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斌沒有動筷子，他可對什麼燒鵝不感興趣。他只想知道楊廷和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倘若不是如此，自己早已起身離開了。
“江大人最近過的如何？”楊廷和用帕子擦擦嘴上的油漬，抬頭看著江斌微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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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每日吃吃喝喝，忙忙公務，逛逛窯子，不知多自在逍遙。你不是也知道了麼？我最近喜歡迎春樓的小翠，那也沒什麼可隱瞞的。”江斌淡淡道。
楊廷和呵呵一笑道︰“當真自在逍遙麼？怕是不見得吧。江大人何必自欺欺人？”
江斌皺眉道︰“楊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廷和呵呵笑道︰“本人的意思還不明白的很麼？江大人辛辛苦苦建立的外四軍兵馬被人憑空給奪了，江大人這個外四軍統領的職務成了個空架子了。還有……江大人身為錦衣衛親軍衙門都指揮使，現在連見皇上都要張永他們通報了。江大人想見皇上一面都難了。江大人除非沒心沒肺，沒有血性，否則怎會覺得逍遙自在？”
江斌一愣，冷笑道︰“楊大人今日是來戳我的心窩子的是麼？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我倒霉，你卻又有什麼好高興的？”
楊廷和搖頭道︰“本人可不是幸災樂禍。江大人，據我所知，你的霉運還沒到頭。本人透露給你一個消息，皇上已經決定重新任命大漢將軍營統領，你這個兼職的大漢將軍營統領也要讓給別人了。你知道大漢將軍營統領的撤換意味著什麼嗎？”
江斌一驚，半晌無語。這個消息他可是一無所知。錦衣衛大漢將軍營是負責貼身保護皇上掌扈從儀仗車馬近衛等職責，是所有大明兵馬之中最為榮寵和重要的兵馬，是皇上身邊最貼身的保護力量。大漢將軍營的統領之職，一定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來擔任，這干系到皇上的安危。
江斌不但是錦衣衛都指揮使，而且還兼任大漢將軍營統領。在過去的三年里，江斌之所以被視為紅極一時的寵臣，便是因為他不但有外四軍在手，而且他還掌控錦衣衛衙門，以及兼任大漢將軍營統領之職。
拱衛京城，保護皇上，為皇上刺探情報，隨意出入宮禁，這一切都表明皇上是如何寵信江斌，信任江斌。朱厚照本來就是要將江斌當做當初的劉瑾一樣的培養的。
但是，外四軍被調走北征，江斌最近進攻見皇上已經需要經過內廷通報，這些都是不好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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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之前的一些事，張延齡對自己生出不滿。在九江府，若不是皇上強保自己，自己怕是要被張延齡當場格殺。當時江斌發生了誤判，以為皇上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是不亞于張延齡的。否則皇上怎會寧願和張延齡翻臉也要保護自己。
挨了廷杖之後，江斌心中懷恨在心，私底下不斷的在朱厚照面前數落張延齡的不是，說張延齡目無皇上雲雲。希望能夠火上澆油，讓皇上煙霧張延齡。
張延齡倒也配合的很，皇上凱旋回京，他都不去迎接。江斌以為，這次皇上定會疏遠張延齡，張延齡很快便會失寵。但他沒想到的是，皇上當天晚上便帶著他去護國公府道歉，第二天還下了罪己詔。
這一切讓江斌意識到，自己步子走的太快了，想的太簡單了。張延齡不是自己此刻能夠扳倒的，自己太著急了。在皇上心目中，自己根本不能同張延齡相比。如果自己再不收斂，後果不堪設想。
于是江斌夾起了尾巴來，把自己隱藏了起來。對張延齡也恭敬殷勤的很，盡量保持低調。
不久前，外四軍被調走的事情，江斌很是憤怒。甚為外四軍的統領，他事前居然毫不知情。只在宣布之後，皇上叫自己進宮安撫了幾句，說兵力不足，需要調動外四軍前往。
