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
楊廣命御駕所經過的州縣在百里以內都予以警戒,並供應上好食物時令鮮果以及美酒,這些州縣為了討好楊廣,每天出動不下一百輛的牛車,裝載運送精美的山珍海味,源源不斷的送到隊伍之中,唯恐被別人比了下去讓皇帝不高興。食物瓜果送來的多, 吃不完,而且跟隨楊廣的人早就將這些珍饈都吃的膩了,因此這些州縣送來的美食瓜果大部分都被拋棄掩埋。
回洛陽的路途漫漫,楊玄感叛亂的痕跡早就被清掃一空,所經之處旌旗遍野,一片祥和繁華的模樣, 楊廣心情大好,每天都叫一些近臣談天說地、作詩飲酒,歌舞奏樂,可謂紙醉金迷,極盡奢侈。
文帝楊堅建立大隋的時候國都定在大興,楊廣登基之後下詔,命越公楊素及監察大臣楊達、負責建築的大匠宇文愷在洛陽興建東京,當時每月投入工匠民夫不下二百萬人,並將洛陽四周以及附近各州的巨商富農數萬戶人家,遷移到東京,以充實戶口。
大隋建國的時候人口不過兩千余萬人,四百余萬戶,到了楊廣這個時期,大隋共有一百九十郡、一千二百五十五縣、共八百九十萬零七千五百四十六戶,四千六百零一萬九千九百五十六人。國土東西長九千三百里,南北寬一萬四千八百一十五里,國域之大,人口之多, 國力之強盛,古未有之。
再遠的路終有盡頭, 隊伍浩浩蕩蕩的, 眼看就要到了洛陽,這天傍晚,楊廣命停車休息,明天再直達進城。趙旭照例帶人在輦車周圍巡視一周後回來,裴矩正在給楊廣稟報捉拿獨孤延壽和承遠師太的事,趙旭看楊廣皺眉不高興的樣子,知道這兩個人肯定沒有被捉到。
果然,裴矩對楊廣說道洛陽邙山的白雲庵和西岳的飛雲觀早就空空如也,什麼人都沒有,他讓人將這兩個地方附近的尼姑庵和道觀里的人全都抓了,正在審訊,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
“你光抓那些人有什麼用?那獨孤延壽做的是掉腦袋的事情,難道他會大張旗鼓到處張揚?那些附近的人又能知道什麼?你把閑雜無關的人都給朕放嘍,省得讓人說朕搞什麼株連、狗急跳牆。”
楊廣說的語氣很重,裴矩急忙點頭稱是“臣這就去辦……”
“你等會!放了白雲庵和飛雲觀的附近的尼姑和道姑,可並不是說沒別人什麼事了,這兩個郡縣當官的是怎麼管理冶下的?對白雲庵和飛雲觀的尼姑道姑有沒有備桉度牒?這個能查不能?其他地方呢?獨孤延壽和承運那個老尼姑用出家人的這種身份打掩護, 那麼他們的信徒門客必然也和‘出家人’有關系,怎麼查桉, 怎麼排嫌, 這些難道還要朕手把手的教給他們?”楊廣皺著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些郡守和縣官一天天難道是吃閑飯不管閑事的貨色?那朕要他們做什麼?告訴他們,朕這里不養閑人,不要酒囊和飯袋,他們干不了,那就挪窩,讓有能力肯給朕辦事的人上!”
裴矩趕緊點頭,見楊廣不說什麼了,言道“陛下,如今有一個天大的祥瑞……”
楊廣“祥瑞?什麼祥瑞?”
