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晨慢慢靠向了身後的蒸汽坦克。
假如非得走到最後的時刻,那麼,就引爆坦克吧。
想到這里,梁晨反而抬起了頭,高聲道︰“你已經走到了末路,塔陽汗,看清現在的局面”
“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小小羊。”
塔陽汗走上衛士之前,“中原可汗的增援就快到了,你以為只是蒸汽怪物嗎?”
“文明人根本不可能將鐵林人當成盟友。”
梁晨提高了音量,“你難道沒意識到,你我不過是國安軍和鐵王爺之間的擋箭牌,無論任何一方勝利,付出代價的永遠也都是鐵林人!”
塔陽汗困惑地摸了摸鐵盔,“你這讓本汗有些糊涂了,小小羊,你到底站哪一邊的?”
“我為鐵林的自由而戰。”
說完,梁晨突然將手中的火把扔向了坦克的艙門!
塔陽汗眼楮一瞪,連忙大喊道︰“媽的,快開槍!快殺了那妖女!”
梁晨幾乎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易燃的鐵林烈酒瞬間卷起火舌,將蒸汽機包裹在烈焰之中。
達爾罕衛士紛紛舉起步槍。
畏懼,向來不是鐵林兒女的作風。
她熾熱的雙眸中倒映著一閃而過的飛影。
那是黑夜襲來的弓矢,破甲的箭頭穿透了達爾罕衛士的盔甲,他們一個接一個中箭倒地。
弓箭里涂了毒藥,即便沒有死去的達爾罕也在短短幾秒內開始全身麻痹。
“你還有幫手!”塔陽汗吃驚地喊道。
梁晨趁著機會立刻逃離。此時此刻,蒸汽機燒得通紅,鍋爐超壓,機器爆發出了安全閥失靈的警報。
“要炸了!天師大人,快逃!”
大競技場的草叢里探出了灰鼠部民的腦袋。
梁晨立刻向前撲倒,身後的蒸汽坦克傳來了爆炸的巨響,伴隨雷霆般的力量,蒸汽亂流如同熱浪襲向她的後背。
她幾乎睜不開眼楮,自己就好像在烈火中行軍,耳朵嗡嗡作響。
碎片燃燒,化作火雨墜向地面,大草坪被接連灼燒成可怕的火海。
梁晨慢慢爬了起來,躲藏在草叢里的探馬連忙將她一把拉了起來。
“咱們已經被發現了,是時候回去了不過好在毀掉了蒸汽坦克。”
梁晨點點頭。
余廊上空響起了尖銳的警報,爆炸聲吸引了越來越多的谷地士兵。
整座大競技場的燈光被全部開啟,廣播里傳來了號召軍隊戰斗的預警。
“我們偉大的城市遭到了入侵!谷地的男兒們,速速拿起武器,將入侵者擊斃!”
梁晨很快做出了判斷︰大競技場的大門已經無路可走,我們需要一些非常的手段。
她從大帳的武器箱里搜到了塔陽汗的蒸汽重弩,然後她將繩索綁在破甲弓矢上裝填。
“天師大人,您這是?”
梁晨擦干手心的冷汗,站在競技場頂端,瞄準對面的廢樓。
發射!
破甲箭頭鑿穿混凝土牆的一刻,梁晨拽住了繩索。
“還算平穩。”她嘆口氣說。
“我們要從這兒下去?”探馬們問道。
“不然呢?”
士兵涌進了大競技場之內,也沒有時間進行思考了。
梁晨熟練地將繩索另一端的飛爪鉤在邊緣。
“我們滑下去。”她簡單說道。
“啊,這。”
身後傳來了蒸汽坦克的炮響,炮彈落在了他們的身後,掀起石屑和熱浪。
“沒有時間了。”
說完,梁晨躍下了競技場的頂端,將彎弓當作掛鉤,在半空中勾住繩索飛快下滑。
“該死的。”探馬們回頭看了看。
探照燈紛紛打向了他們所處的位置。
還有一架蒸汽坦克沒有被破壞,它的排氣管冒著幽靈般的蒸汽,漆黑的炮口正對著他們躲藏的地方。
管不了了!
又一個探馬鼓起勇氣順著滑索降落下去。
直到最後一個探馬,他的手心不住發抖,慢慢取下復合弓。
“你啊你能行的。”探馬的眼楮布滿血絲。
終于,他大吼一聲準備下落。
他剛躍上半空的一刻,蒸汽坦克的機槍噴吐出狂怒的子彈。
彎弓勾住了繩索。
“你做到了不是嗎?”
