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雲謀天下

第一一四章 歸城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本章︰第一一四章 歸城

    又是在船上和衣而睡的一夜。

    她早就習慣了這般防備。

    醒來之時,她在地板上,掀開了蓋在身子上的小毯,坐起。

    櫻之尚且還在好眠之中,她枕著雙臂,睫毛微微顫動。

    嚶嚀一聲,咂咂嘴。

    不知夢見了什麼。

    櫻之卷著薄被翻了個身。

    雲岫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帶上門。

    眺望夜空。

    繁星還未墜入幽謐大海,忽閃忽閃的微亮。

    船在行駛過程中帶起涼涼的海風,吹過她披散的發,有幾絲幾縷掠上唇角。

    她的思緒被涌動的風攪亂。

    很多事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無法定論。

    她遇見的所有人都有過往,都有秘密,唯獨她在他們那里像是個透明人,只是程度不同罷了,這種感覺不大好。

    東方漸露魚肚白,預示著黎明的降臨,也預示著快要抵達揚城了。

    那座陌生的城池,是讓她落入陷阱的城池。

    因為未知,所以恐懼,人之常情。

    她有些悵然。

    “雲姑娘。”

    听得有人喚她,雲岫驀然回頭。

    不出所料,是那個衣襟上的小扣總是缺一顆的人。

    “公子。”雖說他的身份不再是需要嚴防死守的,但知曉的人不過就狗爺,穆虛,紅樓,櫻之。她還是謹慎點為好,說不定哪一間客艙里就有同樣早起的人在等著听牆根。

    “你怎麼這麼早就醒來了?”他揉搓著雙眼。

    雲岫轉身看定他,撇撇嘴,說道“大概是我昨夜歇息得早,今兒個醒來倒也算正常。”

    “我以為你做噩夢了。”他忽地湊到她耳邊,輕聲道,“讓我猜猜,若說做噩夢,會不會夢見自己被捉去坐大牢了?”

    “我為何要坐大牢?”她捕捉到一個信息,從吳問那里得知自己是“通緝犯”,而葉驚闌提到了“坐大牢”,若說這兩者之間沒有任何關聯,她是絕不會相信的。

    此刻如果有人在旁邊,定會覺得這兩人姿勢極為曖昧。

    一人背靠欄桿,一人手撐著欄桿,稍稍俯身對圈入懷中的人淺笑盈盈。

    “因為我。”

    “……”

    葉驚闌沖她眨巴眼,狡黠一笑“因為我奉皇命捉拿盜竊軍餉之人。待大船抵達揚城碼頭後,我就能將你這個越獄的小家伙塞回監牢,嚴加看管。你說,這算不算噩夢?”

    “……”又多了一條罪名,越獄。

    雲岫頓感頭疼,她究竟是誰,怎麼渾身都惹了事兒?

    “你是不是在想你是誰?”

    這人仿若看穿了她的心思,調笑著。

    雲岫下意識地點點頭。

    “其實我也不知道你是誰。”葉驚闌饒有興趣地等待她听了這句話後的反應。

    可惜讓他失望了,雲岫沒有因他這種不解決任何問題的話而憤怒,更沒有一臉茫然地追問。

    大概是接二連三的失望使得她心態平和多了。

    以及她原本就不是一個情緒化的人。

    葉驚闌抬手,為她理順了被風凌亂的長發。

    他輕柔地撫著雲岫的臉龐,如同在賞鑒一個貴重瓷器,他的眸子一黯,喃喃著“這個事兒怪你,你從未真正告訴過我,你是誰。”

    雲岫怔住,原來是她沒告訴葉驚闌她姓誰名誰?

    “可我本就不在乎你是誰。”葉驚闌的手指落在她下頜,食指指腹摁在了她唇角下,“前些日子有一人與我說,我曾是你的心上人。但此般看來,我倒覺著他是騙我的。”

    心……上人?

    雲岫絞著眉頭,眼底晦暗不明。

    “我們曾在凌城相遇?”

    “是,想來是蒙歌與你說的。”

    葉驚闌自是不相信她恢復了記憶,船上又沒她的幾個婢女。除了蒙歌之外還有誰知曉這些事?

