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雲謀天下

第一八零章 真正的茶坊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本章︰第一八零章 真正的茶坊

    在葉驚闌朱唇輕啟,吐出幾個字後,曾停臉色大變。

    曾停雙頰上肥厚的肉隨著唇角勾起、落下而微微動著。

    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這種事承不承認又有什麼關系?解釋是無力且蒼白的。

    他領著兩人到了真正的茶坊。

    在這之前,他分別往這兩人身上罩了一件黑斗篷,並叮囑道不可隨意脫下。

    改天換地的錦衣巷巷尾,正是一處寬敞的院子。

    院牆上攀著深綠的藤蔓,曾停在院子中搭了一個涼棚,藤蔓覆滿了涼棚頂,弦月映射出的光影透過密密交織的青藤縫隙灑在地上成了一片斑駁。

    而涼棚下,擺著好幾口沒蓋的棺材。

    “嘿嘿,這些是我還沒做好的。”曾停指著那一排棺材解釋道。

    雲岫只是匆匆一瞥。

    茶坊的大門是朱紅色的,門環上是鍍了一層金的獅子頭。

    門上還挑著一個燈籠,泛著紅色光暈。

    映襯著朱紅的門,略顯詭異。

    “咿呀——”

    門開了。

    他們站在門外的石階上望著那扇大開的門,若有所思。

    曾停滿足地嚼著毛豆兒。

    “喵嗚……”顫聲一起,一只通體黑的貓兒邁著優雅的步子從門里踱了過來。

    那只毛發極順的黑貓扒拉著曾停的褲腿,曾停俯身往它嘴里喂了一顆豆子,黑貓叼著豆子弓身跳至曾停的肩頭。

    它那如琥珀一般的眼直勾勾地看著雲岫。

    “琥珀,這是花鈿姑娘的故友。”曾停竟對一只貓兒介紹來客,倒也是夠稀奇的。

    “你這貓兒叫琥珀,想來是因了眼楮像琥珀,若是再來一只白貓,豈不是得因它團成團後的模樣起個名叫雪球?”葉驚闌揶揄道。

    曾停偏頭看向葉驚闌,正色道“葉大人定是我前世修來的伯牙。”

    又是一只白貓蹭著沉重的大門,慢悠悠地攀上曾停的腿,伸了一個懶腰。

    “雪球兒。”曾停喚道,眼角余光不住地瞟向葉驚闌。

    葉驚闌眯起眼。

    小人得志的嘴臉。

    雲岫抱起那一只似雪團的貓,“曾老板不會是想讓我們來幫你喂這黑白二色的兩只貓兒的吧。”

    “花鈿姑娘可是幫我喂了好幾日的。”他晃晃腦袋,跨進了門檻。

    喚作雪球兒的白貓蹦出雲岫的懷中,繞著桌腿轉悠。

    曾停吹了吹火折子,點亮了桌上的燈盞。

    整個屋子被籠在昏黃的光里。

    雲岫這才看清了大堂的布局。

    一口接一口挨著的棺材。

    “這里啊,是花鈿姑娘睡過的。”曾停指著靠近桌邊的那口黃梨花木棺材說道,“嘖嘖”兩聲,“她膽子大喲。”

    不知他的感嘆里有幾分真有幾分假。

    雲岫撫過棺木的邊緣,似乎還能感受到花鈿的溫度。她並不擔心這上邊被人動過手腳。

    她的唇抿成一線,思緒飄飛。

    那個團團臉的少女,和她分別了近三月。

    論人生短長,不過是空留幾許風霜,而世事無常,命途多舛,聚少離多,是為常態。

    恍若她已和花鈿隔了兩世。

    她往棺木里瞧,還留有一卷薄被,一個繡了素梅的軟枕。

    她想象著,花鈿每夜躺在這里,身子也不可翻動,也許她會失眠,睜著雙眼空等黎明,也許她會在睡得不夠安慰的夜里多次無端驚醒,思念起千絕山上盤旋的雄鷹來。又或許她一覺到天明,卻因每日面對繁瑣的事郁結于心,無法宣泄……

    “你們隨意瞅瞅吧,可別亂動。”曾停拐出了大門,往院子後繞去。

    雪球兒蹦上了一口留了一條寬縫子的棺材,尾巴卷翹著,來回踱步。

    棺材蓋本就壓得不嚴實,被它這一踩,更是開始翕動。

    這里擺著的棺材幾乎全是留了一條縫子的。

    “葉大人,你可要和我賭一局?”雲岫沒有動曾停桌上的茶盞,她舔舔發干的嘴皮,只捉起小剪子剪了一截燈芯。

    葉驚闌挑挑眉,頷首道“由雲姑娘來定賭注。”

    他是任別人點一下便能知悉全局的人,還順手拋了個發燙的饃饃給雲岫。

    “就賭曾老板茶坊里的白貓兒吧,鴉黃來信告予我,煉梵在北疆待得不大順意,我想,不如帶一只貓兒與她。”

    許久沒听過煉梵的名,葉驚闌還愣了那麼一瞬,“你當時將她帶離了凌城,這麼幾個月過去了可是有發現什麼?”