探馬低下了頭,看著自己已經化為碎塊的殘體,苦笑著,眼淚落在嘴巴上,又咸又苦澀。
還是,慢了一步啊。
他的殘軀從半空墜下了街道。
梁晨一腳踢碎了玻璃,闖入廢樓之內。
里面居住著很多老弱的谷地部民,他們充滿死氣的灰眸不安地注視著這些不速之客。
空的油桶里燃燒著火焰。
他們的孩子看到梁晨手持弓箭,全都惶恐地躲在了他們的母親身後。
他們就仿佛是垃圾堆里的乞丐,又髒又臭。
梁晨難以相信,她以為,谷地氏族在文明化的改革中已經過上了近乎文明人的生活。
可是,眼前這些躲藏在大樓廢墟里的部民卻穿得破破爛爛,面黃肌瘦。
有的人手里還拿著鐵錘和鏟子,可以想象,他們白天要為谷地氏族的權貴建設新的城市,而夜晚,卻只能呆在陰暗的大樓里,與灰塵和老鼠一同入眠。
“求求你們至少,放過我的孩子。”
懷抱著嬰兒的女人跪在地上,以懇求的目光注視著她。
梁晨倒吸一口涼氣。
女人的身旁躺著一個因為工作而失去手臂的部民,他喉嚨里嘶啞地說著什麼,拼命抓起地上的鐵錘,想要保護自己的妻兒。
梁晨靜靜走過這些淒慘的人群,雙手似乎已經麻木。
有的時候,她也忍不住想,文明究竟給鐵林人帶來了什麼?
更好的生活,更黑暗的命運。
余廊也漸漸變成了又一個文明的地獄。
鋼鐵叢林的棄民至始至終游走于一個又一個深淵。
“你們。”她終于開口道,“在鐵王爺到來之前,離開這座城市。”
忽然間,那個殘疾的谷地人將鐵錘砸向了梁晨的方向,她微微側身,鐵錘“乒乓”一聲,有氣無力地落在地上。
傷殘的男人怒吼道︰“即便如此,你們這些軍閥都要奪走我們的家!咳咳我們受夠了他媽的居無定所的游牧,現在,你們卻要連我們最後的避難所也要奪走!咳咳混賬混賬!”
女人懷抱中的嬰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跟從在梁晨身後,氣喘吁吁的探馬們看到黑暗里,無時無刻不隱藏著憎恨的目光。
“去死!黑可汗的劊子手!”
“願長生天降下雷火,劈死你們!”
有人大聲地痛罵他們,但更多的還是恐懼和沉默。
宛如死靈們在陰曹地府哭訴唾罵,觸目驚心。
“天師大人,該走了。”
梁晨點點頭,摒住呼吸,離開了這些躲藏在廢樓里的人群。
他們快速穿過樓道,回到一樓,窗外回響著槍聲,估計是其他探馬也被發現了,正在和谷地人交戰。
“現在什麼時辰?”梁晨詢問道。
“丑時,天師大人。”
“看來,進攻快要開始了。”
梁晨話音剛落,樓道前方忽然發生了爆炸,走在最前面的探馬被當場炸得血肉橫飛!
牆體被炮彈轟開了一個大洞,滾滾黑煙沖進了室內。
被發現了!
梁晨果決地喊道︰“快跑,趕緊通過走廊!”
所有人立刻低下頭狂奔。
子彈如同暴雨般打碎了玻璃。
“樓房里的人听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速速繳械投降,否則,格殺勿論!”
缺口的煙霧若有若無地浮現出蒸汽坦克那宛如巨刃的車頭,坦克頂端的人就是身著裝甲的塔陽汗,他親自架起了轉輪機槍,瘋狂地向著樓道里掃射。
他大喊著︰“繳你媽的繳,直接打死得了!”
子彈掃中了探馬的腿,他當場跌倒在地上。
梁晨听到了他的哀嚎,她很害怕,可是每當听到這痛苦的哀嚎,她總是會不禁回想起過去在山城的那場大屠殺。
梁晨咬了咬牙,忽然間回頭,拉住受傷的探馬,掃開身上的玻璃碎片,將他的手臂擔在自己肩上。
“天師大人,您在干什麼啊,快逃啊!”
她只是微笑著回答道︰“剛才,你們救了我,我不可能坐視不管。”
坦克重新裝填了炮彈,將前方的道路轟成了粉碎,倒塌的牆體頃刻堵住了去路。
“走這邊!”
梁晨扶著傷員重新回到了大樓里。
塔陽汗憤怒地捶了坦克的鋼板一拳,大吼道︰“所有人進去抓人,本汗要親自看著小羊們被釘死在木驢上!”