裴矩臉上帶著笑說“陛下那會讓各地進貢羽毛以作旌旗,這烏程(注今浙江湖州)有一棵高樹,高度超過一百尺,直插雲霄,而且樹干垂直,沒有枝柯可以攀附,當地人都說樹端有仙鶴築巢,但是都沒人見過,因為誰也上不去,就在前幾天,那樹上忽然飄下無數華麗的羽毛,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十分的華麗好看,因此那里的人都說,‘皇帝制造儀仗,鳥獸呈獻羽毛’。”
“哦?”楊廣一听笑了“這個倒是有趣,等烏程那里的鳥羽來了,朕倒是要瞧瞧。”
裴矩見楊廣高興,自己臉上也堆滿了笑容,說起了其他高興的事情。趙旭心說這簡直都是胡說八道,裴矩說的話听起來是沒有毛病,其實這里面大大的有問題。
趙旭覺得事情應該是這樣烏程有一棵那麼高的大樹,樹沒有樹杈,有人想逮住仙鶴拔掉它的羽毛給楊廣做儀仗用,著急的上不去,于是可能就要用刀、斧砍伐大樹的根部,想讓仙鶴掉下來。這鶴鳥在那麼高的樹上生存很久,必然築巢生幼鳥,如果樹被放倒之後,巢里的幼鶴或者鳥蛋就會跌落摔死摔碎,仙鶴一般長壽,頗通人性,為了保護自己的巢穴不被人所破壞,就只能把自己身上的羽毛拔掉投到地上。
這是仙鶴護巢的無奈之舉,它若是會人言,恐怕早就在樹頂破口大罵了,可是這樣的事情卻被裴矩說成了“天大的祥瑞”,真是扯澹加三級!
但是楊廣听了還十分的高興。趙旭沒必要揭穿裴矩,再說揭穿了也于事無補,那仙鶴的羽毛恐怕已經在來洛陽的路上了。
一會裴矩退下,趙旭已經打定了主意,等楊廣目光投向自己,說道“陛下,獨孤延壽和他的同黨鬼鬼祟祟的躲在暗處,以有心對無心,裴大夫恐怕派人去找,會有些難。”
楊廣問“你這樣說,是有什麼好辦法?”
趙旭搖頭“我倒不是有什麼好辦法,我只是想這樣無異于大海撈針,陛下剛剛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在陛下身邊總不能每天盼著有人前來對陛下欲圖不軌,然後才有我的用武之地,其實我每天沒事干,這樣才算顯出陛下的文治武功和雄才大略。”
楊廣問“你的意思朕明白,你現在想說什麼?”
趙旭說“我是想,獨孤延壽和他的老娘這會必然跑得沒影了,或者在哪個陰暗的地方像老鼠一樣藏著,找是不好找的,但是我們要是想辦法讓他自己出來,也未必沒有方法可用。”
楊廣一听來了興趣“你倒是說說有什麼辦法。”
趙旭說“我在西域那一帶的時候,經常見到牧民因為狼群偷食羊羔而苦惱,還沒辦法解決,養了很多的狗也不濟于事,而且那些狼凶殘的竟然將狗都給叼走了。後來有人無意中從山里撿回了兩只小狼,到了半夜,狼群大批的前來,想要將小狼帶走……”
趙旭說到這里,楊廣已經明白了他要說什麼,眼楮一亮,笑說“于是牧民巧設陷阱,將狼群一網打盡,從此就沒有了丟羊的煩惱。”
趙旭笑說“陛下說的是,一下就知道了最後的結果,不過那些牧民一開始並沒有這樣做,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想到為了兩只小狼狼群會在夜間傾巢出動。後來他們學聰明了,伺機又將狼群里的小狼逮了回來,再在周邊廣設陷阱,以小狼為誘餌,將狼群大部分絞殺。”
楊廣站了起來“那個叫苗小一的道姑,她就是小狼,獨孤延壽和他的尼姑娘就是老狼,如果將苗小一放出,再派人暗中監視,獨孤延壽總會派人前來和苗小一接頭見面的——你說,咱們在哪里設陷阱為妙?”
