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的廢墟上響起了牛角號沉悶而悠長的聲音。
那是軍隊集結的號令。
蒸汽戰馬飛奔過部落大會的廣場,神機營的兵士手持步槍列陣廣場外圍,鐵王爺在虎賁銳士的簇擁下馭馬走向聖樹。
他手持一把改裝以機械動力的八方漢劍,面部履著一副異常華麗的鬼神面甲,戰馬側袋上放著一桿十連珠鐵炮。
微風吹拂,戰盔紅纓揚起,鐵王爺宛如天神下凡般走過牧民的身前。
傳令的武官領著隨行文武大臣高聲喊道︰“參見王爺!”
“馭!”鐵王爺勒停機械戰馬,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眾人。
灰鼠氏族的牧民站在亂石堆里,扶梯和大樓陰暗的拐角中,如同藏在黑暗里的影子,靜默注視著王爺的軍隊。
他抬起裹得嚴嚴實實的鐵手,豎起三根手指,朗聲道︰“三日期限已至,回答孤,爾等的決定!”
他的聲音在偌大的天井中回響,廢墟里的牧民紛紛議論了起來,不知道黑天師究竟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氏族幾乎分成了兩個派系︰一波人認為進攻余廊,無異于向文明世界宣戰,那是自取滅亡,而另一波人則認為不進行戰爭,冬季又會有一大批人凍死餓死,必須發動戰斗。
鐵王爺掃視了一眼,鼠大師和梁晨就坐在一根廊柱之下。
面具下傳來一聲冷笑。
也許,這鍋湯,還需要加點料。
鐵王爺想到這,縱馬上前,又放聲說道︰“孤記得,谷地氏族一直視灰鼠為威脅,對嗎?”
射入天井的輝光照得他的面甲熠熠生輝。
牧民們沉默不語,雖然沒有人回話,但是無人否認。
“他們雖然保持著和平,但無時無刻不想著侵吞灰鼠的牧場,這種事情,爾等能夠容忍嗎?”
他故意停頓了一番,如同大演說家般有力地握緊拳頭。
“而最為危險的是,今早,探馬來報說,有一支張賊的匪軍正在趕往余廊增援”
“也不知道是否有人背叛了孤王,背叛了氏族,現在,張賊與谷地氏族仍想侵佔我等的牧場,屆時,女人會成為谷地氏族的玩物,男人殘遭屠殺,孩童淪為奴隸這些,黑可汗的子孫能夠接受嗎?”
鐵王爺極具煽動性地演說著,一針見血地道出灰鼠氏族的痛處,一方面又描繪出一幅鐵林人必將崛起的宏偉圖景。
听到這番話,天井廣場里幾乎炸開了鍋,人們爭論得面紅耳赤。
不過,鐵王爺並不在意一群刁民想些什麼,他始終關注著鼠大師的態度。
他雖然擁有強大的軍隊,但隨著戰事日久,昔日王師的精銳只會越來越少,因此收復江山的主力必須是鐵林部民。
鐵王爺打算趁著自己還活著,還能控制住軍閥們,完成收復河山的大業。
可惜,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面具下,他的面部爬過數只蠕動的蠅蟲。
鐵王爺靜靜等待著鼠大師的抉擇,他相信,鼠大師是個聰明人,但也是個貪婪的人,同時也是有原則,有弱點的人。
無論如何,鼠大師絕對不會做出有損氏族利益的事情。
終于,那位半身著裝機械的老者用力一敲法杖,使勁咳嗽了幾聲,所有人頓時全都安靜了下來。
他慢慢拄著法杖走過髒兮兮的碎石地面,頭頂碩大的犄角,身後的蒸汽管冒出炙熱的廢氣,如同自蠻荒而來的遠古智者,每一步都蘊藏著智慧和穩重。
鼠大師站在鐵王爺的對面,人們都在靜靜等待著他的回答。
“如今,我們的氏族,正面臨那些干淨玩意的威脅,灰鼠最討厭自詡聖潔的家伙,最討厭”
鼠大師頓了一頓,故意看向鐵王爺的方向,“因此,我們同意追隨王爺征戰。”
此言一出,大會頓時一片嘩然!
