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雲謀天下

第一二零章 長衫男子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本章︰第一二零章 長衫男子

    雲岫猛地一回頭。

    以犀利的眼神盯住身後的人。

    這個人攻擊了她。

    盡管是小小的發力。

    雲岫撢撢肩,好似肩頭落上了污穢之物。

    眼前之人,是熟悉的人。

    熟悉到她以為是故友的人——析墨。

    他在看清雲岫容貌以及她像炸毛的貓隨時準備撓上一爪的眼神的時候,訕訕地收回手,連連賠罪。

    再不濟,雲岫也不會有如此大的敵意。

    “真像啊……”析墨喃喃自語,一個背影就使得自己失了神,他只得羞赧一笑,“這位姑娘,實在對不住,在下好像認錯人了。”

    認錯人?要是認對了,豈不是要以命相搏?

    他可真奇怪。

    別人見到朋友是帶著禮數的問好,最多不過禮數不周全罷了。

    而他見到“朋友”是帶著試探的殺招。

    所以自己根本就算不得他的朋友。

    雲岫對所謂的熟悉之感產生了懷疑。

    仇敵也許可以佔據心上一席之位?

    記得更為深刻些?

    “在下這位朋友,有玩鬧之心,我代他給賠個不是,還望姑娘恕罪。”析墨身邊的男人拱手作禮說道。

    此人一身雨過天青色長衫,裁剪得體,輕薄柔軟的布料,精致的滾邊刺繡,細看才知是銀絲邊流雲紋。衣袂無風自動。

    他清瘦而挺拔,若要用一種事物作比,那雲岫選擇將他比作瓊枝一樹。

    一棵偏安一隅,盡得天地精華卻不與其他事物爭輝的樹。他在沉默的時候,能將周身氣息悉數掩藏。

    墨發高束,嵌玉小銀冠戴于其上。

    垂下幾縷烏黑的發絲。

    手中若是有書卷,定會覺著他是哪個私塾走出的教書先生。

    儒雅至此。

    只是他的笑里,有三分邪氣。

    不似析墨不寒楊柳風的笑,也不似狗爺那種藏刀割面的笑。這種分不得歸屬的笑,和他這人並不搭調。

    “哎?扶疏,你看這位姑娘,可是被你這一掌給敲傻了。”他戲謔道。

    “是嗎?”

    析墨的臉頰透著隱隱的紅,他垂眸不敢正眼看雲岫。

    “扶疏,你還是改不了你的臭毛病。”

    就像做了極大努力之後才勉強抬起頭,再次恭敬地道歉。

    “無心之過,望姑娘海涵。”

    “無礙。”雲岫頷首,算是應下了他們的道歉,“我只不過是見著穿白衣服的人,犯了惡心,還望這位穿白衣的仁兄下次莫要在街上錯認別人了,說不準別人也會和我一樣犯惡心,甚至還訛詐你一筆。只是你該慶幸今次是踫上了我,我不同你計較而已。”

    “哈哈哈……”長衫男子大笑,仿佛這是這輩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析墨卻默然,斂起笑意。曾經雲岫這般對他說過我見著穿白衣服的人在我眼前晃悠,就犯惡心。

    當時他怎麼回應的?

    “我穿著倒不是很惡心。”

    今日神似雲岫的人說了和雲岫相同的話。

    神思恍惚。

    直到身邊人用手在他眼前晃晃,析墨才回過神來。

    那個女子,已經走了。

    雲岫不知自己那句話像一顆石子丟進了他那連風都不願吹過的心湖乍起了圈圈漣漪。

    她繼續走在人群中尋找一大一小兩個人。

    望繁華長街。

    數人與她擦肩。

    在她快要打道回府之時……

    有的人就是在驀然回首時才再次遇見。

    兩人正在某處買簪花。

    雲岫快步流星地走過去,在他們旁邊冷眼瞧著。

    這是一個小販卷了一塊布擺的地攤子。

    葉驚闌和櫻之毫無自覺地蹲在攤子邊上繼續爭論誰手中的簪花更好看,更能配得上雲岫。

    “都不好看。”忍不住出聲。誰能有福分讓他為自己挑揀簪子?作為盛京少女懷春的夢中人,雲岫自認無福消受。

    葉驚闌揚起臉,捧著一枚簪子,“櫻之說這一支與你相稱些。”

    雲岫定楮一看,不出所料,果然是帶了一朵芍藥花。

    櫻之年紀尚小,大抵上會覺著只要將雲岫喜歡的送到她跟前,雲岫就會很開心。少女情懷總是詩,她對一切都會懷有善意,以歡喜心看世界,以柔軟心除掛礙。

    雲岫並未接過。

    “我覺著這朵珠花和櫻之更搭哦。”雲岫蹲下身來,認真地挑揀了一朵霞影色的珠花。

    她輕柔地別在櫻之的發間。

    “很般配。”

    櫻之伸手觸了觸,她遲疑片刻,咬唇,小聲地問道“真的嗎?”