楊廣說著,忽然又搖頭“不對,那個苗小一被獨孤延壽下了蠱毒,如果苗小一沒有被解蠱,就會慘死,這樣說應該是苗小一比獨孤延壽要急著見對方才是。不如,將苗小一放了,再派人悄悄的跟著,那麼苗小一或許就會找到獨孤延壽或者他的同伙,那麼到時候就放長線釣大魚,伺機將獨孤延壽那一伙人一網打盡。”
趙旭由衷的贊嘆道“陛下真是神機妙算,比諸葛亮都諸葛亮,真是古往今來從來沒有的天縱奇才。”楊廣哈哈的笑“還不是你提醒了朕。你這個方法比剛剛朕給裴矩說的可是管用多了。這樣,裴矩在明,你在暗,你將苗小一悄悄的放走,而後跟著她,看她都和誰接觸,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他們一網打盡,嗯,這個方法好。”
“就是這樣,到了洛陽之後,你看準時機,不要讓那個苗小一發現咱們的動機,你去操作就是。”
楊廣看起來興致盎然,沉吟了一下“這樣,你去辦事,如果需要調度,直接拿牌要人就是,不必再向朕回稟。”
趙旭听了微微一愣,心說楊廣對于自己可真的算是“寵愛有加”。
此時朝中有規定,但凡發兵,都要由皇帝降下敕書給尚書省,再由尚書省頒下文、符執行,只有出動十個士兵、十匹馬、十件兵器以下的行動,可以不用等皇帝的敕書即可行事,但是,如果調動衛士番直,用洛陽的千牛左右禁衛,哪怕只調動一個人,也必須請示楊廣。因此賜宮內美女、賜寶劍,這都是表面的恩寵,能不通過楊廣直接的調集兵馬,才是實實在在的信任。
楊廣故意說的若無其事,他見趙旭呆呆的站著,心里十分滿意,知道趙旭久居邊塞,性情淳樸,還沒有被大隋的花花綠綠人情世故所沾染,他要的就是趙旭對自己的這份突如其來發自內心徹徹底底的感激和效忠。
趙旭知道這會說再多的話都是多余的,楊廣只是喜歡听別人說好話、說奉承的話,作為皇帝有些好面子,但他並不是傻子。因此千言千諾,不如一默。于是他躬身對著楊廣參拜,心說就你對我這會的這個樣子,我絕對不會讓獨孤延壽這些雜碎宵小來對你不利的。
誰這會對楊廣不利,那就是對我趙旭不利,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
趙旭下去就命人將苗小一從囚禁的車里放出來,換做舒適的馬車,每天給苗小一不間斷的送各種美食、瓜果,好好伺候。下面的人不知道皇帝面前的這位大紅人為何這樣,但趙旭怎麼吩咐,自己怎麼做,听上司的話總是沒錯的。
洛陽的此時極具繁華,街上車水馬龍,行人摩肩擦踵,店鋪商賈貨物琳瑯滿目,處處鶯歌燕舞,真是一幅天朝國都氣象。趙旭跟隨楊廣進到皇宮,做了各種繁文縟節之後,稟明了楊廣,出宮去辦事情。
趙旭在街上晃蕩了大半天,找了家還算不錯的酒樓,長期的租了一間房子,將不宜攜帶的東西放在房間里,而後在街上胡亂的轉,了解了一些事物,不知不覺的到了一座酒樓前,只聞到一股酒香撲鼻,側目一看,不禁訝然失笑。
這家酒樓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從外面看高達幾層的樓內座無虛席,真是客滿為患,酒樓右側卻是凸出的一個回廊,廊里擺著幾個爐子,每個爐子上都放著一個半人高的酒甕,爐內有火,將酒甕內的酒加熱,酒氣就從甕內飄出,而妙就妙在每個酒甕跟前都站著一個身材或者窈窕或者豐膩的女子,也不知道是熱還是別的原因,穿的都很單薄,身上奧妙的地方有些若隱若現,煞是誘人。
這幾個女子手里都拿著扇子,扇子不停的�動,將甕口溢出的酒香氣不停的往大街上�,怪不得自己老遠就聞到了酒味,看來這家人做生意真是有一手。趙旭再看酒樓的招牌,簡直就要笑出聲來,原來這家酒樓的名字就叫“有一手酒樓”。
趙旭心說這個酒樓是招攬客人有一手還是別的什麼有一手,忽然迎面跑來了一個人,這人身材瘦小,戴著一頂灰色的帽子,面貌普通,也沒有什麼特征,但是跑得極快,沒見他怎麼動作,就在人流中七擰八拐的,很快到了趙旭面前,這人看了趙旭一眼, 地折身往有一手酒樓里跑,但是他從大門進去,沒一會又從門口回廊那幾個擰腰扭胯的女子身邊鑽了出來,飛速從寬闊的街道中穿過,一下就鑽進了街道這邊的客棧里。
趙旭心說難道這個身材滑 的人是個賊?還沒看仔細這人的去向,街頭那邊突然的傳來吵雜喧鬧的聲音,似乎有許多人正朝著這邊奔跑而來,一時間腳步聲呼喊聲和路人的驚呼聲夾雜在一起,十分的熱鬧。
“讓開!快躲開!”隨著幾聲大喊,有二三十人奔赴過來,一個個手里都拿著棍棒,樣子都十分的彪悍,這些人一邊跑一邊大叫,還有人在破口大罵的,這些人到了有一手酒樓前,其中的一個說“我見到那小子就是進這里去了!”
