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已開始商議後事,秦峰輕咳一聲打破沉寂︰“各位且慢,陸閣主不妨暫緩安排身後事宜。若蒙不棄,在下或可一試。”
    此言驚得滿室俱靜。
    陸軒轅手中茶盞陡然傾斜,琥珀色茶湯在案幾上蜿蜒流淌︰“秦會長此言當真?”
    老者聲線發緊,雖已看淡生死,但生機乍現時仍難掩心緒激蕩。
    “事關性命豈敢妄言。”
    秦峰神色鄭重︰“現下已有醫治脈絡,只是具體施治尚需斟酌。”
    實則午間診脈時他便窺得解毒之道,但當時受制于兩大阻礙︰
    其一是陸軒轅裝病在先,不便貿然施救;
    其二是所需施展的“九轉歸元針法”需醫道修為達至四重天境界方能駕馭,而彼時他尚在三重天巔峰徘徊。
    突破宗師境時那種玄妙頓悟,此刻仍在他經脈間流轉。
    醫武雙修帶來的靈台清明,令諸多醫道難題迎刃而解。
    如今他自信已踏入四重天醫境,只是具體深淺尚需驗證——這亦是暫緩施治的緣由。
    畢竟事關重大,既需時日揣摩陸軒轅心性,亦要尋機驗證新悟的醫道修為。
    若教世人知曉二十四歲的四重天醫者現世,只怕回春堂傾全堂之力亦要將其收入麾下。
    念及此,秦峰端起茶盞輕啜,氤氳水汽模糊了眼中思量。
    晨霧未散的記憶依然鮮明。
    雖已晉入宗師境界具備自保之力,但平白招惹上風雲榜勢力仍令青年眉心微蹙。
    陸軒轅顫抖著抓住檀木椅扶手,眼底迸發出久違的光彩︰“秦會長真乃天降福星!山海閣必當永世為盟。”
    這番承諾讓年輕人指尖輕叩案幾。
    擁有五位宗師坐鎮的勢力若能結盟,未來雪恥之路自然平添勝算。
    不過念及山海閣與杏林巨擘回春堂的淵源,秦峰的指節在紅木桌上叩出輕響——若因此開罪那個遍布九州的醫道聖殿,未免得不償失。
    廊外竹影搖曳,秦峰忽而展眉釋然。
    且不論承諾尚待兌現,單說回春堂百年清譽,總不至于計較醫者本分。
    想起天陽城中那位鶴發童顏的老者,秦峰唇角微揚。
    烏奇水大醫當日賭約猶在耳畔,那看似玩笑的堂主之位,或許藏著懸壺濟世者的深意。
    “叨擾已久,晚輩該啟程了。”秦峰起身撢落衣襟褶皺。
    窗外暮色已染透雲霞,歸心似箭的年輕人仿佛看見天陽城燈火。
    陸軒轅急步上前攔住去路︰“秦會長何妨暫留?慶功宴……”
    “家中有待診病患,醫館尚存未了事。”
    雷千立適時遞過青瓷茶盞,氤氳水汽模糊了年輕人歸家的急切。
    七日光陰流轉,那些懸而未決的承諾如同未封壇的藥酒,在心頭日夜發酵。
    老者望著廊下漸深的夜色,終是松口長嘆︰“救命恩情不敢強留,唯盼秦會長早日賜下良方。”
    夜風卷起檐角銅鈴,叮當聲里裹著未盡之言。
    陸軒轅雙手交疊舉至眉間,鄭重其事地向秦峰行了個古禮,玄色袖袍隨著躬身動作泛起細微波紋。
    這位以豁達自詡的宗師終究在生死面前顯出了凡人心性,秦峰望著對方緊繃的肩線,醫者本能讓他在心底暗嘆。
    “秦某自當盡力。”
    年輕醫師虛扶老者臂膀,指尖觸到冰涼綢料︰“若有轉機,必遣靈雀傳訊。”
    青袍老者直起身時,腰間玉玨叮咚作響︰“屆時老朽當踏雲相迎,斷不敢勞秦神醫車馬。”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枚青玉髓雕成的令牌,山海紋路間隱約流動著真氣印記。
    當這枚傳承信物現世的剎那,雷千立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分明看見山海閣大長老的喉結急促滾動——此令所至,等同閣主親臨,縱是宗師亦需听調。
    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執掌南武林半壁江山的山海閣,竟將千年傳承的權柄交付外姓?
    秦峰指腹摩挲著溫潤玉牌,忽然想起天陽城那枚鎏金火紋令。
    醫道修行至今,救治所得何止千金,單是這類權柄信物便已收存三枚。
    少年時的懸壺濟世夢,何時摻進了攪動風雲的因果?
    夜色漸濃,山海閣眾人目送馬車消失在薄霧中。
    大長老終于按捺不住︰“閣主當真認為此子能解連木家聖手都束手無策的沉痾?”
    陸軒轅撫著白須輕笑,眼底映著天邊將散的星子︰
    “三年前藥王谷初見,這小子當著十八位大醫的面,用三寸銀針破了《青囊書》殘篇的千年謬誤。木仙之做不到的……”
    老人袖中突然傳來細微蜂鳴,半截傳訊玉簡泛著幽藍光芒︰“未必他人就破不得。”
    月光掠過老者腰間,那枚本該傳承給繼任者的閣主令,此刻正靜靜躺在年輕醫師的錦囊之中。
    華夏醫療界流傳著一個傳說︰若能在三十歲前突破醫典三十針,便會被尊稱為“大醫”。
    而秦峰以二十五歲之齡締造了這個紀錄,卻鮮有人知這僅是冰山一角。
    陸軒轅望著夜空中稀疏的星子,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青瓷茶盞。
    當木仙之的加密訊息投影在案幾上時,連這位見慣風浪的閣主都瞳孔微縮。
    那行“天靈二十七針法現世”的暗語,意味著有人突破了醫典三十七針的桎梏。
    “這不可能!”
    大長老踉蹌扶住紫檀屏風,冷汗浸透鶴紋長衫。
    他比誰都清楚,回春堂那些隱世不出的老怪物們,窮盡畢生也不過觸及四十針門檻。
    而那個被他們視作後起之秀的年輕人,竟已悄然踏足醫道聖域。
    黎明未至,雷家祠堂的青銅鼎仍泛著幽幽冷光。
    按祖訓,新任家主需閉關三年參悟《青囊心經》。
    但當秦峰的玄鐵醫箱扣響門環時,十二位族老破天荒全票通過決議——讓雷銘以“行走醫者”身份隨行。
    這消息如野火燎原,朱雀閣的丹爐整夜未熄,玄武堂的龜甲佔卜聲此起彼伏。
    四大醫道世家的年輕翹楚們,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天陽那座不起眼的醫館。
    誰都知道,跟著能施展上古針法的醫師,勝過枯坐祖宅研讀典籍。
    月色被雲層吞沒的剎那,天陽郊外私人跑道上,鎏金艙門緩緩開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