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城市,中心區警署。
方錦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挨了多少鞭子,吃了多少棍子。
他只覺得自己就像個無用的廢物,只能如同尸體一般躺在發霉腐爛的監牢里,跟一群罪犯呆在一起。
按照尹大人的說法,罪犯直接打死了就沒意思了,總要留點余地。
他就以為自己好比是活菩薩,他的所作所為是給予罪犯最大的仁慈。
“喂,小白臉,你犯了啥罪進來?”
方錦臣抬起頭,看到一個蓬頭垢面的壯漢,他的臉上滿是油膩和傷疤,正嬉皮笑臉地看著他。
“這不關你的事。”
“喲,口氣不小啊我想想,你是偷了哪位老板的錢財,還是綁架了哪家官老爺的千金?”
“住口我跟你們不一樣。”方錦臣抬起頭,露出了一個凶狠凌厲的目光。
另一邊監牢的罪犯忽然大聲道︰“操,你是那個姓方的搜查官!”
他把骯髒的臉擠在鐵護欄那兒,不停盯著方錦臣看。
“沒想到,你他媽也進來了,哈哈哈,原來老子在滬津,就是你這王八蛋,害老子坐了幾年牢,賠光了家產。”
罪犯嗤笑著,朝方錦臣的監牢吐了一泡痰,引得一大幫罪犯跟著一起捧腹。
“這家伙以前是黑衣衛?”
“就這小白臉?笑死人了,哈哈,他能打贏一只雞嗎?”
“讓我們來好好歡迎這位新朋友!”
說著對面監牢的人輪流朝著方錦臣的方向吐了口水。
方錦臣攥緊了拳頭,幾乎是咬著字,憤恨地說道︰
“吵死了一群人渣。”
“哦喲,好凶喔,你能把我怎麼樣?隔著兩道柵欄來打我?”對面的罪犯不以為然。
方錦臣的指甲幾乎鑽破了他的手心。
半年前,他還風光無限,指揮著一眾黑衣衛馳騁滬津,如今,竟然會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報應啊,報應。
他覺得這一定是自己害死那麼多弟兄所換來的報應。
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妹妹和母親的報應。
所以上天才會派下尹大人這個惡魔來懲罰自己。
方錦臣用力一拳砸在鐵欄桿上,只覺得有一股恨意堵在胸前,要將他徹底擊垮。
可是他又是如此不甘心,他拼盡全力,不要命地抗爭、前進、贖罪,可為什麼會換來這樣的結果?
“喂,小子,呆在這兒,就要學會忍耐。”
“那我倒是應該感謝你的忠告了。”方錦臣冷冷道,“我本不應該呆在這兒。”
“誰不是呢。”同一間牢房的罪犯說,“他們懷疑我謀殺了一位雜貨商,就因為我是個鐵林人,經常到他的商鋪去。所以,抱怨有用嗎?”
方錦臣沉默地仰頭靠在牆邊。
“有的時候,這就是他娘的命,無論你豁出去也好,當個龜孫也罷,最終的結局依然不會改變”鐵林人打了個哈欠,躺在干草上說,“別想了,不如睡個大覺。”
“嗯。”
方錦臣隨口應著,找來一塊石子,在牆壁上刻劃了起來。
潯城大學的校門口響起了歡迎的號聲。
文藝部的部長親自領著歌舞團的成員站在校門口前迎接。
他們有人拉著橫幅,寫著“熱烈歡迎瓦西里馬戲團,夏弗文化交流萬歲”一行字。
一路上,到處都是敲鑼打鼓的學生,文品听著也覺得熱鬧,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大學時代,那時候學校的文藝匯演也是這樣的情景。
左邊一排是整齊黑色國中制服加八角帽的男生,右邊是一排是淺藍衣襟的女生。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些女孩,文品總是不由得想起小靖那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
已經好久沒有去探望她了。
文品先跟著馬戲團的馬車到大學的劇院門外安頓,換回普通的服裝,然後在文藝部成員的邀請下,一起在翠庭飯店吃了頓飯。
這次活動好像是一次東西方文化交流匯演,到時候不只是弗拉維亞馬戲和歌劇,還會有對子戲和京劇表演。
說實話,文品對這些文化上的東西還是很感興趣的。
以前他就很喜歡那些帶戲腔的古風歌,他總覺得戲腔有種別樣的魅力,能夠唱盡人間悲歡離合。
“來,這邊,把彩燈掛在這里。那邊再貼幾張橫幅。”甦菲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大伙兒布置現場。
“我們什麼時候表演?”文品問道。
“下周。”
“下周啊。”文品望著身旁逐漸凋零的銀杏樹,“下周就要變天了吧。”
“萬物凋零,本是生命的循環。”甦菲隨手接過一片枯萎的銀杏葉,“弗拉維亞的冬天更是嚴酷。”
“我想先離開一下,可以不?”
