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
從客棧里出來的人身材高大,眉約間尺,雙目極其有神,表情不可一世,不是王伯當又是誰。
王伯當嘴角帶著散漫的笑,腳步慵懶,瞧也不瞧外面的這些壯漢, 一步步的像是閑庭漫步,從客棧走出來往街上直行,疤面男子大喝一聲“站住!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打傷我們弟兄?”
王伯當斜眼睥睨了一下這人,問“你在跟我說話?是你在跟我說話?你是哪一家養的?我要出去,他們要進去,他們不讓路,我也不讓,那就是看誰能擠過誰了, 既然我過來了, 現在他們再進去也可以,怎麼用‘打傷’?這十幾個魁梧的壯漢被我打傷,你也好意思說這樣的話。”
疤臉人一時語塞,他卻沒听出來王伯當在罵他是看門狗,路邊看熱鬧的一個人听著有趣,“咯咯”的笑出了聲,和疤面人一起的一個漢子揮拳就對著這人的臉打了過去,頓時將這人打的滿臉是血,牙也掉了兩顆,又怒又害怕,卻不敢說什麼,擠出人群走了。
王伯當瞧了一眼,忽又站定,看看疤臉人,重新的拐了回去,站在客棧的門口, 也不知道是要進去還是出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雖然懼怕這些鬧事的壯漢, 都看出來這個眼楮大眉毛粗的人就是在戲耍他們,有人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疤臉人登時大怒,一揮手,十來個人舉起棍棒對著王伯當打了過去,人群中不禁幾聲驚呼,都為背著身的王伯當捏了一把汗。
王伯當忽然倒飛一腳準確無誤的踢中了撲過來一漢子的襠部, 手又從一個魁梧大漢的手里奪過長棍,左掄右掃,又刺又挑,瞬息之間,將沖過來的這十多個人全部打傷在地,而且每個人被打的地方都在關鍵部位,這些人哭爹喊娘捂著襠部起不來了,王伯當將手里的棍子對著疤臉人像是標槍一樣投擲過去,嘴里大喝一聲“去你娘的烏龜王八蛋!”
這木棍被王伯當擲出,如同長矛,疤面人急急的用手里的的棍格擋開來,被硌開的長棍威勢不減,噗呲打到一邊的幾個男子身上,這幾人都疼的亂叫, 疤面人也被棍捎住了額頭,一支眼楮頓時睜不開了,眼淚長流,他哇哇的怒叫一聲“都他娘的給老子上!”
一時間這客棧門口亂作一團,趙旭見王伯當在人群中進退有度,揮灑自如,宛如游戲,知道這些人不是他的對手,正想著自己要不要過去幫個忙,卻听到客棧里面幾聲慘叫,王伯當全身一顫,大吼一聲,如同瘋虎,雙手抓住了那疤面人的左臂和肩膀,一扭一崴,只听到“卡察”的骨裂聲,竟然將這疤面人的左胳膊給扭斷了。
疤臉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王伯當一腳踢在他的下巴上,這人的下巴頓時錯位,差點將自己的舌頭咬掉,滿嘴是血,嗚哩哇啦的也不知道叫些什麼。王伯當疾步沖進了客棧里,趙旭心知有異,分開人群也跑了進去,只見客棧二樓一個房間前的樓梯那里斜斜躺著一個滿臉是血的男子,裝扮如同外面的那些人一樣,王伯當這時已經進到了那間房里面,頓時趙旭又听到幾聲打斗和慘叫,有兩個男子“呼”地一聲被凌空從房門扔了出來,直直的摔落在地,伸胳膊蹬腿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客棧里鬧成這樣,掌櫃滿面苦色,卻又不敢說話,其余住客都站的遠遠的,唯恐遭上池魚之殃,這時趙旭听到王伯當在屋里焦急的叫“兄弟,兄弟!”心里再不遲疑,幾步就到了二樓門口,只見房間里王伯當正抱著一人的身子焦急的喊叫,屋里的地上還躺著幾個渾身是血的男子。
王伯當听見門口來人,怒道“再不滾老子要殺人了!”
趙旭不退反進,到了屋里,王伯當抓起床鋪上的單刀,怒目看向來人,不由一愣,嘴里失聲道“普濟師傅!”
趙旭這時心里也是一驚,沒想到王伯當護著的人竟然是秦叔寶,嘴里失聲道“秦兄!”
秦叔寶本來就面黃,這會更是如同敷了一層金粉,黃中泛金,必然是得病了,而且病得不清,他听到趙旭的呼喚,眼神迷離的睜開,想說話,卻沒有發出聲音,臉上帶著一絲的笑意,只是這笑容這會比哭還難看。王伯當沒想到趙旭也認識秦叔寶,也不知道秦叔寶這會怎麼樣,急的大叫“兄弟,兄弟,你怎麼了!”
