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雲謀天下

第一三四章 有過後悔嗎?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本章︰第一三四章 有過後悔嗎?

    葉驚闌手上動作一頓,偏過頭看定司馬無恨,正色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更無所顧忌了。”

    他拎起手中的竿子敲在了司馬無恨腕上,明知他解了鐵扣定是因為雲岫在他腕脈處埋了針,他偏偏要讓這人痛上一痛。

    禍從口出,長個教訓。

    黑灰在露出的腕子上留了一道,擦去後是沒有任何傷痕的。

    司馬無恨倒吸一口涼氣,要敲便敲,為何還帶著一股子巧勁兒,直擊內里,震得那根鎖住脈絡的針一顫,這樣讓他皮膚上不會有傷痕,但針尖是挑進了更深的皮肉里。

    他耐住性子,咬緊牙關,好奇心驅使著他從牙縫里擠出疑問“為何?”

    葉驚闌敷衍地答著“我未來的岳母都入了土,我百年之後才需要忌口呢。”

    未來的岳母?

    還沒听說葉驚闌定下了誰家的姑娘,想必是自己沒在盛京,沒收到第一手消息。

    “原來葉大人已是有了心上人。”司馬無恨訕訕地拱拱手,妄議死者為大不敬,“恕罪。”

    葉驚闌抽出一些火,基本烤熟的時候只需要小火將表面烤得更脆生便可。

    他對做吃食有著自己的心得。

    “不知葉大人能否滿足我的好奇?是誰家的姑娘有這等福分?”司馬無恨嗅嗅手中已經烤熟了的蹄子。

    “你是第一個說有福分的。”葉驚闌笑道,他拈起一撮織茅草為司馬無恨手中的外焦里嫩添了香,“別人都說被我瞧上的是倒了八輩子血霉,祖墳沒選對地方。”

    司馬無恨自然是知道葉驚闌指的是什麼,他撕下一塊焦脆來嘗嘗鮮。

    “世人多愚鈍,葉大人天縱之姿,能被葉大人看上的姑娘自是上輩子修來了福分。”他有意無意地瞟過雲岫,這些時日他在城主府的小柴房里,偶爾出來放放風,與他們聊上幾句,他對這個女子的改觀是極大的,盡管每日送來的吃食真是不得不說一句難吃至極。

    可是有的人天生就不適合做尋常人,洗手做羹湯這類事還是留與他人吧。

    他原以為雲岫是葉驚闌的心上人……

    現在說起母親已死,雲岫卻像一個局外人,他覺得純屬自己多想了。

    看來是另有其人。

    葉驚闌把手中的竿子同雲岫換了換,“先生說笑了,這是尋我開心呢。”

    “我向來是有一說一之人。”司馬無恨大口啃著肉,岔開話題,“要是現在有酒,就更好了。”

    “孟章,酒來。”

    孟章听了命令,從馬車里抱出一壇酒,有葉驚闌的地方怎會沒有酒,司馬無恨摸準了這事兒,是故意說的。他把酒壇子往地上一擱,擺上一個土陶碗,“請先生享用凌城的離人醉。”

    析墨送來的那三壇酒都留在了雲岫院子里,這是前兩日他從凌城快馬捎來的。

    “多謝。”司馬無恨看向葉驚闌,“我該如何為葉大人斟酒?”

    葉驚闌摸出他的琉璃杯,擺擺手,“先生顧著自己便可,我自行取用。”

    “好。”司馬無恨倒了滿滿一碗,一口飲盡,“當真是凌城的離人醉!好酒配好的吃食,此生無憾。”

    雲岫拎過壇子,往自己的杯中斟滿,“先生是個知足的人。”

    “知足常樂。我年少時也曾想過要一生鮮衣怒馬,縱情天涯。”他再次滿上手中的碗,雙手捧起,“敬輕狂的過往,我已看過湛湛長空,飛雲亂度。馬蹄踏過繁紅大道,路過黃沙狂濤,做過大漠的游俠,草原的外客。在海上漂泊過數月,雪山之巔見過最美的雲。如今能在此與葉大人和姑娘把酒言歡,食佳味,品小路風光,實在是一大幸事。我,很是滿意。”

    “敬大人,予我幾日照顧,今兒還有命坐在這里享鮮肴。敬姑娘,有緣得見,來日方長。”

    烈酒入喉,他微醺。

    大多數男人喝酒都是圖一個痛快。

    葉驚闌細細品著司馬無恨的話,捏著小杯輕嗅酒香。

    “先生可是後悔了?”雲岫詢問道,人往往會在回憶當年之時帶著悔意發出感慨。

    司馬無恨將酒碗翻轉過來,滴落碗中的最後一滴酒。

    悔嗎?或許是悔的吧。他說不上來。

    “你曾後悔過嗎?”他反問道。

    “我記不得之前的事兒,但我覺著我未曾有過後悔。”雲岫的小杯又滿了,她覺得離人醉這酒,適合小口飲,大碗灌下,容易說胡話。

    “既然都記不得了,怎清楚自己有無後悔的事?”