江斌知道抗爭無用，只能表示理當如此。江斌認為，只要錦衣衛在自己手里，那便表示皇上對自己還是信任的。畢竟錦衣衛衙門是皇上的耳目機構，大漢將軍營是皇上的貼身近衛。也許舍棄外四軍，反而會博得皇上的同情，讓皇上對自己更加認可。
在這種時候，表現得謙恭而順從，表現的顧全大局，顯然是在皇上心目中留下好印象的。
可是，萬萬沒想到，今日楊廷和居然透露了大漢將軍營將要易帥的消息，自己還是什麼都不知情。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只能說明一件事，皇上對自己已經失去了信任。很快，自己這個錦衣衛指揮使怕是也要沒了。
“楊大人，你這消息從何而來？皇上從未和我說過此事。本人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大漢將軍營統領，皇上若要換大漢將軍營統領，怎會不跟我說一聲？楊大人最近告病在家，這樣的消息又是從何而來呢？”江斌表現出了難得的冷靜和清醒，沉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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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廷和呵呵而笑，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酒，微笑道︰“江大人，你可以不相信，我也不勉強你相信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很快你就會知道了。其實，你難道感覺不出來？皇上已經對你疏遠了，不再信任你了。很快你這錦衣衛指揮使的職位也將保不住了，就像你的外四軍經營多年，卻被人憑空拿走一樣。江大人，你可真是好脾氣。換做我這個讀書人，都難以忍受這樣的事情發生。罷了，你不肯信我，我們也沒有繼續談論的必要。本來，我是想給你出個主意，給你指條明路的。但是現在看來，卻無必要了。江大人，你若有事的話，便可以走了。就當今晚咱們沒見過面。”
江斌皺眉瞪著楊廷和，楊廷和泰然自若，自斟自飲。看起來他是真的愛吃燒鵝，一口一口吃個不停。
“楊大人，你自身都難保，還說什麼幫我？莫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處境。河套之戰，你要負極大的責任。你推卸責任給楊一清他們，怕也是無用。別的不說，張延齡便不會放過你。你還是替你自己操心吧。”江斌冷笑道。
楊廷和點頭道︰“你說的沒錯，我確實要負責。但是這個計劃是皇上認可的，皇上懲罰我，豈非是懲罰他自己？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麼一回事？你跟著皇上這麼久，當知道皇上是怎樣的人。他下了罪己詔，後面又犯下這樣的錯誤，他豈肯承認？你大可不必為我擔心。況且，我即便被問責，大不了去京外當個州官，一樣逍遙自在，將來還會回京的，因為我有外廷的人脈。你江斌呢？若被撤了錦衣衛指揮使之職，你還能去哪里？還有東山再起之時？你說張延齡會不會放過你？你位高權重之時，他尚且敢要你的命，更何況你被撤了職的時候，他一定會像打死一條癩皮狗一樣的宰了你。你會死的很慘，沒有任何人肯幫你。”
“你！狗娘養的！”
江斌站起身來，指著楊廷和厲聲喝罵。楊廷和說的話太難听了，說自己像癩皮狗。關鍵是到那時自己真的是條癩皮狗一般任人宰割，否則自己也不會這麼惱怒。
楊廷和臉色變冷，伸手在桌上一拍，沉聲道︰“怎麼？要對我動手不成？你如今的處境，難道是我楊廷和造成的麼？我本以為你江斌是個有血性的，現在看來，你不過是個夾著尾巴被人打的亂竄的癩皮狗罷了。我本想拉你一把，結果發現你根本不值得我伸手。我楊廷和何等人？卻要跟你在這里扯七扯八。江斌，從現在起，你的死活跟我無關。本人不妨告訴你，皇上親口對定國公徐光祚說了，要他物色錦衣衛和大漢將軍營的人選。你也不用問我怎麼知道的，你江斌無能，不代表其他人沒有消息。你若有膽子，可去直接詢問皇上。就怕你一問，皇上便會將你立刻拿問。今日就當我說了一番廢話，你這樣的人，不值得我楊廷和和你合作，因為你沒膽量，沒腦子。言盡于此，你自便吧。”
江斌听著這話，臉上漲的血紅，雙眼惡狠狠的盯著楊廷和，像是要吃人一般。楊廷和根本不搭理他，自顧坐下，喝酒吃菜，將江斌視若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