谷地人的士兵紛紛扛著步槍沖進大樓。
子彈如同雨點 啪啪打在牆體上,梁晨一刻也不敢停下。
“放下我吧真的,天師大人,救你是我的職責。”傷員沮喪地說著,“我不想拖累你。”
她把探馬小心放在廊柱的後面,然後取下復合弓,一箭射殺追來的步兵。
“走啊!”探馬說,“這樣,我就能到地下去,告訴我的父母,我已經成為了最優秀的武士能為黑天師而死,我父母泉下會為我驕傲!”
子彈呼嘯,擦傷了梁晨的肩膀,鮮血一剎那染紅了她的手臂。
只剩下最後一根鳴鏑矢了。
她咬牙強忍住傷痛,取下最後的煙霧彈,用力拋向涌進的士兵。
“走!”
梁晨重新背起傷員,廢墟的大廳里煙霧彌漫,趁著機會,兩人朝著廢墟的後門趕去。
“想跑?”
蒸汽轟鳴,坦克猶如咆哮的暴龍撞碎牆體,徑直闖入了廢樓。
塔陽汗獰笑著朝著兩人的方向掃射。
“小心!”
探馬用盡全力推開梁晨,子彈仿佛火焰的風暴,煙霧的軌跡封鎖住整個空間。
“卡彈了?”塔陽汗看著燒紅的槍管,連手臂的護甲都像烤熟了一樣冒出白煙。
梁晨艱難地握住探馬的手。
煙霧嗆得她咳嗽,眼淚直流。
她還沒有放棄。
抬起頭,她看到探馬那傷痕累累的臉上展露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
“快——逃。”
他的微笑逐漸變成了痛苦的表情。
“我不能”
梁晨扶住他的身體,手心踫到了血,溫暖而炙熱。
探馬近乎無聲地說道︰“每天都有人死于非命善良的天師啊帶領我們”
離開這,人間地獄。
來不及為此感到悲傷。
梁晨輕輕合上了他的雙眼。
塔陽汗重新裝填好了機槍,“啊,狩獵重新開始!”
梁晨猛然間起身,轉輪機槍開始預熱,與此同時,她飛奔轉入拐角。
“跑了?”
塔陽汗笑了笑,催促坦克的駕駛員繼續前進。
那里有一個巨大的缺口,眼下走廊內已看不到梁晨的身影。
“應該已經逃出去了,追!”
開足馬力,蒸汽機 作響,坦克勢不可擋地沖出了缺口。
天空劃過飛箭,傳來怪異的尖嘯。
就在塔陽汗重見月光的一剎那,頭頂忽然躍下一個人影。
“什麼?!”
梁晨將儀刀直指向他的頭頂。
那月神的面具染滿鮮血,殺紅的雙眼滿是仇恨與憤怒。
梁晨一刀又一刀,斬破盔甲的蒸汽管道,又瘋狂砍向堅硬的頭盔,將裝甲打裂擊碎,火花怒放。
“快把她甩下來!快啊!”
塔陽汗驚恐地呼喊,梁晨亦聲嘶力竭地咆哮,坦克快速沖向街頭,梁晨一拳又一拳砸向可汗的面甲,直到拳頭鮮血淋灕。
“正是因為有你這種人,成為國安軍的走狗,迫害同胞,把他們出賣給文明世界,淪為下賤的奴隸”
“現在。”
她的手臂突然間纏繞起扭曲的藤蔓,武裝起她的拳頭。
塔陽汗睜大了眼楮,只听一聲巨響,梁晨一拳打翻了他的面甲,重又將儀刀揮舞,刀鋒直指向他的眉心。
“現在,輪到你付出代價了。”
她剛準備刺下,蒸汽坦克卻撞向了街道對面的民房。
梁晨感到劇烈搖晃,一時間重心不穩。
塔陽汗瞅準時機,猛地將梁晨打下坦克。
“給本汗碾死她!快!”
然而蒸汽坦克卡在了碎石中,竟然動彈不得。
“廢物!還得本汗親自出馬!”
“大汗!那邊!那邊!”蒸汽動力艙里傳來了工程師的驚呼。
塔陽汗憤怒地架起轉輪機槍。
堂堂大汗竟然被一個女人險些收了性命,他何嘗受過這等鳥氣。
槍口對準了梁晨。
“去死吧,小小羊。”
地面浮現出巨大的陰影,幾乎籠罩了整個街道。
“這,這是?”
機槍發射的一瞬,一個著裝著鋼甲的巨爪凶猛砸向了坦克的頭頂。
梁晨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轟隆,濃煙滾滾,坦克炸裂。
一頭如同猛 般巨大,武裝著動力裝甲的戰爭角鼠屹立在紅月之下。
猶如山岳,猶如鬼神。
“看到了嗎,誰敢傷害老夫的女娃娃,老夫就讓這寶貝角鼠,把這些玩意吃掉,咬碎,把他們碾成肉醬,美味的肉醬,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