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雲謀天下

第一一九章 味不如一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本章︰第一一九章 味不如一

    “在想什麼?”

    他溫熱的鼻息噴薄到頸窩,有那麼一瞬恐慌之感。

    雲岫驚得往路旁一跳,怕踩踏到花的根睫,又趕忙跳回,左右為難。

    滑稽的模樣倒給了櫻之一個笑得花枝亂顫的理由。

    “你在作甚!”她怒道。

    頂著蒙歌的臉,做著流氓的事,雲岫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好歹也是個朝廷命官,竟這般不知羞!”雲岫和他較上了勁。

    葉驚闌先是一愣,而後笑開了,說道“雲姑娘這話不大入耳,我怎麼就不知羞了?”

    “你……”雲岫搜腸刮肚地想他的罪名,非禮?談不上,他只是湊得近了些,手腳還是放在該放的位置,離她遠著呢。言語調戲?他剛才並沒有說什麼,很簡單的一句詢問,說調戲的話太過于小題大做了……

    更是為難。

    “你……很好。”

    葉驚闌看著這個故意咧起嘴“夸獎”他的女子,這個復雜到沒有帶任何關于喜悅的笑容,里面暗藏的情緒太多,他只覺想笑。

    “二姐姐!”櫻之過來拉她的手。

    方才因激動到難以控制自己而到處跑的小姑娘,手心已有薄薄的汗。

    潤濕了她的觸感。

    雲岫用指尖輕輕地撓著她的手心,惹得她咯咯直笑。

    “二姐姐,你喜歡芍藥還是玫瑰?”櫻之突然仰起臉問道。

    雲岫瞧見她企盼的眼神,煞有介事地環顧四周,她想要裝作很鄭重地回答櫻之。

    四方長亭當真算得上是揚城一絕,

    芍藥花開五月,簇擁著整個亭子,與之交相輝映的是灼灼如火的玫瑰。

    通向亭子的路邊是月見,這種見月才盛放的花。

    民間有傳說,如果女子折一枝月見贈予心儀男子就代表了靜默無言的愛。

    順著曲折小徑望過去。

    被樹蔭遮得嚴嚴實實。

    它在其中。

    陰郁的亭子。

    斑駁陸離的陽光零零星星地透過葉的縫隙灑下,卻避開了這座亭子。

    順著古老的墨綠色亭柱攀援的,是挑著米粒大小的花苞的深色藤蔓。

    它,似乎在模仿秋的容顏。

    飛檐流閣,參差錯落。

    當雲岫踏上石階。

    亭柱上細刻的古文字,回環蜿蜒的字體,更是妙處橫生的靜。

    觸及那深淺如一的字跡,驀然有了來自靈魂深處的自省。

    喃喃出聲“人生幾多秋?一宵冷雨紅淚流。”

    連開得正艷的兩種花都躲不過偶來的風雨,何況是她,生而為人,渡過萬里狂風,無邊冰雪之時,才能將苦難與磨折煉化為寶藏。

    獨一無二的寶藏。

    一張石桌,四墩石凳。

    她隨手拂了拂凳上的微塵。

    桌上有一壺,一罐,幾小杯,凳邊有一爐,一小鍋。

    紫砂壺。

    普通香茶。

    不知是哪位風雅之人留下的,還附了一張字條留待有緣人。

    她想想,大概自己也算得上是有緣人?

    葉驚闌拾起石凳旁的小爐子,對雲岫揚揚,“挺別致的。”

    亭外翠竹三兩枝。

    竹後有一清澗。

    櫻之抓過小鍋去盛水了。

    葉驚闌將小爐煨熱,櫻之送來的水剛好放上去。

    他用櫻之順手折來的大片葉子扇著爐火。

    待他洗淨紫砂壺和杯子時,雲岫捏起一撮茶葉想往里放。

    “雲姑娘,讓我來吧。”他拿過茶罐,一邊往里放一邊念著,“一把陳壺,裝一縷揚城新綠。”

    “葉大人果然是雅致之人,泡個茶都有說法。”雲岫朗聲說道。

    他听了之後,雙頰淺淺的梨渦忽隱忽現。他抓著葉子維持小簇爐火,“雅致確實談不上。現下煮不了雲水茶,只能為你泡一杯香茗了。”

    當他將茶水遞到雲岫手邊時,低聲說“櫻之的想望是掙脫禁錮的自由,而我的想望是今後的日子像你看見的這杯茶,波瀾不驚。”

    可雲岫听得這話之後,沉思一陣,說道“你的名字,注定你無法過上桃花釀酒,春水煎茶,一曲短謠是一日,一篇詩章也是一日的恣意生活。”

    如若他是普通老百姓,這個願望定會比達成櫻之的願望更容易些。

    然而,他不是。

    她何嘗不知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

    “那我應當怪我泉下無法含笑的父母給我起了個注定不能平淡的名字。”

    驚闌……

    命中無時莫強求。

    他為櫻之添了一杯茶水。

    “二姐姐,你還未回答我你喜歡哪一種花?”