    葉驚闌將簪子放回鋪開的攤子上,正經地瞧了之後,點點頭說道“你二姐姐的眼光不錯。”

    櫻之得到肯定後的雀躍使得雲岫毫不猶豫地想要付銀錢。

    雲岫掏了掏袖袋,臉色漸漸變了。

    她在島上的時候從未用過錢幣!

    這不能稱為囊中羞澀了,連囊都沒有,更別提如何羞澀了。

    葉驚闌明顯看出了她的窘迫,直接丟了一角碎銀子給攤販,將她拉到身前。

    “這事,應當由男子來做。”

    雲岫干笑兩聲,被人看破的感覺真是不大好。

    葉驚闌卻認為自己的說法沒有一絲錯,他想了想,接著說道“本想為你們倆都買個飾物,既然你沒有心儀的,那我便自作主張送你個不大好看的。”

    葉驚闌摸出一張包了物什的錦帕。

    形如老樹盤根時的細節,通體為褐色的一支花飾全無的簪子。

    “別動。”他將雲岫隨意束著的發解散,他的手巧到輕輕一卷,便為她綰好了發,斜斜地插入木簪。

    一個男子為另一女子當街綰發。

    此事震驚程度不亞于有人裸著在最熱鬧的街上狂奔。

    當然,這里已經是最熱鬧的地方了。

    哪怕民風開放如揚城,來來往往的人也為此事所流連駐足。

    “這男兒當真是個情深的。”一個提著竹籃賣花的姑娘對同路的人說道。

    同路的人立馬應道“綰發,畫眉,點蔻丹,閨房之事竟能有男兒放下身段為一姑娘……難得見一回啊。”

    “是啊是啊,我以為這些都是話本子里才有的事兒呢。”有一個探頭插嘴道。

    “我家相公就是一個大老粗,怎麼暗示都無用。”水紅衣裙的女子斂著裙裾,說話時臉蛋兒紅撲撲的賽過她的衣裙顏色。

    “我都覺著我今兒個沒睡醒,有幻覺了。原來真存在這樣的男子啊……”有一人咂嘴說著。

    “這小生長得一副討喜樣,手還這般巧,要是被這女子拋棄了,我還要將我家女兒許給他呢。”頭上別一朵碩大的紅花的阿媽羨慕地痴痴看著。

    “姐兒,你可別害了人小兄弟,就你家那個胸無二兩肉,滿臉麻子的二丫頭,還是饒了這個好男兒吧。”看起來就是油嘴滑舌的瘦高男子鄙夷道。

    “你小心明日姐兒家的二丫頭就嫁去你家里給你當管家婆了!”旁邊的攤販與他們相熟,口無遮攔地調侃道。

    “胡說八道!我怎會瞧上那個丫頭,都沒法奶孩子,換做是你,你要嗎?”瘦高男子就快忍不住罵罵咧咧了。

    還未等到他開口罵幾句,那個被喚作姐兒的阿媽從提籃里抄起一個辨不清的東西便往他們身上招呼。

    一邊惡狠狠地敲打,一邊罵道“我家二丫頭是要嫁入富裕人家的,你別癩蛤蟆吃不著天鵝肉就說肉酸。就你這樣的還想我的二丫頭給你奶娃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啥樣。呆頭笨腦,長得跟棵歪脖樹似的,別人上吊都覺得晦氣。吊梢眼,斷缺眉,一看就是個早死的主兒,你將來的婆娘早早地就會守活寡,過不了多久只能改嫁,免得給你披麻戴孝呢!”