趙旭無暇問話,他知道客棧亂成這樣,有郎中也不敢前來給秦叔寶瞧病,不由分說的過去抓著秦叔寶的胳膊,將秦叔寶背在身上,說聲“王兄收拾東西跟上,”說著就出了門。秦叔寶也別無長物,王伯當胡亂卷了,大步跟在趙旭身後,趙旭幾步下樓,見到客棧掌櫃伙計看著自己欲言又止,心里明白,伸手掏出一串錢扔了過去,問“後門在哪里?”
這掌櫃的本來想這下到了血霉了,可沒想到那個病鬼的朋友出手如此戳闊,這些錢只多不少,急忙的往後面指,趙旭背著秦叔寶就往後走。王伯當見趙旭這樣,知道鬧成這樣前門事多,他見掌櫃的瞅著趙旭的背影,又看到了他手里拿著的那串錢,目光在客堂掃了一圈,覺得沒有特別該留意的人,就要走,客棧的伙計卻被王伯當瞪眼吊眉的奇異貌相給驚赫住了,情不自禁的說“那位客人的馬在後面……”
秦叔寶還有一匹馬。王伯當听了未置可否的嗯了一聲,跑堂的急忙去後面牽了馬,正是秦叔寶的那匹呼雷豹。王伯當拉馬出去,見趙旭背著秦叔寶已經到了小街街口,急忙的追了過去。客棧里的掌櫃本來要責怪跑堂的多事,不然那匹馬被遺忘留下,再丑也能頂兩錢,但是再想,這些人肯定都是蠻橫殺人不眨眼的強梁,不給那病鬼的馬,說不定就惹下禍事了,這小便宜還真不能佔。
趙旭今天晃悠了大半天,有個目的就是熟悉洛陽街況來的,他知道離這里不遠就是一家藥鋪,立即背著秦叔寶過去,讓那坐堂郎中給秦叔寶診治。醫者父母心,不一會診斷完畢,郎中開藥,趙旭拿錢,藥就在藥鋪熬了,這下趙旭才得空和王伯當秦叔寶說起了話。
原來秦叔寶和趙旭在黃河北岸分開了要回老家,不料卻得了急病,吃不下東西,還一直的腹瀉,好漢架不住三泡稀,偌大一個漢子被折磨的如同麻桿一樣弱不禁風,好不容易掙扎著到了洛陽,不料住在客棧里病情越發嚴重,就再也難以前行,偏偏趙旭給的錢也使光了,這天強撐著出門想找些辦法弄些錢,卻沒能如願,恰好被來洛陽的王伯當看見背影,跟到了客棧里面。
王伯當和秦叔寶乃是舊相識,趙旭看到疤面大漢那伙人的時候,王伯當剛剛和秦叔寶在客棧里見面沒多久,兩人正在敘話,就被十來個人推門打斷。這些人好生無禮,進門後就到處翻箱倒櫃,還在床底下亂看,嘴里污言穢語不干不淨,王伯當性子剛烈,哪里受過這種氣,頓時勃然大怒,揮拳就將這些不長眼的家伙揍了一個狗啃泥,將他們一個個的扔出了客棧。只是沒想到這些潑皮人多,王伯當在前門打,有幾個家伙進去想找秦叔寶的便宜,但他們看走了眼,秦叔寶雖然病了,仍舊力氣大于尋常人,登時撂翻了幾個,只是引得病情越發重了。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眼看秦叔寶這病需要長時間的調養,王伯當剛才見趙旭二話不說拿出錢將秦叔寶多日的房間給結清,已經更是對趙旭高看一等,加上他和秦叔寶相識多年,情深義厚,本來他到洛陽事情辦了就要回瓦崗山,這下倒是不好走了,于是到一邊,好言好語的,央求藥堂人在附近找個小院暫且租下,給秦叔寶養病,等將這些辦好,才又過來。
王伯當一直以為趙旭就是和尚,趙旭剛剛已經為秦叔寶付了那麼多錢,這下他再也不能讓趙旭這個出家人破費,因此做這些都沒給趙旭知道。一會藥鋪的人將一切辦好過來請王伯當,趙旭才知道王伯當的所作所為,心說也好,這王伯當的為人看來的確古道熱腸,那會對李密實心實意,對秦叔寶也是如此。
當下趙旭和王伯當攙扶著秦叔寶到外面的牛車上,幾人往租好的園子里去,剛向前沒多遠,前面人歡馬叫的,呼喇喇迎面來了大約有五六十人,這些人的衣著打扮竟然和剛剛被王伯當打的那一伙人一模一樣。
這些人中當先的一個騎著一匹黃驃馬,這馬油光水亮,毛發如同金絲,馬頭上有白毛,形狀圓如滿月,腿長膘潤,約有八尺之高,一看就不是凡品,連馬背的氈墊馬鞍,都繡著精致的花紋。馬上的人一身錦袍,服飾華貴,也不過二十出頭,膀大腰圓,一臉英氣,只是此刻嘴里不停催促著讓馬快些跑,手里的馬鞭摔得 啪作響,絲毫沒有顧忌街上人流臃腫。
趙旭和王伯當對視一眼,彼此都做好了惡斗的準備,但是騎黃驃馬的青年經過兩人身邊的時候並沒有停,瞬間這些人一窩蜂的就跑了過去,剛才被他們擠在路邊的慌張凌亂的人都破口大罵起來。
王伯當看著趙旭哈哈一笑,趙旭不禁莞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趁著這個機會,兩人一個牽馬,一個看車,護著秦叔寶前行。只是沒走多遠,前面又是急促的馬蹄聲聲,趙旭抬眼一看,心里微微一愣,這會過來的兩匹馬上分別是一男一女,男的濃眉大眼,相貌敦厚,女的剪水雙童,櫻桃小口,俏麗多姿,竟然是柴學敏。
柴學敏從弘化郡回來了,那個脾氣死倔的臭小娘李素語呢?
