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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連山睜著眼楮安靜的躺著。
這是返回白荊城的馬車,從帝丘城連夜出發。姬少瑞離開了承興宮後,便安排著卓立成與卓禹臣去荒山茅草屋接了連山幾人一並趕路返回白荊城。
只是沒有人會想到,連山就這般醒來了,卻不能起身。繾夢姑娘與蜉蝣都極為高興,畢竟按照繾夢姑娘所說,連山傷的不輕,斷不會這般輕易便甦醒。只是當連山淡淡掃視了一周後,便再沒有開過口。
繾夢姑娘滿頭白發,貌如老嫗一般,蜉蝣眼中的擔憂亦如濃霧難化。
平日里,連山總是嬉笑著,此刻的沉默卻是從未有過的,甚至連山的安靜就好似變得他不存在一般。
馬車內就這般無聲的壓抑著,無數次蜉蝣想開口說些什麼,只是那些話到了嘴邊卻是不知該如何說出。對此繾夢姑娘亦只能無奈地輕聲嘆息。
大抵連山自誕生便從未這般挫敗過,驕傲的神之子竟是如此輕易地輸了,輸給高高在上的神使。從相柳開始,再到蓮,甚至是連山最為在乎的白小露...
只是當神使出現在連山面前的時候,連山除了憤怒便再無能為力,那些憤怒化作了瘋狂亦是無半點助益,所有反抗皆是徒勞。
此刻連山的眼中甚至沒了喜怒哀樂,如一潭死水一般,沒有一絲波瀾。相柳的嚴肅,蓮的念叨,白小露的微笑...鐘山大抵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
昆侖,不周神殿。
自始將白小露帶回不周之後,便將她留在了神殿之中。白小露整日里便坐在神殿的角落里,始並未再理會過她,只是坐在那巨大的神座之上。
神殿屹立在不周的風雪之中千萬載,所有的一切依舊是當初的模樣,即便白小露離開了幾近千年,而這神殿卻是亙古不變,每一塊紫晶磚石,每一根水晶梁柱。唯獨那巨大的神座之上,再是不見了神明的身影。
而當繁看到白小露的時候,眼中竟是有著些許的驚訝。
“你怎麼把她帶回來了?”繁站在九十九道水晶階梯之下問道。
“自然是為了取出父親大人留下的神之心。”始坐在巨大的神座之上淡然說道。
繁聞言微微一怔,隨即便再次問道︰“你見到連山了嗎?他...願意回來嗎?”只是繁的語氣多少有些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卑微。
始俯視著繁,緩緩起身走下那九十九道水晶階梯,那如瀑一般的黑發灑在水晶階梯之上,仿若緩緩流動一般。“我以為你早不該再有那般臆想了。”始聲音如冰。
望著走下那巨大的神座的始,白小露不自覺地往角落中蜷縮著,那來自心底的恐懼叫白小露雙手冰涼。
听聞著始的話,繁一時亦不知如何作答。
自從上次見面之後,繁亦是很久未進神殿了。只是這神殿之中所發生的一切,她是知道的,包括始所做的一切,說的一切。
“連山不過是父親大人所犯下的一個錯誤...不過這並不重要。待我取出神之心,一切便能回到最初的模樣,這世間的秩序亦會恢復如母親所希望的那般。繁,你只要安靜的看著便是了。”始在繁的耳邊輕聲地說道,只是那冰冷的呼吸叫繁感到了一絲陌生。
繁只能閉著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在不朽的時光中,繁似乎早已忘卻了始所言那“最初的模樣”。
最初,一切皆是那般美好,不周除了父親大人母親大人便只有最初四人,萬籟皆靜,卻從未有過孤獨以及往後那些如刀刃一般緊縛靈魂的鎖鏈,便再掙脫不得那被稱之為宿命的枷鎖。
“哈哈哈哈...”一陣瘋笑忽是回蕩在安靜肅穆的神殿之內,打斷了繁的思緒。
“你怎麼沒看好她?”始漠然地問道,而繁沉默著並未回答。
那瘋笑極是刺耳,而那笑聲的主人便是“靜”。那滿頭銀發掛滿了冰渣,便是靜的臉上亦是蒼白如雪,只是她那雙明亮的黑色眼珠卻是痴痴地望著角落里的白小露。
“小鹿!小鹿回來了...哈哈哈哈...那我的好弟弟應是也一並回來了吧?躲在哪兒了...快讓姐姐瞧瞧你...”靜嬌媚地笑道,眼中竟是藏不住的喜悅。說罷靜更是圍著神殿內的梁柱跑了起來,好似連山便藏在某一根梁柱的後面。
“別躲了,快出來吧...我的好弟弟。”靜忽是輕聲地說著,似乎怕聲音大了會嚇跑連山那般。
看著靜瘋癲的模樣,繁不禁面露一絲痛苦,搖了搖頭。“我這便帶她走。”繁低聲說道。
“你又來見這個男人了!?你是不是又相信了他的謊言?!”靜忽是出現在了繁的身後,暴怒著吼道,“你把我的弟弟藏在哪里了?快說!”
