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回頭,一張親切的臉龐映入眼簾,那五官分明與自己有幾分相似,此時正靜靜的靠在她肩上,香甜的沉睡著。
媽媽?!
女人沒睜眼,嘴角溢出一抹溫柔的笑意,輕聲道,「霏霏,我的女兒,媽媽真的好愛你。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和媽媽一起出去好嗎?我相信,霏霏一定有很多話想和媽媽說吧?」
張霏霏幾欲落淚,「媽媽!」
她嘴邊一直掛著那抹笑,「嗯?我在這里,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張霏霏差點失去理智,原來媽媽的懷抱是這麼溫暖,比冬天的陽光還要溫暖,在這樣的懷抱里呆著,真的會讓人不想離開,讓人就這麼沉淪下去也心甘情願,這是世界上最好的醫治疾病的心藥。
她伸手對這個擁抱做出了回應,那些過去被壓抑的思念傾巢而出,「媽媽,我好想你,在這條路上走著,我走的好累,有好幾次,我都想放棄,放棄算了,放棄就輕松了,我也不用想那麼多,我也可以做在媽媽懷里撒嬌的孩子。」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霏霏,」女人親昵的傳遞出更多的溫度,哄道,「那就放棄,放棄一定是你做的最正確的決定。」
「真的嗎?」
「真的,放棄吧。」
張霏霏遲疑了一會兒,她在那清澈如鏡的河面上瞬間看見了自己的臉。
還有抱著自己的女人的臉,她的動作和自己感受到的一樣輕柔,就像對待新生兒一樣,但這不對,因為張霏霏並沒有在河面上看見汪文迪的臉。
不對,放棄也是不對的!
「我知道我做任何決定,媽媽都一定會支持我,」她的語氣更哀傷了,「可我不能放棄,媽媽都沒有放棄,我怎麼能到這里就放棄?!」
女人沉默了。
四周的霧氣重新聚集,又重新散去。
「你不是我媽媽!」張霏霏喊道。
她想擺脫這個纏在自己肩上的女人,卻發現四肢動彈不得,原先抱著自己的女人的手臂,變成了透明的水流,且越來越緊,她咬牙與之對抗,一扭頭,看見自己肩上的腦袋剎那變成了一坨爛肉。
腐爛的、破落的爛肉!
這一霎時的變故讓她驚恐不已,一松懈,大半的靈力和神智都被身上的水流吸取,她感覺到這水流在拉扯她,但她反抗不了,只能任由水流把自己拖拽進了河水里。
河水是溫的,她好像听見河底有人在唱歌,好夢幻的歌聲,困倦之意襲來。
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夠到了她的腳踝,她勉強投去視線,原來是水底的荇草。
到此為止了嗎?
她會就這樣沉眠于這條河底嗎?
以她的力量,還是這樣有限,什麼都做不到嗎?
張霏霏不甘心,她看見那些荇草之間,有一縷黑氣纏繞,她想起,汪文迪說過,魔氣在水里,是這底下的那些水流帶來了魔氣。
她發現了比河底的歌聲更有誘惑力的東西,那就是活著,和汪文迪一起活著!
張霏霏沖破了桎梏,叫出聲來,「文迪!救我!」
金光只在須臾之間就刺破了這一切,消弭了所有的東西,水流、荇草,還有那團可怕的腐肉,她重新接觸到了屬于自己的生命力。
汪文迪就在她身邊,「霏霏,你沒事吧?!」
她喘著氣,自己還在船上,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虛無,她不自覺的掐緊了汪文迪的手,以確定現在才是現實,緊張道,「我、我剛剛……我剛剛明明看見我媽媽她、她就在我的肩膀上……然後……」
張霏霏把自己剛才經歷的一切復述了一遍,心頭還殘留著一些劫後余生
的害怕,她心里知道,她們來這里,不僅是為了探清所謂的命運,找到傳說中的七星輪回盒,更是因為知道她的媽媽當日墜崖並沒有死,是來找媽媽的真相的。
她對母親的記憶停留在小時候,還有照片里那些美好的樣子上,如果真的,真的像剛剛自己經歷的那樣,她找到的媽媽,是一具腐爛的尸體……她怎麼能不害怕?怎麼能接受得了?
汪文迪嘆息,回握著她的手,講述道,「我們一直都在折鏡上,這條河比我們看見的要寬,除了水上的魔氣,我沒有察覺任何不對勁之處,只听見了你問我是不是累了,然後就听見你喊我救你。」
他回頭時,看見張霏霏僵直著不動,眼里也神色晦暗,似乎沾染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他只使了一道清心的法術,就喚回了她的神思,可現在听她這麼一說,他也不禁思索起來,要是剛剛她沒喊出聲,會怎麼樣?