    多嘴的攤販也逃不過。

    密集如雨點的敲打,他還能承受,畢竟阿媽手勁兒小,打他跟撓癢癢沒差別,他難以忍受的是敲打落下時,阿媽的破口大罵,“還有你,家中老娘們兒沒給你生個胖小子,你就妒忌上我二丫頭一看就是生男娃的命了?老娘都沒好意思說你沒錢去花樓,只能悄悄找些不干不淨的窯姐兒,拿不出銀子修房中之術,只得花了幾枚銅板,跟一人老珠黃的婆娘坐在油燈下王八瞪綠豆,死活看不對眼,互相嫌。你娘們兒生的閨女說不定是哪日紅杏想出牆……”

    葉驚闌听得目瞪口呆,世上怎會有如此潑辣的女人,一疆三城的女子狂野如斯?他突然有了一種“我命堪憂”的心酸。

    櫻之若有所思,學到了學到了,比起王嫂還會罵人,一招鮮吃遍天,打遍天下無敵手,換幾個詞就能繼續橫行。

    雲岫還在發著愣,他……綰發?送簪子?一瞬間人就懵了,無法思考得明白的事兒,讓她想不出辦法應對。

    而在不遠處。

    著雨過天青之色的男子用手一指。

    “扶疏,你瞧。”

    析墨順著他的指端所及看去。

    一個潑得不行的女人正拿著家伙收拾別人,手腳並用,唾沫橫飛,好不精彩!

    再往深處觀望。

    是她。

    還有……

    蒙歌?

    析墨一陣驚詫。

    他為自己剛才認錯人的烏龍嘆息。這人能與蒙歌為伍,當眾……

    怎麼想也不會是雲岫。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世風日下,什麼人都有。他再嘆一口氣。

    連蒙歌都有人看上了……

    “扶疏,你可在葉驚闌那里打听到什麼消息了?”長衫男子看似漫不經心地問著。

    析墨搖頭,“他應該是追回軍餉了,但還沒運回府中,我手下的人將他府邸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著。”

    “是我高估了那人。”男子略帶遺憾地說道。

    “並不是。”析墨扯扯唇角,慘然一笑,“其實是我們小看了葉驚闌。”

    “螻蟻始終翻不出大風浪的。”男子不禁反駁,在他的眼中葉驚闌就是一只隨時可碾死的小蟲子,只是他會找大樹乘涼,靠仰仗女帝鼻息才能鬧騰這麼久。

    析墨沉吟片刻後,說“他比你我想象的更為可怕,莫要輕敵。”

    “我倒覺著你沒有當年拒皇命于府門外的魄力了,你變得小心怕事,我都快要懷疑你是不是頂著扶疏這張臉的另外一人。”男子輕蔑地一笑,合作是共贏的局面才能稱為合作,如果合作的對象已經配不上與他共贏了,是否要考慮換人了?

    析墨還是帶著淺淺笑意,像極了對情人般溫柔,他溫聲細語地說著“我也覺著你沒有當年提刀上朝堂的豪氣了,你搖身一變,成了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大儒,是誰讓你裹上這層皮夾著尾巴做人的?先帝?還是當今聖上!”

    說到最後析墨語調漸高,男子一怔。

    “扶疏,我們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我被火燒著了屁股,你也不能幸免。”

    “但凡能有人陪同去走一遭黃泉路,析墨都覺得不虛此生。”析墨唇角的笑意越發明朗,死不可怕,有人陪著去死更是樂呵。

    他大無畏的模樣使人無端起了恐懼之心。

    “你!”長衫男子語塞,沒想過析墨會以無所謂的態度應對東窗事發後的結果,他怎能咽下這口氣!

    當他想好了反擊之詞,析墨已然走遠。

    析墨在路旁攤點停下腳步,揀起一支素雅的珠釵,若要是親手為她簪在發間……多麼美好的畫面,快要不敢想。

    無人管顧這樣一位公子哥兒在胭脂水粉珠花玉釵攤子上對著手中物件想入非非,只有賣貨郎不厭其煩地夸贊他的眼光好,恨不得他立馬掏錢帶走珠釵。

    從人群中脫身的三人,感慨萬分。

    有人在暗自慶幸心上掛著的人暫且沒到叉腰罵街的年紀,想來她這樣知書達理的人是不會染上那種不良習氣的。

    有人在腦子里刻下阿媽的以一當百的無雙風姿,想著回了府里有模有樣地和蒙絡再說道一次,將她罵到心服口服。

    有人在思慮偶然遇見的析墨以及莫名其妙被插在頭上的木簪。

    三人心思各一。

    難得的沉默。

    櫻之歡脫地奔向城主府。

    葉驚闌及雲岫在她身後並排而行,中間卻隔了三尺遠。

    禮貌的疏離。

    這次率先打破沉默的人不是葉驚闌。

    “葉大人。”

    葉驚闌在靜靜等待她後面的話。

    “我方才見過扶疏公子。”

    心中一緊,他的心思在這一瞬里百轉千回。

    “還見著了一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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