靜扭著頭緊緊地盯著繁,適才眼中的喜悅亦早已不見,唯余不可休止的憤怒。而始則如雕像一般站在那里,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兩個女人。
同樣的面容,亦如最初時那般。只是從前那臉龐之上永遠掛著溫柔的微笑,眼中亦是道不盡的依戀。而當靜出現的時候,一切便再回不到從前。
那時,恰逢神明歸隱無脊之巔,連山在忘川之濱初次甦醒。
“你少來指責我!”繁忽是有些怒意,“跟我走!”說罷便拉起靜的手,欲拉著她離開不周神殿。
哪知靜忽是用力甩開了繁的手,退回幾步警惕道︰“你把我的弟弟藏在哪里了?為何不準我見他?!”
“他沒有回來!你別痴心妄想了!”繁亦是冷言回答道。
此言一出,神殿內霎時便安靜了下來。靜痴痴地回頭看了看角落里的白小露,又看了看繁身後的始,沉默地皺著眉好似在思慮著什麼一般。
繁不願見她這般模樣,再度上前打算帶著靜離開。哪知靜忽是逃開了,對著繁眨眼嬌笑道︰“你們真壞呢!竟然騙我...小鹿都回來了,連山肯定也回來了。你們故意把他藏起來了是想要我著急嗎?”
還不待繁開口,靜忽是壓低聲音,神秘地說道︰“我都听到了。那個男人把他們都吞噬了...還說這都是為了母親大人呢...他心里的話我也听到了...你故意裝作不知道的吧,他想成為...”
“住口!”繁閃身到了靜的身前,“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了靜的臉上。繁粗暴地打斷了靜的話,“你听錯了!不準胡說!”
始終是一言不發地看著,看著靜捂著臉委屈地流下了眼淚,看著繁因憤怒而顫抖的雙肩。躲在角落里的白小露卻是根本听不懂她們到底在說著什麼。
繁拉著靜離開了神殿,只是靜放聲大哭著,那哭聲卻久久不曾散去。伴隨著神殿大門再次關閉,白小露第一次覺得這座偉大的神殿竟然比囚牢更加恐怖,圍繞在神殿內的陰霾亦不知盤旋了多少年。
曾經,白小露跟隨在父親大人的身後離開了這座神殿,那時,母親大人便坐在那巨大神座之上。母親大人的憤怒的眼神,父親大人無奈的嘆息,化作了白小露對這做神殿最後的記憶。
大抵,那些陰霾便在那時便出現在了神殿之中,伴著蒼茫的歲月而越來越濃。
自那時起,父親大人便再未回到過這座神殿。即便後來蓮帶著連山回到了不周,白小露卻依舊未再進入過這座神殿內,不管多冰冷的風雪,多凌冽的寒風。
連山...白小露從來沒有這般濃烈的思念,甚至連山叼著一根野草的模樣,如今想來竟是這般的懷念。只是自己困在這座神殿內,卻再沒辦法離開...亦不知未來即便能再相見,自己是不是變回了白色的小鹿那般...
……
帝鴻氏,帝丘城。
自媧皇祭祀大典的異變之後,各氏族前來的節使與巫者們已是接連離開了帝丘城。而對于帝鴻氏一族的不利流言卻早已隨著行商們向著九州四極各氏族傳開。對此,承興宮並未做出太對的解釋,因為此事根本不知如何解釋,只怕會越描越黑罷了。
此刻,姬少瑞離開帝丘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承興宮。正殿內的長老們紛紛三兩議論紛紛,皆是不敢相信大將軍為何會這般匆忙的離開。便是夏立長老曾堅信姬少瑞會前來長老議會做出解釋,此刻亦是有些頹然地坐在桌案前一言不發。
帝鴻氏百數載來,從未有過如今之困境。
“各位長老們,如今我帝鴻氏陷于不利之流言。想必待各氏族節使返回其領地之後亦會對此我族另做看待。各位長老有何解決之道?”姬玄囂輕咳了兩聲問道,暫停了長老們互相的議論。
風和長老扶案起身道︰“公子,眼下我族首當解決的不應是紛擾之流言。大將軍帶著那‘災禍’的出現才是毀我帝鴻氏祭典之根源。而大將軍此時忽是離開帝丘,實在叫人不能理解大將軍之用心!”
風和長老所言亦是多半長老此刻之心聲,眾位長老更是不明白為何公子玄囂竟是不先提及這般首等重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