在她的視角,她會死在河底。
那麼在汪文迪的視角呢?
汪文迪的話佐證了張霏霏心里的想法,這里剛才發生的一切,或許真的只是來源于她內心深處的恐懼。
「這條船,那個女人,還有這些河流,」汪文迪不敢再移開自己的視線,握住了張霏霏的胳膊,「都不簡單。」
意外沒有再發生,直到下船時,兩人都形影不離的牽在一起。
一路顛簸,他們終于到了那些建築物的下方,接下來,只需要爬上去就行了。
「折鏡消失了,」張霏霏注意到河面上的船不見了蹤跡,她抬頭仰望距離建築物的高度,「文迪,我們從哪里爬?」
建築物所在的平台並不是浮空的,只是連接地面的部分也非常的陡峭,上面鋒利的怪石更是有增無減,爬上去的困難度可想而知。
汪文迪手里凝出一團金光,成形之時卻是立刻散了去。
「還是只能使用很小一部分的力量,多了就必須與這空間內的壓制力對抗。」他搖頭道。
但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在兩人已經做好了硬往上爬的決定時,張霏霏有了新的發現。
「文迪,你看那邊!」她驚訝的指著某一個方向。
兩人依舊結伴同行,到了近前看見,這是一條巨大的青銅鎖鏈,一端被固定在這里的地面上,其余的部分則隨意的躺在周圍,單論寬度,鎖鏈都比一人要更寬,他們立刻找到了鎖鏈的另一端。
汪文迪研究道,「有被強行弄斷的痕跡,看來原本應該是連在哪里。」
張霏霏再次抬頭,「會不會是連在高台上的?」
他點頭,「有可能。」
汪文迪揚手,將靈力強行注入這條鎖鏈,瞬時,一股生猛的壓制力降臨周身,可他已是下定決心,馬上喚出雙劍,在自己頭頂撐開一道結界與之對抗,直到注入的靈力足夠操縱鎖鏈,他一揮手,把鎖鏈另一端往高台上扔了過去。
靈力果然尋到了一處與其相匹配的地方,結實又穩固的路被他創造出來。
張霏霏著急道,「文迪,不要勉強自己啊!你流血了!」
「沒事,這股壓制力中沒有惡意,」他使周身的結界同時護住張霏霏,抹去自己嘴角的血跡,笑道,「這是能讓你上去的、最安全的辦法,不用擔心我,上去之後,我會立刻收回我的力量,先上去吧。」
「沒事,真的。」他又強調了一遍。
張霏霏知道自己現在勸說是不會有效果的,她只能在他的目光催促下,先爬上了冰冷的鎖鏈,確定他就在自己身後,她才開始往前、往上爬。
她不敢怠慢,早一點到上面,他的傷勢就會更輕一點。
汪文迪也知道她擔心自己,所以一路上都在和她說話。
直到登頂,他看著近在咫尺的目的地,皺眉道,「失算了,這上面居然還有一道結界。」
「不對啊,」張霏霏沒感覺到有任何阻擋自己的氣息,她伸手往前探了探,疑惑道,「文迪,哪里有結界?」
可汪文迪卻看見,她的手在金光里攪動,安然無恙!
汪文迪眉頭更緊了,他維系著自己的力量,接著道,「霏霏,我是能看見結界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對你無效,你先過去。」
「好。」張霏霏沖人點頭,爬到了鎖鏈最末端,站到了平台上。
她回身招手,表明了她絲毫未損,「我沒事,你快過來!」
汪文迪應了一聲,也往前移動,但在他接觸到結界的倏忽之間,就猛地炸開一道猛烈的靈力沖擊波。
砰!!
就連好不容易修復的青銅鎖鏈也被這股力量重新炸斷,汪文迪還沒抓住張霏霏的手,也沒有踩到高台的地面上,下墜感就席卷了他全身。
張霏霏看見他錯愕的臉,「文迪!!」
她甚至想追隨而去,可她才到高台周圍,金光大作,剛才還看不見的結界在四周顯形,她拍打著空氣牆,無論如何也跳不下去,她召喚出來的金針只在她周身待了不到一秒,又被迫收了回去。
無力感使她跌坐在地,她往下看去。
「文迪……」砸落在地上的青銅鎖鏈給周圍帶來了一陣地動山搖,周圍的建築卻穩如泰山,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她看見青灰色中間有刺眼的血色,還有四分五裂的肢體,她的精神幾乎被摧毀,「不要!!文迪!!」
白色落在她的視線內,下雪了。
外面是六月天,但這洞內在下雪,鵝毛大雪,像在祭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