一個疤面人瞪眼道“那還等什麼,搜!”
當下這些大漢中有人大聲吆喝道“諸位喝酒的消閑的,我們來找一個人,跟旁人並不相干,咱們誰都不許亂叫亂動,咱們兄弟找到人立馬就走,可要是不听招呼的,可別怪我們不客氣!拳腳無眼,得罪了!”
這人喊了一聲,這二三十人一大半的往有一手里面沖,接著里面叫嚷聲呼喝聲亂作一團,似乎有人在勸阻,但是沒怎麼起效,有一些食客從里面跑了出來,也不知道是借故不想結賬,還是不堪忍受騷擾,反正一會就沒影了。
“他娘的!有沒有?”站在外面的疤面大漢喊了一聲,里面卻沒有回答,酒樓里出來一個掌櫃模樣的人對著這大漢說道“這位好漢,你們這樣讓我家的生意如何做?”
這大漢也著眼楮“如何不能做?”
“你看這……”
“看什麼看?我們找個人,怎麼?不讓找?”
掌櫃的笑說“找人歸找人,可你們……”
疤面大漢“我們怎滴?再�@陸 憔坡з伊耍 br />
“你砸一個試試!”隨著這一聲,酒樓里走出一個穿澹綠衣衫的女子,這女子明眸皓齒,螓首蛾眉,煦色韶光,整個人往那里一站,端的是儀態萬千,又似杏雨梨雲。趙旭不由的眼前一亮,耳中听那疤面男子冷笑道“賣藝靠本事,賣身靠臉蛋,怎麼著,你要試哪樣?”
這男子說話十分無禮,將女子比作娼妓。綠衫女子臉色一怒,杏眼睜大,就要說話,里面卡察卡察的幾聲響,有個拎著棍子的男子對著疤面漢子叫道“老大!有人看到了,那廝在對面!”
“追!”隨著疤面人的一聲喊,這二三十個男子又往這邊的客棧里跑了進去,頓時這面又是一陣的吵雜聲,趙旭看到留一手的掌櫃到了綠衣女子身邊說著什麼,忽然這邊客棧傳出了“噗通”“卡察”的響動,而後又是“哎唷”、“啊喲”、“他娘的”幾迭聲,四五個剛剛跑進去的壯漢一個接一個地倒飛出來,橫七豎八的摔在地下,接著有幾人從里面拎著棍棒慌忙的跑出,緊跟著又有幾個大漢一個一個的從里面像是被人扔了出來,“砰砰砰”地倒在前幾個躺在路上的同伙身上。
疤面漢子臉色一變,知道遇到了硬茬子,嘴里大聲叫道“里面是哪位朋友,請問尊姓大名?”
客棧里好大一會沒人吭聲,這疤面人將手里的長棍往地上一杵,怒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里面的難道是縮頭烏龜!”
疤面人一伙的人跟著喊道“他娘的,這狗賊好大膽子!”
“臭烏龜快滾出來,別在里面裝死!”
“有種的到外面寬敞地方和祖宗大戰三百回合!”
“烏龜王八在里面干了好事提褲子出不來!”
這時客棧里傳出了兩聲咳嗽,似乎有人在走動,接著有一人慢慢的從里面出來,趙旭一看,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