    “秘密。”雲岫的指腹觸到唇峰。

    他笑笑,打住了這個話題,繼續剛才的賭約。

    “不知雲姑娘是想我偷貓還是想我搶貓?”

    盜賊與劫匪的分別不過是一個在暗一個在明罷了。

    雲岫的指尖在桌上敲出一段酷似音律的節奏,“你怎知是我贏了?”

    “因為我們想的是一樣的,而我會讓你。”

    “能得葉大人一讓,此生無憾矣。”她抱拳一禮。

    “假模假式的感謝。”葉驚闌毫不猶豫地揭穿了她。

    雪球兒蜷在了棺木蓋子上。

    它盯著越靠越近的兩人,輕輕地叫喚了一聲。

    有時真相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時,更容易生起一種“近鄉情更怯”的情緒。

    雲岫裹了一層錦帕的手指已是快要踫到了那個棺木蓋了。

    下一秒,或許就能一窺究竟了。

    她忽地收手。

    “罷了,不賭了。”她覺得,不離十的事兒,那就無須再驗證了。

    葉驚闌以一臂支著下頜,他彎彎眉眼,說道“那便不賭了吧。”

    雪球兒的一只前爪伸出,小粉舌舔在了毛茸茸的小拳頭上。

    葉驚闌拿起桌上的茶杯,腕上使勁。

    杯身飛旋而出,“ ”的一聲撞上了棺材蓋子。

    碎裂的瓷片自寬縫子里簌簌落入棺木里。

    “果然。”葉驚闌嘆道。

    “何苦。”那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隨著燭火搖曳的散亂光影一同散去。

    目睹了這一幕的曾停一只腳踏在門檻里,一只腳懸在門檻上。

    他手中的碗碟一齊跌落在地的聲響驚起了雪球兒,它弓著身子,順溜的毛炸了開來。

    “葉大人。”曾停的綠袍子無風自動,“我本是不想同你計較這些,你卻屢次犯了我這里的忌諱。”

    “現在當是如何?”葉驚闌自顧自地擺好了茶杯,“曾老板想要殺人滅口再拋尸?亦或是用秘法制成棺材里的人?”

    他沒給曾停答話的時間,接著說“這飯菜里有無加料,我們不得而知。”

    他為曾停斟滿茶水杯。

    “小人之心。”

    “可曾老板也算不上君子。”

    “悔不當初。”曾在停後悔當時將葉驚闌抬進了錦衣巷里,“我也是一時心軟,沒將你扼死在半道上。”

    “我壓根兒就沒中迷香。”葉驚闌平靜地說著,“或者說,我很快就清醒了。”

    “千金難買早知道。”曾停的拳頭攥緊後又放開。

    “你應該知道蒙歌便是沙城人,要打探一些消息很是容易。經各類消息匯聚後推測,他故意在棺材上動了手腳,你的迷香是沒怎麼起作用的。但雲岫暈厥過去,著實是在你意料之外。”

    “是。”曾停猛灌了一杯水,試圖冷靜下來。

    “我想在錦衣巷小住幾日。”葉驚闌不再刨根問底,順勢岔開了話題。

    曾停一听,這話順了他的心意,立即綻開了喜色。

    他的手心貼著袍子,擦了擦汗珠子。

    這種打一巴掌給顆糖的做法是葉驚闌慣用的伎倆,對很多人都很適用,曾停也不例外。

    因了葉驚闌還補上了一句“五百兩。”

    五百兩換錦衣巷小住,曾停怎麼算都是賺。

    他一咬牙,就應了。

    雲岫拿起花鈿的軟枕,“這個歸我。”

    “成。”

    無利不起早的曾停答應得這般爽快,反倒讓雲岫懷疑這里又有不對勁的地方。

    然而,很多時候答案並不復雜,簡單思考便可,無須顛來倒去地拉車雜亂無用的線。

    “錦衣巷的事,還望葉大人高抬貴手。”曾停腆著臉,不住地搓著雙手。

    “都是些苦命人兒……”雲岫喃喃著。

    曾停嘴角噙著一絲苦澀,“花鈿姑娘也曾這麼說過。”

    “所以她沒告訴我這里的真實情況。”

    “我以為……我以為她會同你說。”曾停不敢相信地睜了睜眼。

    雲岫搖搖頭,“她年紀小,但心思細,不會輕易亂言的。再說了,她給曾老板的不就是一張手絹兒嗎?”