    “因為我在說這話的時候,我的心沒有否認。”

    雲岫的手掌不自覺地放在前心處,她很確定這種坦蕩的感覺是真實的,她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想要踏出的。

    “那葉大人呢?”他是鐵了心要摸他們一個底子來揣著。

    葉驚闌才不是入套之人,他不以為意地答道“你怎得不問問那些東流的水,可是有悔恨?”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司馬無恨的臉色突然變得淒然。

    “無休無止,望不見盡頭。”

    “是極,先生何故存了心來問我?”葉驚闌喚來孟章用晚膳。

    這頓簡單到只有酒和烤豬蹄的晚餐。

    有的人一杯接一杯地貪戀離人醉不夠馥郁的香,她頓悟,以往是她執念過重,事實上,她問心無愧,不如灑脫一些。

    有的人陷入長思。他後悔過嗎?他曾在江湖上處處留名,千面郎君,是他人對他的敬畏。現在……寄人籬下,得一口飯求一壺酒,過著的是自己從來瞧不上的人生。悔嗎?大概是悔吧。

    有的人用九環大刀慢慢切著豬蹄,一小塊一小塊地放進嘴里細細咀嚼。刀,不僅可以用作殺人,還能用來切肉,切菜,填飽肚子。他的唇角有一絲不為人察覺的笑意,這是平淡且真實的過活。何不稱為生活?這個問題留待他人解答吧。

    有的人倒滿了一杯酒,只聞不喝,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他的思緒在他的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四處游走,他沒有正面回答司馬無恨,因了他明白悔與不悔都是一念之間的事,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他在人間,進退兩難。

    蟲鳴四起,這條道本就是依山而生。

    司馬無恨在火堆旁神色恍惚,一直沒從苦痛的記憶里抽身而出。

    孟章是個盡職盡責的護衛,坐在不遠處目光炯炯地環視四周,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雲岫捏著琉璃小杯靠在大石上,她怕席地而坐會污了自己的外袍,特地在下面墊了一層薄毯。

    “葉大人。”雲岫輕聲喊道,夜晚很靜,靜到似乎能听到星子垂落的聲音。

    今晚的葉驚闌一反常態的沒有沾一滴酒。

    他盤坐在火堆邊上打著瞌睡,听得雲岫在喚他,抬眼看了過去。

    她好像喝多了。

    這女子貪杯,喝多便喜歡惹事。

    他在猶豫靠近還是保持這樣的距離。

    司馬無恨回過神來,打趣道“老夫年歲已高,見不得,見不得。”

    “先生見不得什麼?”葉驚闌往火里添了些干草,火光又亮了幾分。

    “見不得的事兒可多了,不知葉大人問哪一件。”

    “先生是見不得……”葉驚闌雙指一夾,一根帶火的細棍兒飛出,擊中了高處橫著的枝椏,“這里的歹人吧。”

    飛來的亮光引得蒙面人驟然閉眼,他伏在山壁上好長一段時間,方才慢慢地落到這伸出的樹枝上,腳還沒站穩,就被發現了。

    直擊左眼的是一顆帶著潤濕泥土的石子兒。

    為躲過攻擊,險些踩空。他只得放棄立在高處,往下墜。

    等在一旁的孟章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多謝。”

    為何會有人給他道謝?蒙面人猛地回頭,瞪大了雙眼。

    孟章手中的九環大刀不聲不響地砍中了那人的脖子。

    “多謝你讓我在寂夜里找到了一點樂趣。”

    人在瀕死之際,最後消失的是听覺,蒙面人沒辦法再痛罵孟章,但他會記住孟章的嗓音,來世……如果有來世的話,一定不要再見到這把奪命的九環大刀。

    司馬無恨雙臂一伸,而後彎曲起來,枕在腦後,往不平的地面一躺,“見不得的事兒多了去了,只是這歹人的話,我倒是瞧著眉清目秀。”

    話音剛落,雲岫笑出聲來,他竟看一個蒙面人相貌尚可。

    “哎,姑娘你可別認為我在講笑話。”司馬無恨稍稍側頭,他懶得撐起腦袋來和他們說話,一切從簡,因為太累。

    “那應當如何看待先生這話?”