    “芍藥吧。”她在兩種談不上喜歡與否的事物里二選一,只得隨口一說。

    “我以為你會更喜歡玫瑰一些。”

    雲岫一指戳在她額頭上,“喜歡不喜歡又有什麼關系呢?”

    茶水騰起的熱氣氤氳。

    他捧著杯說道“但凡茗茶,只能求相似,不能求相同。”

    “為何?”

    “味不如一。一泡苦澀,二度甘香,三品濃沉,四是清冽,第五回的沖泡為平淡。此後都會索然無味。”他眼上投下一片陰翳,心底乍起些許惆悵,“誠如人生……年少輕狂卻青澀異常。長大少許便是無法磨滅的芳醇年華。中年奔波勞苦,沉重到無法緩釋。待到壯年,忽覺回味無窮。生命的最後,就像一杯連熱氣都不騰一下的白水,無味、悲涼。”

    “歲月從不虧待任何人,不論是誰都會由絢麗歸于平淡。”

    “說得極是。”葉驚闌將茶杯擱在桌上,“可我還是願意直接跨到白發蒼蒼之年。”

    “或許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懂得葉大人的心思,我只想在人生百態中翻滾,細細體味,直至時間盡頭。”

    “但望如此。”他將哽在喉頭的話咽了回去,但望你這輩子都別記起從前,做一個平凡的女子,與另一人煨著爐火共向黃昏,而那個人……

    早已溜出亭子的櫻之折了一朵花,她遞給葉驚闌。

    花瓣上還留了幾滴沒被陽光帶走的露水。

    櫻之塞進他手心,他下意識地握住深綠花枝。

    “芍藥又名將離,驚闌哥哥快些送給二姐姐,明日便不會因分別而難過了。”

    “……”雲岫抿唇不言,古怪的表情慢慢浮現,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奈。

    “……”葉驚闌長嘆。

    櫻之眼珠子來回轉動,瞧瞧這個,瞧瞧那個。

    怎得都無話說了?

    “清溪小橋,景色甚美。”葉驚闌指著不遠處,干咳兩聲轉移話題,再這麼沉默下去,三個人你瞪我,我回看你便過了一日了。

    “我與葉大人所見所感有共鳴之處。”雲岫也順著他的話茬兒往下接,試圖將櫻之提及的尷尬事兒給翻頁。

    “驚闌哥哥你的花還未送。”櫻之眨巴眼,疑惑地望著他。

    葉驚闌深吸一口氣,他何嘗被一個小丫頭這般逼到無話可說過!

    “芍藥可不能胡亂贈出。”葉驚闌正色道。

    “為何?”櫻之睜大了眼,她還未听聞過不能贈芍藥花的說法。

    葉驚闌清清喉嚨,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也不知道。”

    “……”風水輪流轉,沉默落到了櫻之的頭上。

    心情大好,終是被他掰回一城。

    雲岫沒參與到他們之間這場無硝煙的短暫戰役里。

    溪邊泥土松軟,她踩在潤濕的沙土上,回想當時光腳立在涌動的潮水里。

    “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背後傳來少女懶懶的音念著耳熟能詳的詩詞。

    葉驚闌將手中的芍藥投進流淌的溪水里。

    “哎!”櫻之叫住他,可沒攔下他丟出的動作,“驚闌哥哥你怎能丟了。”

    “讓它隨著清溪一起流淌,以流淌的速度慢慢思考下一個花期。不要再開到了別人眼里,堪堪被折。”

    櫻之噘著嘴不再和他說話。

    不要再開到別人眼里……不就是在說她瞧中了那朵花伸手便折嗎?

    雲岫突然駐足。

    “葉大人。”

    葉驚闌悶聲應了。

    “無事。”雲岫的目光追隨著那一枝被投進水里的花。

    “世間萬事,如流水中有草木。”一語道破她心中所想的葉驚闌臉上掛笑。

    雲岫回以一笑,問道“你莫不是我腦里的蟲?”

    “只不過我想了同樣的事。”

    “流水之中的草木,隨奔流的水而行,不兩兩顧望。前者不顧後,後者不顧前。天下事亦如此,若草木流行一般各自為行。人同此理,一念來去,不相顧望。”

    “雲姑娘是借流水和飄零的草木來意指你我之間嗎?”

