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認回孟家,對孟青來說只是個意外,孟府也不過是她一時落腳的地方,居住其中的人對她而言和陌生人幾乎沒有區別。
這麼久遠的記憶,雖說再度被提起時孟青還是記憶猶新,但十五年間更多的關懷足夠取代這些,她並沒有特別深刻的愛憎。
若是有的話,她手中的一柄刀不夠,身邊還有這麼多的人願意為她分憂,這家里面誰能逃過她的報復?
怪也怪她師父一向教導她要活的自在,莫要因為旁人壞了自己的心境。習武之人在乎這個,心境若是壞了,不說人會變得面目全非,最後就連出刀都會變慢了,斷厭刀變得名不副實,落人笑柄。
齊氏從生了自己的兒子之後,就一直覺得孟青的存在只能是給她兒子擋路,當年是因為這個才有了後來的種種,如今時過境遷,孟青意外回來了,她想的還是這個。
她或許是以為,換作是她自己大難不死另有造化,重回孟家之後頭一個便要殺了孟知 祭刀,沒有動手只是因為她還在預備一招更狠的,直能叫所有人肝膽俱裂,從此再也不敢生出害她的心思。
于是齊氏更是不願意孟青繼續那般散漫地在自己面前晃悠,生怕她走著走著,忽然就折返回來,手中一柄長刀出鞘,就像是回來那日砍了她舊院子外一株海棠一般,砍了自己的腦袋。
可偏偏,她做了幾十年的深宅婦人,能夠想到買凶殺人都是因為魚娘早先布置好了,根本沒有其他的手段能夠讓孟青消失在孟府。她的幾千兩銀子花出去,到頭來只是幫孟青撈了一個夜殺在手上。
孟青不是很恨她,但是也並不可憐她,只是覺得若是兩人互相當做是陌生人,相安無事便也罷了,只要不是別人沖到自己面前來耍橫了,她一般對人都和善。
若是齊氏再想弄出什麼陰狠的手段,孟青也不得不為了自己的安全和清淨考慮。
——主要是清淨。
這齊氏,只要是遇見與孟知 下半輩子幸福有關的事情,便瘋的腦子都不清楚了,甚至根本不去問一問她的兒子到底想不想要這已經分了幾代,如今幾乎只是個象征的“家產”。
孟青只當自己是一個過客,所以看見這個丫頭肅著一張小臉,孟青也沒覺得異樣,還笑吟吟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能夠做到當家夫人心腹的,當然不是簡單角色,起碼知道只要孟青不做出格的事,她也不好一上來便變了臉色。
于是奇妙之處便在于此,這丫頭一張臉板起來看著有些叫人害怕,連帶著她身邊的小丫頭們都跟著肅起了臉,可看見孟青和自己打了招呼,她並沒有理由不回應,這麼一回應,就好像殘雪消融一般,才看出她這年紀恰有嬌俏的容顏。
雲羅眼角余光看著孟青,心道,人的長相順眼固然不錯,不過也要看對方心里的想法吧,自家小姐便是容易只看表相,忽的就心軟不計較了。
不過對于注定是過客的人來說,這倒也不錯,免了日後的種種糾葛。
那丫頭等在門房處,本來是見孟青出了門去,始終未歸,想要告誡她府中的規矩的。誰成想她是坐著老爺的馬車一同回府,她心想,眾目睽睽之下,便不能不給老爺面子,只好“不情不願”地回了禮。
翌日休沐,孟老爺一貫是晚歸的,眾人也沒覺得怪異,只是更叫人沒有想到的是,車中竟然還有個嬌美的女子,下車後便立于孟老爺身邊,那縴縴細指如蔥白一般,虛搭在孟老爺的衣袖上,更是托顯得她柔骨美妙。
齊氏把持中饋多年,府里頭的下人們也都清楚當家夫人和老爺之間經常為了什麼吵架,看見孟老爺冷不丁又帶了個姑娘回來,當下便都收了聲音,勾著腦袋用余光互相看了看,大多數人的眼中都藏著一抹淺淡的無奈。
老爺小姐和新抬的妾室,這三人湊在一輛馬車上回來,怎麼想都覺得怪怪的。
尤其是孟老爺已經冷靜下來,再看不出他方才的驚懼,只是不直視孟青而已。這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反倒是顯得他頗有家主威嚴,而孟青只能乖乖跟在他身後。
那丫頭本想堵孟青,卻沒想到堵住了老爺,還撞見這麼一回事,便馬上喊了個小丫頭回去給齊氏報信,自己則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問道“敢問老爺,這位姑娘是?”
孟老爺沒發覺她的僵硬,只道“這是新來的林姨娘。告訴夫人一聲,明日多備上一碗茶,好叫她妹妹記得給她敬茶。”
那丫頭便又是一僵。她知道孟老爺這話里的意思是,這姑娘他收定了,叫齊氏莫要像多年前為難花姨娘那般,為難他的新歡。
說來也是諷刺,這短時間被他放在心上的,便可以將人比作是自己的心肝,只要是孟老爺能夠給出的東西,他便從不會拒絕。
可說他無情也是如此,若是有了新歡,再提起舊人時沒察覺他還有一點兒的情誼,那舊人只剩下為新歡鋪路這一個作用。
至于齊氏,在孟老爺心里早就成為一個妒婦毒婦,想來是多見一面都覺得膩煩的。
那丫頭只是個下人,左右不得孟老爺的想法,如今早過了入睡的時辰,想必齊氏也無法馬上趕來阻攔——也不一定能夠阻攔——她沒別的法子,只好讓人打了燈籠走在孟老爺前面,免得他只顧著與姑娘說話,看不清摔了。
只是路上與孟老爺說“府中暫且收拾不出一個干淨的院子,不知道將林姨娘安排到李姨娘那邊先住一晚會不會委屈了。”
但這其實不過是給孟老爺面子,她才這樣說。
孟老爺的官職不高,所以孟府大房的府邸比不得隔壁的二房,他一妻二妾、二子三女,還有借住家中的曲襄 ,早就已經將院子瓜分完了,就連孟青回來了都只能住在爺奶那邊,哪里還能夠分出一個院子來給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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