趙旭這會不想和柴學敏踫面,急忙的低頭,柴學敏臉色十分難看,表情焦急,嘴里不停的在催促馬快些,但又怕馬撞到了行人,她身邊那個騎馬的男子似乎在勸她不要著急。兩人在經過趙旭身邊的時候,趙旭听到那個男子說道“有一手那麼大的酒樓,能出什麼事,我一會讓……”
柴學敏那會說她的哥哥是太子府上的千牛左右,太子楊昭現在在西都大業,那麼柴學敏身邊的男子應該不是她的哥哥。但這個男子提到了有一手酒樓,那個穿綠衣的漂亮女子,不知道和柴學敏有什麼關系?
車馬前行,很快到了租住的小院,這小院距離大街也比較近,雖然不大,但勝在干淨,況且王伯當只為給秦叔寶養病,其他的要求也沒有。趙旭和王伯當將秦叔寶扶著到了屋里躺下,王伯當已經出去安排人熬藥和準備其他用品去了,秦叔寶虛弱的看著趙旭,口中說道“慚愧,秦某又有勞趙家兄弟了!”
趙旭笑道“怎麼樣?我就說低泣關山幾萬重,此生何處不相逢吧,秦兄,相逢即是有緣,四海之內皆兄弟,再要客氣,那就沒意思了。”
秦叔寶“我……唉……”
恰巧這會王伯當進來,秦叔寶強撐著身體,指著趙旭說道“三郎,這位就是我給你說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還復來’的那位趙家兄弟。”
王伯當的綽號叫勇三郎,這只有知己才知,他听秦叔寶這樣說,眼楮一亮,嘴里哈哈大笑,握拳在趙旭肩頭輕輕一擂“原來你就是那個‘必有用’啊,我真是有眼無珠,哈哈。”
秦叔寶不知道怎麼回事,王伯當這才說了他和趙旭早就認識,還說了趙旭當時怎麼救的李密,秦叔寶心里更加喜歡,泛黃的臉上帶笑“趙家兄弟古道熱腸,胸無宿物,真人中龍鳳!我秦叔寶能有幸結識趙兄弟這般人物,三生有幸!”
趙旭認真的說道“秦兄謬贊了。我那會只是恰逢其時,而王兄那會為了救李密長途跋涉,義字當頭,周而復始,巡回往返,不辭勞頓,這才讓我欽佩。王兄如此人物,他的朋友也不會差。秦兄快躺好。”趙旭說著對王伯當使了個眼色,兩人先後出來,趙旭說“我去置辦一些用品,讓秦兄好好調養,另外再雇幾個老媽子,為秦兄熬藥煮飯,這些細致活我們兩個自然是做不好的。”
王伯當說“你太有心了,不過不必,我來洛陽的還有幾個兄弟,一會我出去接他們,來了大家一起,用什麼我自然就去置辦。”
趙旭這會是有心去有一手酒樓那里看看柴學敏到底去了沒有,見王伯當這樣說,點頭道“那也好,王兄先在此,我去去就回。”
王伯當“無妨,趙兄弟有事盡管去辦,有我在這里照應。不過倒是耽擱了你的時間。”
趙旭笑笑,走出了院子,王伯當看著趙旭走了,心說怎麼沒問他在洛陽做什麼來了,因為自家兄弟的病,耽擱了人家的時間,那就有些不美了。
趙旭一路快走,一會到了有一手酒樓前,遠遠的一看,心說糟糕,果真出事了。有一手酒樓和秦叔寶剛剛住的那家客棧的門口里三層外三層的擠了很多人,也不知道都是在做什麼,吵吵嚷嚷的,想來不會是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