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女孩朝自己笑的那一剎那，哪怕冷靜淡定如甦睿，也不自覺地被女孩展露的笑顏迷惑了一瞬。
但是等听清楚甦清歡到底在說什麼的時候，原本還有一絲心尖搖曳的甦睿，頃刻間便如被一道驚雷劈中。
他心有謀反之意不假，但是與其說是想要稱王稱帝，倒不如說是因為看不慣那赫連墨玄治國不當，有才無德。
至于讓甦家成為這大歷朝的霸主，甦睿想到自己病懨懨的身子，不覺得眉眼微暗。
男人深深地看了甦清歡一眼。
“清歡，你知道為什麼我之前一直想讓你假死，將你送往江南嗎？”
“絕不僅僅是因為知道了赫連墨玄對你待遇，更是為了你今後的生活做打算。”
“畢竟，若真如你所說，我們甦家揭竿而起，甚至還僥幸改變了你夢中的軌跡，成了贏家，那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我的身體真的能撐到稱帝那一天，又能讓甦家的江山坐穩多久？”
“大夫之前便說過我，像我這般的人，本就不該耽溺于男女之情中，只怕也是貽誤了女子的終生。你若是真想嫁我，就不怕有一天我魂歸九幽，令你今後的生活……”
甦睿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甦清歡再度用手指給掩住了唇。
“謹言，不要這樣咒自己，好嗎？”
“我不敢說我學的醫術能保你長命百歲，但最起碼也不至于那般英年早逝。”
“但凡有一絲希望，你都不該泄氣的。”
“……”
甦睿其實並沒有泄氣過，若是他真的因為這天命束縛而終日郁郁寡歡的話，也不會拖著這樣一副病體去籌謀揭竿而起的事情，更不會從少年時期，便努力地學習文韜武略。
甚至，就這樣一步步走向了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之位。
若是換了別人，只怕早就每天怨天怪地，又或是終日消極不可自拔，寧可不要苟活于世了。
……
青年擔心的，不過是自己無法長久地活著，會給自己在乎的人帶來災難。
以前哪怕甦睿不喜歡甦清歡，甚至覺得這個便宜妹妹又聒噪又愚蠢，甚至還間接讓她母親郁郁寡歡心疾加重。
但是即使如此，甦睿也在籌謀造反一事的時候，將甦清歡考慮了進去。
他從沒有想過，要利用這個妹妹，策反她，為他今後的事業鋪路，帶來宮廷中的情報。
也沒有想過因為甦清歡嫁給了赫連墨玄，就該一刀滅殺。
這听起來毫無人性，但自古能成為帝王者，大多數都是心狠手辣之輩，若是有人阻擋自己走向那九五之尊的至高之位，別說是手足兄弟了，就算是親生父母又如何？
自古以來，新帝為了登機，寧可弒父殺母，又或是將父王母後幽禁在冷宮的例子，難道還少嗎？
……
這種事情，向來是甦睿所不屑的。
他從不自詡是良善之輩，但也不至于踐踏人類的道德底線，即使有一個很好的眼線擺在眼前，甦睿也從來沒想過要去利用一個弱女子，給他的江山鋪路。
至于現在，甦睿更是覺得，若是讓旁人都以為甦清歡都死了，改名換姓，改頭換面，改在遠離帝都但又不失繁華的江南生活，對甦清歡來說更合適一些。
無論他成功或者失敗，都會為甦清歡多留一絲生還的機會。
……
這便是男人那一絲微妙的惻隱之心。
他從來沒有拿這些大做文章。
但是甦清歡卻是懂他顧慮的那一個。
甦清歡微微一笑，對著甦睿輕輕道。
“謹言，我自然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早就說了，我不願意活在別人的名頭下，更不願為此而壓抑自己。”
“我就是我，這個世上最獨特的那一個女子。”
“……”
他深深地看了甦清歡一眼，而後便點頭。
“好，不愧是父親教養出來的女兒，很有我們甦家的骨氣，你若是不願背負別人的姓名苟活，那便由著你的心意而活。”
“謝謝謹言。”
甦清歡微笑頷首，只是注意到男人一直避重就輕，始終在談論的點都是關于謀反隱匿的事情，她內心便有一絲黯然。
這個男人，就這麼不想面對自己喜歡他的事情嗎？
還是說，在甦睿的心底，始終都覺得自己是個小女孩，出口說的也都是任性妄為之語呢？
……
甦清歡不願男人再這樣繼續回避下去了。
她心一狠，便抓住了甦睿的衣袖，迫使對方不得不望向自己。
“怎麼了？”
甦睿雖然身子清 一些，但也不至于連甦清歡一個女孩子的力氣都比不過。
他可以推開她的，但是看到女子那雙帶著一絲倔強和委屈的眼神，他便有種想要下意識投降的沖動。
這輩子，甦睿從來都沒有對誰真的臣服過，哪怕是身為天子的赫連墨玄，男人心底也只有蟄伏之後暴起將對方滅殺的惡念。
但是當面對甦清歡這個小女子的時候，甦睿才終于明白，古人所說的，若是遇到心悅之人，百煉鋼化作繞指柔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場景。
他明明已經很努力地在遏制自己心中對甦清歡的意動了。
可是當你面對一輪太陽的時候，又怎麼可能不被對方的光芒吸引呢？
歸根結底，大家到底都不過是凡夫俗子，而不是無情無欲的神仙啊。
當然，要是甦清歡知道甦睿此刻心里在想什麼，只怕會無語地吐槽。
——誰說神仙就真的太上忘情了？除了修習無情道的仙家以外，多數仙家也都是內心充斥著各種七情六欲的。
就像有的小神仙，也很羨慕高階的神尊，就連仙界都有階級之別，人心中的欲求，又怎麼會那麼容易被磨滅呢？
……
看到甦睿微怔的眼神，甦清歡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委屈地道。
“你到底不喜歡我哪里呢？是因為我們倆在名義上是兄妹呢？可是分明沒有血緣關系啊，而且你我在知道這件事之前，也並無什麼情感糾纏。”
“……”
甦睿沒想到驕傲如暖陽的女子，會這樣問。
他嘆了口氣，發問時有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嫉妒。
“清歡，你對我的喜歡，真的不是因為被陛下寒了心，所以才臨時想找個替代品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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