    “我是在正經地評說他人樣貌。”

    “黑巾遮掩了臉,就露著兩只黑幽幽的眼楮,難道先生自行將這人模樣在腦子里畫出了?”

    司馬無恨伸出一只手指晃了晃,“非也。在我看來,想要幫我達成小小心願的人都是面貌可愛的。”可憎的當然是盤坐在他對面,夾帶火的木棍的人。

    “恐怕先生那個小小心願很難達成。”他的心願便是殺了葉驚闌,一雪前恥。雲岫很了解這種驕傲的人,他願意窮盡一生洗去屈辱。

    “我想也是。”司馬無恨又躺好,合上雙眼,小憩。他不擔心有人會對他不利,潛在暗處的殺手們多數是自己人,而且葉驚闌會把他們一一解決掉,對自己毫無威脅。這里的三個人更不會對他出手,因為要想殺他,早就行動了,何必等到半路才下手。

    孟章走了過來,他已經把大刀擦干淨了,用的是蒙面人的衣裳。

    “主上。”

    “管殺不管埋。”葉驚闌的目光掃過靠近山體的一處,那里躺著一個永遠沉默的人。

    孟章囁嚅著唇,他最終沒有說出辯解的話,默默地回到剛才擦刀的地兒,用大刀掘土。

    刀把子上雕刻的閉眼虎頭,刀身上的異族文字,是雲岫久久不能忘懷的。

    她的視線凝在孟章的瘦削的肩頭。

    她將他的音容相貌都深深鏤刻在了心上,隱隱感覺這里是日後用得上的一個突破點。

    當她做了看客時,有人也是她的看客。

    葉驚闌眼底是一道一閃而過的精光。

    “雲姑娘。”他出聲叫著,戲看完了,該讓伶人謝幕了。

    “嗯?”她習慣用慵懶的鼻音應著他人。

    “方才你喚我作甚?”

    “忘了。”雲岫輕笑一聲,又斟滿了酒杯。

    她撒謊了,背在身後的手在大石頭上畫了一個交叉的符號。

    雲岫根本沒有忘記剛才她為何而叫住他,夜很靜,不但能听到漫天星子低垂,還能听到賊人踩踏橫生出的枝椏時造成的些微聲響。

    那種和蟲子移動沒有分別的聲響。

    “是嗎?忘了便忘了吧。”葉驚闌回以微笑,他知道她沒有忘,她不願居功,賊人身死,她裝作是那後知後覺的人。

    那樣了然于胸的神情,怎會出現在一個不知情的人臉上?

    “嗖。”

    羽箭擦過火苗子,勾住了司馬無恨衣衫的一角,直直插進山壁。

    司馬無恨徑直坐起身,這些毛頭小子竟不管顧他的死活。

    又是一枚劈裂夜色的箭。

    捎著他幾根鬢發,沒入黑暗中。

    隨後是一串比天邊星子還亮的箭尖帶著狠厲勁而來。

    葉驚闌衣袍一卷,擊飛了羽箭。簌簌落在地面的箭上有慘綠顏色,淬了毒,還是那種慣常用的毒藥。

    雲岫氣沉丹田,盤腿坐著,周身形成罡氣,揀一根粗棒揮動,那些朝著她來的箭尖兒要麼插在木棒上,要麼被擋下撂在不遠處。

    孟章的大刀虎虎生風,刀隨著招式起落,刀身上的泥土慢慢地便沒了。

    司馬無恨左躲右閃,被鎖了真氣,他只求保住老命。閃避了好一會兒,經過千辛萬苦到了孟章跟前。

    “你可是要與我決戰之人。”

    孟章頷首,說道“晚生記著呢,前輩且放寬心。”

    司馬無恨安然地坐到孟章堆砌的土包上,哪怕下面是未寒尸身,他也不在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躲在孟章的身後才是命長的前提。

    一支裹著燃燒的布條兒的羽箭飛來,點著了司馬無恨的衣擺。

    “他娘的。”司馬無恨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連忙拍滅了火星子。

    孟章說道“主上,如何是好。”

    再等下去,恐有危險。

    “走。”葉驚闌當機立斷,“你帶著司馬先生先走。”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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