    如葉驚闌這樣的人,一點即通。

    雲岫想要顧左右而言他,最後還是正兒八經地應聲道“何止你我,多數人都是過客。若非我為階下囚,你為刑獄司,又怎會有所牽扯?”

    葉驚闌為查案,到無名島上踫見了她。算得上一路同行。

    雖說早先認識,可漸漸熟稔起來也不過是相處的那幾日。

    他有意無意地撩撥,讓她不得不正視兩人最近似乎離得太近。

    他翱翔于天,她零落成泥。

    好似本就不該有交集,是被這個案子硬生生地拉拽到了一起,在兩個毫不相干的人生中扯出一道豁口拼湊到了一起。

    “其實……”

    葉驚闌思慮良久後,回答道“我不算你的故友。”

    “我知曉。”

    “可我也不是過客。”

    “這般篤定?”

    “是。”葉驚闌頓了頓,接著說下去,“你只不過是想不起之前的事,因故郁結于心。我總覺得你很快便能恢復記憶。”

    “希望如你所說。”

    自橋上走下,往城中而去。

    五月將過,花期快到頭了,該看的都看過了,所以賞花的人很少,在賞花會上的人很多。

    和南方的踏春宴是大不相同的,踏春宴是才子佳人各顯才華的地兒,以琴棋書畫會新友、詩詞歌賦定知音。

    而作為揚城的賞花節最大的特色之一的賞花會,說是賞花會,不過是攤點聚集的鬧市。

    北地人多豪爽。

    女子在大街上可以和他人談笑風生,因一件恰好“點中笑穴”的事,能笑得前仰後合,完全不顧形象。

    男子當眾求愛的事數不勝數。

    然,文人騷客在此地極容易餓出毛病。因了平頭百姓寧願多學些馬背上的功夫都不會去找幾個先生賦詩作畫。

    這些小攤小點扎堆的地方倒是個包羅萬象的濃縮點。

    一聲高過一聲的吆喝的多是瘦精精的男子,他們身板瘦弱卻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去嘶吼,去拉客賣貨。盡管他們的商品都賣得還算便宜,但是需要購買人有鑒別真偽優劣的能力,否則他們會將劣質品拋出,以謀取暴利。

    第二種商販往往不屑于和那群人在一起互相調侃,他們常常擠在一處斗促織,斗雞,其中佔多數的是大腹便便的小攤主,他們對銀錢的興趣已然拋開了剛開始拉客的熱情,在他們還是“瘦老板”的時候就已經賺得盆滿缽滿,所以有足夠的錢財揮霍也是不足為奇,常常會在大街上遛自己養的大狗,肩上還站著一只鳥,譬如鸚鵡或禿鷲。

    在兩者之間,還有沉默寡言守攤位的小老板。他們是不願隨大流的,但清高的結果就是被世俗無情地遺棄。沒人會管顧幾個小攤主的死活。

    摩肩接踵的人潮。

    雲岫回望之時,櫻之沒影了。

    “櫻之……”雲岫在喚,可惜被那一浪更比一浪高的吆喝聲給淹沒了。

    甚至有人拽上了她的衣袖妄圖將她拉到自己的攤位上。

    “姑娘,我這翡翠簪子乃代代相傳,如果不是見著你這樣的有緣人,我都不知道誰人能佩戴這樣一支簪子。”

    雲岫屈指彈在微胖女子拽著她衣袖的手上。

    微胖女子吃痛撒開了手。

    慣用的伎倆,他們下一步便是誆客人掏錢拿下這所謂的“有緣之物”。

    “櫻之!”

    她在人群中穿行。

    葉驚闌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不見了。

    三個人也許都在尋找對方,但因各種各樣的阻隔被迫分開。

    “蒙歌!”雲岫不敢喊出葉驚闌的名字,或是稱為“葉大人”,保不齊這里有些有心人在等著葉驚闌出差錯,以便奪了他頭頂烏紗。

    還有,按照揚城百姓的慣常思維,明日茶余飯後的談資應是——賞花會上一妙齡女子發了失心瘋尋找大理寺卿大人,葉大人竟有份,于鬧市當中與瘋子交談甚歡,可悲可嘆。

    一瞬間,肩上一重。

    她稍側頭,瞥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

    。

加入書簽 上一章 目 錄 下一章 加入書架 推薦本書

如果您喜歡,請把《江山策之雲謀天下》,方便以後閱讀江山策之雲謀天下第一一九章 味不如一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江山策之雲謀天下第一一九章 味不如一並對江山策之雲謀天下章節有什麼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