    她很無辜地眨巴眨巴眼,這是擺在面上的事,花鈿也沒有單獨傳書信與她,就算傳書了,還是會經由曾停的手,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她這般說來,再度寬了曾停的心。

    “她走時還留了一封書信,瞧我這記性。”曾停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故意裝出一副才想起的樣子。

    看來曾停一開始是沒打算交給雲岫的。

    這存了私心的棺材店老板。

    雲岫仍然笑著,“多謝。”

    曾停從懷中掏出那封信之後,緊緊捏著,遲遲不願遞出。

    他還在猶豫是否應當還到雲岫手中。

    雲岫使了些許勁兒一抽,“如此麻煩曾老板,下次得給花鈿一點教訓了。”

    “別!”曾停立馬截下了雲岫的話,“只是我忙得忘記了,與花鈿姑娘無關,且一點也不麻煩。”

    就像晃動的燭火,招搖的影子看得始終不真切一般,雲岫看曾停,也有這樣的感覺。

    他愛財,貪財,看似毫無原則,實則精著呢。

    他避諱的點很多,每每被壓下來後又堆上了笑。

    這種人,弱點很多,軟肋很多,卻又是刀槍不入,得將他看做是一只貓兒,順著毛摸。

    “喵!”想著曾停,忘了懷中還有一只炸過毛的白貓,雲岫自尾巴根兒逆著撫摸至頭頂,于是它再次炸毛。

    “賊丫頭,你要是喜歡這貓兒呢……”曾停那張圓臉真是隨時可以掛滿笑,廉價的笑從不嫌多。

    “嗯?”自鼻息帶起的疑問。

    “就盡快打消這念頭。”他的笑意更深,臉上漸漸凹出了細而淺的溝壑。

    “我原以為曾老板大方,想要把這貓兒送給我。”

    雪球兒舔舐著適才曾停跌破碗後淌滿一地的殘羹。

    那只喚作琥珀的黑貓輕輕一躍,跳過了門檻。

    它與雪球兒湊到一塊搶食。

    食物里沒有毒。

    曾停不著痕跡地勾勾唇。

    “這貓兒啊,通人性,普通人鎮不住。”

    曾停說起他的貓,掩不住的得意。

    “若是我偏要帶走它呢?”雲岫心一橫,打定了主意要從曾停這順一些東西走。

    “那便帶走吧。”

    “……”

    葉驚闌輕咳兩聲。

    曾停那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令人生出些許遲疑。

    “琥珀與雪球兒之間取一,那必選前者。”曾停咂咂嘴,他打開櫃子,從里面拿出了一罐子零嘴。

    而雲岫的目光落在了櫃子里其他幾個瓦罐上。

    “曾老板這里邊全裝著零嘴?”她問道。

    曾停用余光掃過,沒作任何停留,而後漫不經心地答道“除了這一罐之外,其余皆是平日里用不到的。”

    他念及雲岫好奇,特地搬出了一個瓦罐來,“這里面泡著的是……”

    “毒蛇。”葉驚闌見他以筷子挑出了細長的物事,皮上盡是青紅交錯,再認不出是個什麼玩意兒,那他枉自活了這麼些年。

    “滄陵縣隨緣賭坊外的毒蛇。”曾停上翹的尾音,證實他現在心里痛快極了。

    “听聞隨緣賭坊正巧位于滄陵縣正中。”雲岫隨口一提。

    曾停不過腦子便脫口而出“賽滄陵那老小子說的吧?”

    “曾老板可謂是沙城萬事通。”雲岫嗅著那泡過毒蛇的酒味兒,濃烈得讓人沉醉,她微眯起眼。

    “其實他騙了你。”曾停一個屁股墩兒坐到了圓凳上,他吹起了他那兩撇小胡子。

    “願聞其詳。”

    “這事啊,說來話長……”曾停用長勺在瓦罐里攪攪,打了一杯酒遞到葉驚闌手邊,“葉大人也嘗嘗小老兒的手藝。”

    “酒色純正,酒香醇正。”

    “我更願听大人贊揚我這酒的味道不錯。”

    “可惜皇命在身,不宜飲酒。”他婉拒了曾停。

    曾停就著長勺喝了一大口,“葉大人還怕我下毒不成?”

    “是極。”

    葉驚闌坦坦蕩蕩地承認了,反倒給曾停送了一個不上不下的台階,是再上一階指著他鼻子罵呢還是往下一步遂了他的意?

    他細細嗅著那杯酒的味兒,靜待曾停的答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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