“你是自由的。”甦菲笑道。
“哈?”
文品莫名其妙覺得這個台詞挺熟悉的。
“在你里看到的句子,我很喜歡。”甦菲俏皮地回答道,“我還是能看懂夏文的。”
文品一臉尷尬地說︰“其實這是引用某個呃,某部和巨人有關的動哦不,影戲。”
“嗯哼,你去吧。不攔你,尊敬的大人。”甦菲學著甦丹近衛軍的禮儀敬了個禮。
說完,她笑了笑,便招呼其他演員干活去了。
奇怪的女人。
文品搖搖頭,便動身前往女子學院的方向去了。
他本以為在校門口招呼他的會是“名偵探方錦臣先生”,沒想到是第一次來的那個老大爺坐在校門口前,邊喝茶邊跟管宿舍的王嬸聊天。
大爺一看到文品接近,立刻就起身阻攔他。
“上課期間,不得入內,年輕人。”
“我想來看一看我的女兒。”文品看了看手表,“放學時間也差不多到了吧?我能在這里等等嗎?”
“隨你便,反正你不能進去。”老大爺擺明了一副按規矩行事的樣子。
文品無可奈何,他記得通往宿舍就必須經過校門口附近,耐心等一等可能還是會遇見的吧。
文品就靠在門衛室旁邊,問大爺︰“哎,上次的年輕門衛呢?”
“你說的是小方啊?”
說話的是一旁的王嬸,她露出擔憂的神色,“那天有個獨眼黑衣衛說,小方現在正在警署接受調查他們該不會以為小方是那天襲擊那三個國中生的凶手吧?”
文品不禁眉頭一蹙,連忙追問道︰“什麼凶手?這都發生什麼了?”
王嬸搖搖頭,把那天雨夜,在學院後山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了文品听。
“這”
他越听越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如果只是普通的學生遇襲,哪至于驚動黑衣衛出馬?直接讓巡警調查不就完事了。
說明事情已經上升到了至少地位二級案件以上的程度。
該死,連這所學校都能引來黑衣衛。
文品頓時緊張地注視著周圍,生怕忽然冒出幾個穿黑衣服的憲兵。
但願這個事件不是跟那些玄暉門徒有關才好。
這種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
“你是那年輕人的朋友吧?”老大爺問道。
文品點點頭。
“下次如果你遇到他,勸勸他,不要再這麼拼了。”老大爺嘆了一口氣,推開門。
里面的牆壁都貼滿了各種各樣復雜的筆記。
文品睜大了眼楮。
“他應該不甘心只來當一個小小的門衛吧。他會識字,有文化,辦事認真他原來說,自己曾經在黑衣衛辦事,起初,我是不信的,可現在,我覺得,他一定是受了很多委屈,才來到這里。”
不知不覺,听著老大爺的話,文品不禁回想起了當初第一次見到方錦臣時的樣子。
那家伙令人無比討厭,可是那家伙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拼命。
淪落到今天的境地,也不知道是方錦臣咎由自取,還是命運使然。
“我會的。”文品說,“畢竟,他是我的朋友,以前不是,但現在,也算一起共患過難。”
學院里響起了急促的下課鈴聲。
女孩們陸陸續續地從教學樓里出來了,原本寂靜的學院霎時間充滿了女孩們的歡聲笑語。
他等了很久很久,仔仔細細地瞧著每一位女孩的身影。
可始終沒有看到小靖的身影。
也許已經錯過了。
文品感到有些遺憾,就在準備放棄離開的時候。
他卻听到了那個小女孩熟悉的聲音。
“是爸爸嗎”
文品抬起頭,看著柵欄對面,那個穿著校服,亭亭玉立的小女生。
她的雙眸是秋日最澄澈的明鏡。
文品微笑著朝著驚訝的小靖揮了揮手。
“嗯哼,如假包換,小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