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彎腰拾起令牌殘片,裂紋中隱約浮現騰蛇紋章︰“就像騰蛇前輩當日所言——此令可斷世間不公。”
    夜梟啼叫聲劃破寂靜。
    柳牧望著青年沉靜的側臉,忽然覺得後頸發涼。能徒手廢掉三品宗師的存在,竟還如此年輕。
    他悄悄抹去手心冷汗,終于明白為何騰蛇長老會將象征裁決的玄蛇令交給這個少年。
    這簡直像天書奇譚般不可思議。
    莫非用了毒術?
    柳牧指尖輕敲茶盞,想起武閣內部早將秦峰列為施毒行家——上次騰蛇事件後,這位年輕人的毒術造詣便傳遍閣內。
    不過這些猜測他自然不會點破。
    江湖中人誰沒點秘密?
    柳牧深諳其中規矩,自然不會強人所難。
    “武閣素來講究公道。”
    柳牧斟滿熱茶,水霧氤氳中神色肅然︰
    “只是宗師被廢終非小事。更棘手的是天城分舵那群愣頭青——若知自家閣主遭此重創,怕是會鬧得天翻地覆。”
    他推過茶盞鄭重道︰“秦小友切記暫留天陽,離了這方地界老夫不敢擔保。但只要在此處,縱使總閣來人,老夫也能護你周全。”
    秦峰心頭涌起暖意,傳聞中重情重義的柳閣主果然名不虛傳。他起身執禮︰“有勞柳老費心。”
    “救命大恩怎敢忘懷?”
    柳牧朗笑著扶住他手臂︰“即便拋開恩情,老夫也最欣賞你這般快意恩仇的性情。”
    茶過三巡,侍從來報郭大程已入住天陽醫院。
    柳牧整了整武閣制式長衫匆匆離去,衣擺帶起的風掀動案上密報,隱約露出“沈家滅門”字樣的火漆封印。
    秦峰繞道城郊溪流洗淨身上血氣,踏著星輝回到雲景山別墅。
    推門便見江曉晴斜倚玄關,月光在她睡袍上流淌如水銀。
    “秦大神醫還知道家門朝哪開?”美人冷哼著轉身,發梢卻泄露了顫抖的歡喜。
    “我在外奔波數日,回來還要看夫人的冷眼嗎?”
    秦峰癱進沙發,脖頸間青紫淤痕在立領下若隱若現。
    這七日恍若經年——四元素擂台的血雨腥風,山海閣密室的刀光劍影,回春堂禁地突破宗師時的經脈劇痛,樁樁件件都在骨縫里刻下印記。
    江曉晴本要發作,瞥見他眼下的烏青又軟了心腸。
    水晶果盤輕輕落在茶幾上,皓腕遞到他眼前時帶著柑橘清香。
    “這是……”秦峰握住柔荑正要調笑,手背便挨了記不輕不重的拍打。
    “把脈!”
    美人耳尖泛紅地抽回玉手︰“前日心口總覺發悶,你給瞧瞧怎麼回事。”
    江曉晴指尖輕觸眉心,眉間凝著化不開的迷惘︰“最近總覺精神恍惚,今晨遇到件離奇事,記憶平白斷了一截。”
    她伸手攏了攏垂落的發絲,晨光在素色窗簾上投下搖曳的剪影。
    她描述著時空錯亂的遭遇——明明記得最後場景是拎著竹籃在城南菜場挑選青筍,再睜眼卻躺在松軟的真皮沙發上。
    更詭異的是,停在庭院里的電動車籃里,沾著露水的蔬菜還新鮮如初。
    “都說你是杏林聖手,幫我瞧瞧這病癥?”
    江曉晴將青瓷茶盞推過梨花木茶幾,瓷器與木質相觸發出清脆聲響。
    晨風穿過半開的雕花木窗,帶著庭院里新開的梔子香。
    秦峰指節輕叩案幾,望著茶湯里沉浮的碧螺春若有所思。
    他自然清楚其中關竅,卻還是執起女子皓腕,三指精準搭在寸關尺脈上。
    診脈時余光瞥見水晶吊燈折射的光暈在她睫毛下投出扇形陰影。
    “脈象如珠走盤……”
    他忽而蹙眉沉吟,驚得江曉晴手中茶盞微晃,幾滴琥珀色茶湯濺在素色旗袍上暈開暗紋。
    “莫不是網上說的那種失憶絕癥?”
    她聲音發緊,腕間翡翠鐲子隨著急促呼吸輕顫。秦峰卻突然傾身靠近,白大褂衣襟帶起淡淡藥香︰“需要听診心脈。”
    江曉晴本能環臂護在胸前,羊脂玉般的耳垂染上緋色。
    秦峰正色道︰“醫者眼中無男女之別,當年在協和醫院……”
    話音未落,女子已咬著櫻唇緩緩放下手臂,垂眸盯著青磚地面某處裂紋。
    當青年醫師將側臉貼上絲質衣料時,晨曦恰好漫過窗欞。
    若有似無的橙花香沁入鼻端,他忽然理解為何古醫書總將“望聞問切”的“聞”字排在第二位。
    診脈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腕間紅繩,那里系著塊溫潤的藍田玉。
    “究竟是什麼病癥?”帶著顫音的問詢自頭頂傳來時,秦峰才驚覺已過去半盞茶時間。
    他緩緩直起身,指尖殘留的溫度讓他想起藥廬里煨著的當歸黃 湯,某些溫補的藥材總要在文火中煨夠時間。
    “不過是勞神過度。”
    他轉身從烏木藥櫃取來艾草香囊,鎏金小秤精準稱量著合歡皮與夜交藤︰“睡前置于枕畔,三日後再復診。”
    說話時始終低頭整理青囊絲絛,不敢直視那雙蒙著水霧的明眸。
    雲景山別墅里,秦峰正與江曉晴依偎溫存,外界的輿論風暴已如滾油般沸騰。
    這場風波的中心,此刻正躺在寧市頂尖醫療機構的重癥監護室內。
    遭受秦峰重創的郭大程渾身裹滿繃帶,原本紅潤的面龐此刻泛著灰敗。
    主治醫師擦著冷汗翻著檢查報告︰“髒器輕微受損,靜脈注射治療三周即可……”
    話音未落,金屬托盤擦著醫師耳畔飛過,重重砸在防菌牆上。
    郭大程脖頸青筋暴起︰“睜眼說瞎話!老夫苦修四十年的丹田氣海盡毀,在你嘴里倒成了皮外傷?”
    柳牧抬手接下第二件飛來的醫療儀器,示意瑟瑟發抖的醫護團隊退場。轉而對杵在牆角的武閣弟子沉聲道︰“都出去候著。”
    眾人目光齊刷刷投向病床,無人挪動半步。
    柳牧指節捏得脆響︰“好得很!天城武閣當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從閣主到馬前卒……”
    話尾的冷笑在消毒水彌漫的空氣中格外刺骨。
    此刻急診樓外,二十余名勁裝武者正與醫院保安僵持。
    為首者腰牌上的鎏金“郭”字在探照燈下忽明忽暗,監控鏡頭記錄著這場隨時可能升級的沖突。
    郭大程揮手屏退左右,布滿老繭的手掌按在案幾上︰“有話直說,何必故弄玄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