麼偏偏要去長安?!一幫狗奴,究竟是怎麼照看小郎君的?!”
一旁的府吏連忙提醒道︰“家主,小郎君單獨外出,眼下怕是尚未走遠。”
康冉棣拍了拍腦袋︰“對,對!速去召集府衛,盡快出城,尋回小郎君!”
與此同時,沙州大磧路,長行坊車隊。
康家小郎康可 ,正坐在大車的外沿,興致勃勃的看著大漠中的景色。
他身旁正在趕車的老者,頭發花白,臉色紅潤,斜了康可 一眼,見後者一身白衣,又卷檐虛帽,一副粟特人的打扮,便開口問道︰“第一次出遠門?”
康可 下意識的點點頭,接著轉了轉眼珠,又說道︰“家中有親戚,就住在敦煌,我打算前去拜訪。”
老者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
康可 左右看了看,朝老者問道︰“我听說沙州大漠,時有沙暴,又難尋綠洲,通行艱難,可有此事?”
老者一邊趕著駱駝,一邊說道︰“那是從前了,如今有了向導,大磧路沿途不僅可以避開沙暴和惡瘴,還能在綠洲歇腳,對于商隊而言,大漠早已成了通途。”
康可 感慨了一聲,朝老者問道︰“某姓康,家中排行第五,不知老丈如何稱呼?”
老者︰“申叔公。”
康可 拱手稱了一聲。
申叔公擺擺手,示意對方無須多禮。
自石城鎮出發後,長行坊整整走了四個時辰。
此時,太陽和月亮同時出現在空中,一東一西,將頭頂的天空映照出光暗分明的色彩,再加上綿延無盡的黃沙,形成了一道奇特而又絢麗的景觀。
康可 見車隊依然沒有扎營的意圖,便朝申叔公問道︰“很快就要天黑了,還不停下嗎?”
申叔公抬頭看了一眼日月的方向,答道︰“再向前行二里路,馬上就要到了。”
康可 不解︰“到了?到哪里?”
申叔公沒有回答,只是趕著車繼續向前。
車隊又向前行了一刻鐘,天色終于暗了下來。
康可 朝遠處看去,隱隱約約在前方的盡頭,看見一些小小的亮光。
等待車隊靠近一些,康可 看清了那亮光的來源。
在茫茫無際的大漠之中,居然有一座驛站,就這樣坐落在沙丘之側。
車隊前行,終于停在了驛站之中,驛夫和驛卒們,走出大門,迎向了來客。“一路勞苦了,先進來喝口冰泉,再看看店內的招牌。”
听見這樣的吆喝聲,康可 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從車上跳下來,跟在其他隨客的身後,康可 走入小院,只見驛站內部分為內外左右,數個格院,更有食肆、酒坊、馬廄、客棧、商鋪等等。
在康可 看來,這里已經完全不像是日常所見的驛站,倒更像是一個可供客人歇息的鎮集。
康可 朝周圍看去,只見路上與其交談的申叔公,此時正在指揮著下屬搬運貨物,又安置牲口。
看這模樣,申叔公怕是這長行坊的領隊,身份不低。
康可 將此事記在心頭,轉身入了驛站的食肆。
食肆的布置和裝潢,並不比石城鎮差,甚至更加考究。
康可 剛坐下來,就有驛夫為其倒了一杯水,又拿來了一塊木牌。
有些口渴的康可 ,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水。
水剛剛入口,他就驚得停住動作。
水是冰的,而且其中還有冰渣浮動。
康可 心中驚訝,這里是大漠,怎麼可能會有冰水?難不成是挖了冰窖,再花大力氣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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