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熟的小老頭，溝壑縱橫的臉上掛著慈祥的笑意，花開院柚羅雖然想清靜一會兒，但面對一個長者，她還是給予了最大的尊重。
“你坐吧，老爺爺！”
“嗯，真是個好孩子。”
小老頭穿著寬大的浴衣，雙手互攏，藏在袖子內，腳上的木屐咯咯地響了幾聲，隨後便坐到了板凳上。
“你好像在煩惱什麼，不介意的話，能否說給老頭子听听，或許幫不上什麼忙，但起碼能給點意見，老頭子也不是空活這麼一大把年紀的。”
話又重復了一遍，小老頭的好意顯而易見，花開院柚羅被這麼一說，也覺得或許可以和這個慈祥的老者聊上幾句。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人的智慧和見識總是要比年輕人強的。
“老爺爺相信有妖怪嗎？”
“為什麼這麼問？”
小老頭被這麼直接開場白弄得一愣，不過還是緩過了神來，“應該是相信的吧，畢竟生活在這里，很經常能听到有關妖怪的傳說。而且人越老，就越敬畏鬼神，所以說如果有妖怪的話，我是相信的。”
花開院柚羅點了點頭，的確比起現在的科學論調，以往的老人更相信神鬼的存在。
“那老爺爺覺得妖怪這種東西，究竟是好的，還是壞的？”
“這個嘛，不好說。首先，妖怪是否具備智慧？假如擁有智慧和人性，那麼便是一種類人的生物，有自己的思考，自然也就會產生善念和惡念。就像人有好壞之分一樣。”
“老爺爺覺得妖怪也是有好有壞的嗎？”
小老頭搖了搖頭，“沒見過，不好說啊。小姑娘就為這煩惱？”
“我只是有些疑惑。”
“眼見為實，耳听為虛，是好還是壞，只有經歷過才能知道，難道一個人還要對自己所見所聞持有疑惑嗎？”
回想起自己得救的那一幕幕，花開院柚羅也不是完全不理解。只不過事實和自己持有的理念過于沖突，她才一直想不通。
不過正如老爺爺所言，一個人連自己看到的，都不相信，那還要去相信什麼呢？
事實上，春原茴香不就是人畜無害的妖怪嗎？雖然有時候喜歡惡作劇，但本質並不壞。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妖怪也是有好壞之分的。
“我明白了，老爺爺！”
“嗯！嗯？”
小老頭微微點了點頭，但面容卻突然嚴肅了起來。
“小姑娘，老頭子先行一步，有緣再見！”
“呃！這麼突然？”
突然的轉折，讓花開院柚羅有些反應不過來。
“呵呵，人生本來就充滿了偶然，聚散離合，誰又說得清呢？”
小老頭縱身一跳，跳下了板凳。
“老爺爺，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小老頭沒有回答，而是拿捏著腔調，說著不著邊際的話，揚長而去。弄得花開院柚羅一頭霧水。
小老頭不言明身份，主要是因為太敏感，怎麼說？因為他很清楚那個小姑娘就是陰陽師，而且還是花開院家的陰陽師。而他作為【奴良組】的總大將，總不好就這麼直接透露出去。
說是好說，但看那個小姑娘的樣子，估計剛報上名字，就要被討伐了。
不過會對妖怪是好是壞產生疑問，卻是他沒有想到的。花開院家自從四百年前的協力作戰之後，就變得頑固了。
最近幾代的當家，也是不怎麼賣他面子，妖怪的印象，在他們眼里可謂是一落千丈。所以，花開院家還是相當敵視妖怪的。
因此，小姑娘的困惑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過正因為如此，他也比較看好這個小姑娘。一個人不能太過執拗，如何去理智去看待人事物，才是一個合格的陰陽師。
假如可以的話，他還挺想和對方聊聊的，可惜，他今天出來，並不是閑逛，而是巡視。自從舊鼠事件之後，表面上風平浪靜，但實際上依舊暗流洶涌。短短兩周時間，也不知道有多少流浪妖怪被獵殺。甚至，連他們的外圍人員，也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損失。
以情報部的信息來看，很有可能是四國來的妖怪弄出來的，但他擔心，未必沒有那九尾狐和酒吞童子的痕跡。
這兩個大妖怪，令他不能不警惕，于是才有了巡視。