因為此前鼠大師一直保持著拒絕的態度,可如今,他竟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出征,就連鐵王爺都對這樣的變化感到了吃驚。
“不過,”鼠大師話鋒一轉,“老夫有一個條件,小小的條件。”
“說。”鐵王爺道。
“灰鼠喜歡亮閃閃的寶物,以及溫暖的巢穴。”老巫祝的機械手臂旋轉了起來,鐵手的鉗子“ ”作響,“我們不要余廊地表的一切東西,干淨玩意、牛羊和干淨玩意的財寶我們統統不要。”
鐵王爺的眼中閃過不安的輝光。
“我們,要那地下的一切,溫暖的洞穴和亮閃閃的寶貝!”鼠大師亮出了自己的要求,“條件就這麼簡單,嗯,很合理對嗎?”
鐵王爺一瞬間攥緊了韁繩!
人們無法得知他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樣一副表情,此時此刻,他咬緊了牙關,幾乎是以憤懣的目光,死死盯著眼前的老天師。
他識破了孤的意圖!
鐵王爺全身上下的蠅蟲都躁動不安,仿佛在噬咬著他的皮肉。
余廊的地下有一座地下鐵林,傳說那里是仙人的洞府,可是在鐵王爺看來,那些地下城市里的礦藏比仙山寶洞更加珍貴萬倍!
因為,那里蘊藏著全世界列強都夢寐以求的東西——虛空石。
兩架馬車大小的虛空石,能夠支撐一艘堡壘級戰艦持續不斷內循環整整一年。
如果這些年他在鐵林發掘到的先史文書記載得不錯,那麼千年之前,余廊古城便是遭到一顆隕石摧毀的。
也就是說,余廊的地下,則蘊藏著能夠供給一個國家將近百年的巨量礦藏!
鐵王爺不禁懊惱,他原以為一群蠻子不可能知道虛空石這種東西,可事實證明,自己想錯了。
“一幫得寸進尺的耗子”他心中暗罵,但此時此刻,他只得不動聲色。
對他而言,這幫蠻子暫時還擁有利用的價值。
“允了。”鐵王爺說道。
暫且答應你,他心想,等自己羽翼豐滿,未來孤必將奪回屬于孤王的一切。
“好!”鼠大師冷笑道,“老夫想,那些牧場里的戰爭角鼠們早已經饑腸轆轆,等待著新鮮的食物了,新鮮的血淋淋的食物,嘻嘻”
說完,天井最深處的角落里,浮現出了一雙雙巨大得如同燈籠的眼楮。
鼠大師的選擇令梁晨也感到出乎意料。
鐵王爺決定今夜便立刻突襲余廊,趕在國安軍增援到來之前,拿下廢墟城市。
梁晨換上了一身輕便的鱗甲背心,在腰帶上備上兩把腰刀和蒸汽短銃。
作為氏族的黑天師,鼠大師和梁晨也將要親自披掛上陣,將鐵林的怒火燃燒至余廊的每一處角落。
梁晨的心中仍然充滿不安,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參與一場戰爭。
雖然身為鐵林人的她,對文明人從不抱有任何好感,但鐵林部落的目的是掠奪和擴張,這顯然與林登萬將軍的主張背道而馳。
這簡直就像犯罪一樣,令她的良心倍感煎熬。
她知道鐵王爺的軍隊會干些什麼。
她握緊了腰刀,心想︰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趁機逃出余廊,回到文明世界中去,這場戰爭或許是絕好的時機。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掀開了帳篷的簾子。
“未來尊貴的黑天師,我代表諸位牧民來為您獻上一杯瘟疫酒。”
原來是一位疫病巫女。
她頭上裝飾著瑪瑙和翡翠的墜飾,衣著寬敞而保暖的長袍,她手捧一面盤子,上面呈著一只雙耳壺,她微微一笑,將盤子放在桌子上,倒滿一杯瘟疫酒。
梁晨總覺得這位巫女有些面生,似乎從來也沒沒見過,不由得起了疑心。
她不動聲色地對疫病巫女說道︰“那,替我謝過大伙了。”
即便酒里有毒,梁晨也一點都不擔心,自從那次聖樹下的儀式之後,鼠大師告訴她,她已經獲得了血霧鏡的賜福,百毒不侵。
因此,那天企圖毒殺她的虎賁銳士才沒能得逞。
梁晨冷冷一笑。莫非要故技重施麼?
只見疫病巫女端著酒杯,平穩地走向梁晨的身前。
忽然,她靠近了梁晨的耳畔,低聲說道︰“王爺說,狼煙掩蓋下,無人會在意一只老鼠的死因。”
“什麼?”梁晨的眉心頓時緊縮在一起。
巫女重新恢復了那充滿敬意的神情,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微微欠身,將酒杯奉上。
“請喝下它吧,我氏族至高無上的女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