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橫著幾棵歪脖子老樹,枝椏交錯遮蔽了天光。
    沈風踢開擋路的藤蔓,狀若隨意道︰“都說這兒是古戰場萬人坑,本地老人說這帶風水旺,尸骨都往高處埋。”
    他鞋尖碾著碎石子︰“特別是山頂,听說下面壓著十幾朝代的死人。”
    “沒听過這說法。”張靈掠過他身側,山風掀起她米色風衣的衣角。
    “景區哪敢往外說?”
    沈風伸手想搭她肩膀,指尖剛觸到她手腕就落了空。他搓了搓發僵的手指轉移話題︰“听說杜老爺子病得重?我們沈家養著幾個……”
    “回春堂烏先生看過了。”
    張靈眼睫都沒顫一下︰“老祖宗大限到了,藥石罔效。”
    沈風眯眼望著前路︰“老爺子這把年紀也算喜喪了,正好能趕上我們……”
    話沒說完就被截斷。張靈突然加快腳步,高跟鞋戳進松軟的黃土地,朝著山頂涼亭疾走。
    “小靈?”
    沈風追上來時,正撞見她扶著亭柱喘息。
    秋陽漏過格柵在她側臉投下細密光影,卻照不透她繃緊的下頜線。
    “保鏢呢?”張靈突然發問,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掉漆的木欄桿。
    “都候在山腳。”
    沈風抓了把沙土任其從指縫流瀉,黃撲撲的塵霧里扯出笑︰“這土質松軟,倒真是個埋人的好地方。”
    山風打著旋兒卷過空亭,張靈耳畔忽然鑽進縷氣音︰“退到西南角。”
    她猛地攥緊欄桿,指甲幾乎掐進木紋里。轉身瞬間山風撲面,吹散了她鬢邊細汗。
    眼看對方要跟上來,張靈垂在身側的指尖微微蜷起,正要側身避開時,沈風突然止住腳步︰“突然又不累了,你歇著就行。”
    張靈若無其事地挨著石凳坐下,余光掃過周圍樹林。
    方才分明听見父親的千里傳音,可整座山頭除了他們根本感應不到第三個人的氣息,不止父親,連沈風隨行的十幾個保鏢也像憑空消失了。
    這絕不可能!以她暗勁武者的感知力……
    嘩啦啦!
    樹叢毫無預兆地劇烈搖晃起來,沈風仰頭看了看天色,突然笑出聲︰“小靈啊,其實我有個疑問。”
    “說。”張靈攥緊了石桌上的青苔。
    “听說外勁武者能徒手掀翻汽車。”
    沈風踩著碎石踱步︰“這山頭才幾百米,我這種坐辦公室的都不喘,你怎麼會累得慌?”
    張靈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卻冷笑︰“我想吹吹風不行?”
    “當然行。”
    沈風突然逼近亭子︰“可你耳後的汗漬怎麼是冰涼的?手指還在石桌上敲摩斯密碼?”
    山風突然呼嘯著刮過來,卷起張靈散落的發絲。
    她豁然起身,石凳在地面劃出刺耳聲響︰“你約我來看日出,現在倒質問起我來了?”
    沈風忽然張開雙臂後退兩步︰“別誤會,就算你帶了殺手埋伏……”
    他故意拖長尾音︰“我也帶了禮物給你。”
    天地間仿佛有座無形巨碑恆古矗立。
    就在這詭異氛圍中,兩道碧綠氣旋毫無預兆凝成利刃,霎時卷起十級颶風,瘦弱些的人怕是要當場被刮上天。
    嗤啦!嗤啦!
    風刃撕裂空氣直撲沈風,青年被狂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發絲亂舞遮住半張臉。
    他單薄身影在風浪中搖晃如殘燭,別說逃跑,光是維持站立都已是極限——換作常人,此刻早該被罡風撕成碎片。
    轟隆!轟隆!
    兩記爆響震得人耳膜生疼,原本三米高的土丘瞬間被炸成深坑。
    漫天沙塵形成小型蘑菇雲,將整個區域籠罩在灰霧里。
    張靈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喉頭發緊︰“宗師境……這就是跨入先天後的力量?”
    即便身為張家嫡系,她也是頭回親眼見證自家老祖出手。尋常武者與宗師看似只差半步,實則猶如雲泥之別。
    “該成肉泥了吧。”
    她喃喃著。別說毫無修為的沈風,就算頂尖武者硬接這兩記殺招,怕是連骨頭渣都剩不下。
    高空傳來金屬摩擦般的沙啞嗓音︰“沈家小兒膽敢不帶護道者出門,合該有此劫!”
    黑袍人聲浪穿透塵埃,分明是說給暗處觀戰的各方勢力听,這出戲,必須坐實仇家截殺的劇本。
    張靈繃緊的後頸稍稍放松。只要沈風命喪于此,家族面臨的死局自會破解。
    說來荒謬,明明只是個不通武道的普通人,這青年生前卻帶給她比武學宗師更甚的壓迫感。若非老祖親至,她甚至懷疑……
    “嗯?”突如其來的驚疑聲打斷思緒。
    本該遁走的老祖宗竟滯留在半空,兜帽陰影中兩點寒芒死死鎖定塵埃深處。
    “祖上?”
    張靈話到嘴邊又咽下,順著黑袍人的視線望去,瞳孔驟然收縮,翻滾的沙塵里,隱約有道人形輪廓正緩緩站直!
    山頂看似空無一人,但張靈仍不敢與假扮殺手的家族長輩相認。
    她仰頭的剎那,黑袍翻飛的張天王已在半空凝聚出兩道新月狀風刃,破空聲剛起便直擊沈風先前所在的位置。
    轟隆悶響在山谷回蕩,卻不見血肉橫飛的場面。
    張天王突然暴喝︰“什麼人!”
    袍袖卷起颶風驅散煙塵,露出令所有人震驚的景象。
    足有防盜門大小的玄鐵重刀深深嵌入地面,龍虎紋路在刀身游走,刃口寒光刺得人眼生疼。
    刀後矗立著鐵塔般的壯漢,兩米多的身軀如同鋼筋澆築,粗壯大腿撐起山岳般的氣勢。
    本該被撕碎的沈風正撢著衣擺笑道︰“沒宗師護著,我怎敢赴約呢?”
    笑聲震得張靈掌心沁汗,不祥預感如毒蛇纏上脖頸。
    “狂刀!”
    張天王幾乎咬碎牙齒︰“情報說你去了雲水市!”
    他太清楚這位沈家宗師的實力,今夜注定功敗垂成。
    更致命的是這次打草驚蛇,將徹底打亂張家籌謀數月的計劃。
    沈風踱步到刀鋒旁,指尖輕彈刀身︰“連狂刀長老的行蹤都摸得清楚,張家倒是費心了。”
    張天王瞳孔驟縮,身形已悄然後撤。
    此刻若暴露身份,等待張家的將是滅族之禍。
    “這次算你運氣好,下回可沒這麼便宜!”張天王冷笑著甩袖。
    沈風歪頭露出玩味笑容︰“下回?你確定一個月後還能站著跟我說話?”
    四周狂風突然呼嘯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