而就在剛才，他感覺到了妖力的波動。還不等他走到發生地，一股強大的妖力波動便從水族館里破空而出。
“嗯？這股力量。看來我這里隱藏了不少強者啊，我居然對此毫不知情，鴉天狗那家伙辦事疏漏了啊。”
好奇的他正打算去看個明白，可是腳還沒踏出去，他便連忙一閃，躲到了一旁的牆邊，隱藏蹤跡的同時，還偷偷探出頭，看著前方。
前方有什麼？有人。而且正是循聲而來的花開院秋玄和天河明日奈。至于為什麼出現在這里？則要從那護符說起。
護符，指的便是天河優人的護身符。天河明日奈的本意是打算尋找靠譜的陰陽師施展封印，可惜，她遇到了的是，花開院秋玄這個奇葩。
空有一身本事，卻恰巧不懂得東洋術式的陰陽師，自然無法實現天河明日奈的想法。于是事情便拖延了下來。
不過為了彌補，或者預防某種最壞的情況，花開院秋玄還是在護符上設置了三道保命的魔術。但天河優人受到致命的襲擊，就會自動啟動，三道保命的魔術，足以讓他活一陣子，撐到救援的人到來。
也幸虧有了這個設置，天河優人才能保住一條小命。而魔術被啟動，作為施術者的花開院秋玄自然也知曉了。
這就是他設置的信息反饋機制，否則就是有三道魔術保命，不知道的人，也救援不了不是。
因此，原本還在游玩的花開院秋玄，便立即告知了天河明日奈，而兩人也匆匆趕來，趕巧的，差點和人撞車。
水族館內的水流已經沖了出來，向寬敞的地界擴散開來，還有很多魚類順著水勢游到了廣場上，但因為水位的下降，這些魚類很快就只能在地面上翻騰了。
花開院秋玄自然顧不上去管這些東西，只是人還沒進去，他便忽然下意識的回過頭，向四周張望著。
“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花開院秋玄忽然停下來，天河明日奈皺了皺眉。
“有人在盯著我們？”
“不會吧？是誰？”
同樣被嚇了一跳的，還有躲在一旁的小老頭，也就是奴良滑瓢。只見他縮著腦袋，咂了咂舌道︰“什麼怪物，這都能覺察得到？”
身為滑頭鬼，本身就擅長隱匿的技巧，他想躲起來，連妖怪都別想發覺，跟別提人類了。誰曾想，他就看了一眼，居然就被察覺了。
四周張望了一會兒，花開院秋玄這才說道︰“很高明的隱匿能力，不過想騙過我，沒那麼簡單。”
“明日奈，你先去找優人，這個鬼鬼祟祟的家伙，不知道好壞，就留給我對付好了。”
天河明日奈來回看了看，搖了搖頭，“算了，有緋鞠在，我哥不會有事的。我還是陪著你好了，能夠在你眼皮底下藏起來的人，不是一般人，多一個人，也有多一份力。”
花開院秋玄點了點頭，沒有強求。實際上，當感覺到野井原緋鞠的妖力之後，他也覺得天河優人是命不該絕了，所以基本上，他認可天河明日奈的說法。
“先把一般人驅逐了再說。”
花開院秋玄一抬手，一個巨大的魔法陣便在空中顯現，然後轟然墜落，形成一個結界。
“意志不堅定，並且沒有身懷什麼奇特力量的人，會被結界暗示，從而離開這里，不用擔心會被人見到。”
“是驅人的術式，西洋也有？”
“畢竟是不能展現在普通人眼前的東西，自然會有。”
話音一落，花開院秋玄腳下的影子又開始蠕動起來，分化成十幾只烏鴉，向四處飛去。
“又是這個術，這究竟是什麼啊？為什麼你的影子能變成這樣？”
“這都是一些魔力構成的使魔，只不過平時我將它們藏在影子里而已。看起來很詭異，其實沒什麼的，和使役式神異曲同工。”
當結界展開的時候，奴良滑瓢就知道要遭，雖然他想離開，但顯然，只要他隨意行動，必然會被覺察到。
不過當他听到頭頂盤旋的烏鴉之後，他就不再隱藏了，因為他感覺到，那飛掠而過的烏鴉，根本就是一堆力量的聚合體，而且已經發現了他。
與其被人堵住，還不如直接現身。
奴良滑瓢從躲藏的地方緩緩地走了出來，看著兩個年紀輕輕的少男少女，心中一片苦澀，人類的法師，總是那麼的得天獨厚。
妖怪的成長，取決于自身的血脈和時間的積累，比如，他花了數百年的時間才能成長到統帥百鬼的程度。可人類，卻很容易達到這個高度。
“兩位年輕人，老頭子沒有惡意。”
“沒惡意，干嘛鬼鬼祟祟的偷窺？”
別看對方老態龍鐘，但年齡對妖怪而言，有意義嗎？花開院秋玄可不覺得。所以他心里可絲毫沒有尊老愛幼的念頭，因為這不過是妖怪的皮囊和假象。（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