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自藥箱取出三寸銀針，針尾雕著盤蛇紋︰“參須里摻了七步斷腸草，此毒遇參湯則烈性倍增。”
他意味深長地望向楊意︰“尋常人可弄不到這等陰損之物。”
看到來人，楊家親屬們面露喜色。
“竟是天世醫館的卓老先生！”
“真是昏了頭，怎麼把卓神醫忘了！城南天世醫館的醫術僅次于回春堂，老爺子和他有二十年交情了。”
“有卓老出手，老爺子肯定能轉危為安！”
眾人紛紛退開通道。作為楊開泰在天城結交的頂尖醫者，卓天世的出現讓在場眾人重燃希望。
銀發老者俯身查看患者面色，神色驟然變得嚴肅︰“這是中毒癥狀。”
他邊說邊搭脈，同時詢問管家今日老爺子的飲食清單。
“那支百年參絕對沒問題！”
楊意急聲辯解︰“明澤花了三百多萬……”
“三百萬？”
卓天世打斷道︰“真正的野山參沒有八位數根本買不到。”
這話讓空氣瞬間凝固，楊家人面面相覷，神色驚疑不定。
楊意漲紅了臉︰“明澤是呂家嫡系繼承人！他的面子難道抵不過這點差價？”
見眾人神情猶疑，她抓起手包轉身就走。
並非對未婚夫產生懷疑，相反，她堅信必須讓呂明澤親臨現場，用事實讓所有質疑者閉嘴。
半小時後走廊傳來急促腳步聲，楊意帶著西裝革履的呂明澤疾步而來，身後跟著楊默默夫婦。
“哪來的江湖郎中敢質疑呂家？”
呂明澤揚著下巴踏入病房︰“這支參可是經回春堂主親自驗看……”
蒼老聲音從病床邊傳來︰“人工培植不足十年，表皮殘留強效殺蟲劑。這種毒參當補品，簡直害人性命！”
“老東西血口噴人！”
呂明澤額頭暴起青筋︰“信不信我讓呂家律師團……”
“呂良平見到老夫都要稱聲前輩。”卓天世冷眼掃過︰“你算什麼東西？”
青年突然語塞——對方口中直呼的，正是他身為家主的伯父名諱。
楊意急忙解圍︰“這位是天世醫館的卓館長。”
話音未落，呂明澤囂張氣焰已消散大半，臉色煞白地後退了半步。
大廳內空氣驟然凝固，楊意目光灼灼地望向銀發老者︰
“卓老醫術固然高明，但比起回春堂應當還有差距。這株百年野山參可是明澤特意請烏堂主掌過眼的。”
她特意加重了“烏堂主“三字，卻沒注意到身後呂明澤瞬間慘白的臉色。
卓天世指尖銀針微頓，蒼老面龐覆上寒霜︰“烏奇水若連這種次品都辨不出，回春堂百年招牌早該砸了！”
老者突然冷笑出聲︰“明日老夫便押著呂家小子去回春堂當面對質，倒要看看誰敢拿老夫當三歲稚童糊弄！”
“萬萬不可！”
呂明澤雙膝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額頭冷汗涔涔︰“是晚輩鬼迷心竅！這藥材……根本不曾請烏老過目……”
他顫抖著摸出絲帕擦拭冷汗，哪還有半點世家公子的矜貴模樣。
滿堂嘩然中，楊意手中茶盞“當啷“墜地。楊默默突然攥緊父親應韶霖的衣袖——少女敏銳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陰謀氣息。
幾位楊家叔伯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大房長子率先發難︰“呂公子莫非存心謀害家父？”
“絕無此意！”
呂明澤膝行兩步慌亂擺手︰“我當真不知藥材有異。”
話音未落便被楊家女眷的啜泣聲打斷。病榻上的楊老爺子已然昏厥，枯槁面容泛著駭人的青灰色。
卓天世頹然收起針囊，聲音沙啞得可怕︰“毒素已侵心脈，若半小時內不能洗胃……”
未盡之言讓水晶吊燈都蒙上陰霾。楊家長子盯著腕表喃喃︰“最近的急救車過來至少要四十分鐘。”
老者突然踉蹌扶住雕花床柱，在場所有人都听見那聲絕望的骨節脆響。
向來端莊的楊二夫人突然扯散發髻，猩紅蔻丹深深掐進掌心。
此刻眾人才驚覺，病榻上那位風燭殘年的老人，竟是維系家族榮光的最後枷鎖。
楊老爺子的突然病危讓整個家族陷入混亂，大廳里此起彼伏的指責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楊意你瘋了嗎？老爺子要是被你害死，你良心過得去嗎！”
三房媳婦的指甲幾乎戳到當事人臉上。
“裝什麼孝順？當初把佷女往火坑推的時候怎麼不想想今天！”
二叔抱著胳膊冷笑，目光掃過角落里瑟瑟發抖的楊默默。
“都住口！”
平日寡言的應韶霖突然暴喝，這個入贅多年總是沉默的男人此刻像換了個人。
他撥開情緒失控的族人，三步並作兩步沖到卓天世跟前︰“卓老，真的一點轉機都沒有了？”
老醫師擦拭著金絲眼鏡，聲音發澀︰“我和你岳父五十年交情，但凡有半分希望……”
話沒說完突然頓住，目光落在應韶霖顫抖的手上，那團裹著垃圾桶穢物的黑褐色物體正散發著若有似無的藥香。
“這是百年靈芝？快給我看看！”
卓天世的聲線陡然拔高，全然不顧污漬接過殘破的藥材。
周遭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盯著老醫師突然發亮的眼楮。
楊默默攥著裙角的手關節發白，余光瞥見呂明澤正偷偷往門口挪動。
她這才注意到，先前氣勢洶洶討伐楊意的親戚們，此刻都默契地退到了安全距離之外。
應韶霖喉結滾動著解釋︰“是秦峰送來的，說能解百毒……”
話到半截被倒抽冷氣的聲音打斷。
卓天世用銀針挑起靈芝斷面，原本灰敗的切面竟滲出琥珀色汁液，在陽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暈。
整塊菌體呈現出焦炭般的黝黑色澤，表面布滿龜裂紋路。
圍觀族人眯著眼楮辨認許久，終于認出這正是秦峰先前呈上的賀禮。
人群中立即響起刺耳的嗤笑︰“那窩囊廢送來的毒菌子也敢現眼？怕不是存心要送老爺子歸西！”
“可不是嘛！二房這家人真是蛇蠍心腸，怕是一株不夠還要補刀呢！”
“家主您可得主持公道，二小姐夫婦分明包藏禍心！”
楊意急得直跺腳，扯著丈夫衣袖低吼︰“老應你瘋了嗎？拿那窮小子的東西來充數，還嫌咱們不夠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