    “在凌城之時,你是真正的你嗎?”她小心翼翼地啟口,這種不知結果的試探讓她心里很沒有底。

    她想要驗證心中的猜想,不得不這樣直截了當地問他。盡管這個問題她已是有了答案。

    “真正的我?”

    “那時候你是葉驚闌嗎?”她預設的答案就快被印證了,連心尖尖都在激動地顫抖。

    “我不明白。”

    雲岫嘴唇囁嚅,輕吐兩字,“棧渡。”

    葉驚闌這種驕傲的人一定不會編造出“心上人”這種蹩腳的借口來搭訕一個山野農婦,那麼這件事就是真的。

    不管是誰對葉驚闌提起的,哪怕是玩笑,絕非空穴來風。

    再一聯想到晉南笙的問題——那“棧渡”可是你心上人?

    雲岫覺得自己有必要確認。

    氣氛在一剎間冷清。

    靜默無言。

    葉驚闌愣神許久,而後眉梢帶喜,“你這是記起了什麼嗎?”

    她搖頭,解釋道“我還是什麼都記不得,不過是剛巧你提及‘心上人’,瞎貓踫上死耗子,誤打誤撞就對了。”

    他抬眼看向遠方,曙光撕裂了混沌的黑夜,蠶食掉它的精魂,等待裂出的太陽大放光芒一舉拿下漫長無涯的夜晚。

    “記起與忘記,二者非要選其一,不如抉擇後者,統統拋在身後。”

    世人常說記得容易忘卻難。

    待到真正有了遺忘的機會,便會煩惱自己如懵懂無知小兒,一切都是混沌不清的,恨不得立馬拾起曾有的記憶。

    “雲岫……”葉驚闌不禁呢喃。

    “嗯?”她順著葉驚闌的視線望去,如濃墨般的夜幕終于被扯出一個豁口。

    “世間的所有,我都想你丟得一干二淨,唯獨我自己……”葉驚闌的手落在她的肩頭,帶起雲岫一個激靈,“但望你記得。”

    “記得你曾騙過我?”雲岫的目光落進他的眼里,仿佛被一股強勁的吸力帶進深不可知的漩渦,她妄圖將視線轉移。

    葉驚闌惘然若失,嘆息道“你怨我,我也想責你騙我。現在我若說讓你只記得我的好,約摸是不現實的。盡管如此,我還是希望你單念著好的那一面,摒棄差的。”

    他直視著她,想要牢牢地捉住她閃躲的眼神。

    雲岫折不斷他的視線,于是稍稍別過頭,說道“船快靠岸了,我也快淪為階下囚了。正好遂了公子的意。”

    葉驚闌笑著說道“在此之前,我得先浲N意粒 乒媚鏌 灰 黃鵠矗空庋幕埃 憧梢宰鱟蠲賴那舴浮!br />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

    絡繹不絕的車馬。

    形形色色的各路人,其中不乏大腹便便的員外爺,眼中有精光的商人,拎著小伙計耳朵的掌櫃的,粗布裹身衣物上盡是汗漬的碼頭工,挑籮互相打趣的菜販子……

    南來北往的地方口音終在一處匯雜。

    之乎者也的文縐縐同一口一個錘子、老子、二愣子的粗魯話齊齊飄飛。

    這是揚城碼頭。

    搬運工弓著身子上下船。

    離岸越來越近。

    “拋錨!”張青站在甲板上指揮著。

    有的工人听見熟悉的聲音,頓住了腳步,痴痴地望著他。

    他們多是在幻想做一個領導他人的小頭目,在大船上頤指氣使。

    張青沒有管其中一些人或艷羨或嫌惡的眼光,他和這些人從來都不一樣。

    “準備卸貨。”

    他發號施令後就隨著其余工人一起去扛箱子。他是狗爺的親信、“搬運工”里的小頭頭,爬到這個位置能讓他人不眼紅妒忌,是下了苦功夫的,事必躬親為基本達標要求,這個標準存在于他的心中,自己不斷地在苛求自己。

    “狗爺,好久都沒見過你了,可想死我了。”碼頭邊上的有一女子甩著手絹兒一步三搖地走來。

    在最底層拋頭露面的女人的步態多是矯揉造作,明明是過得清苦,勒著褲腰帶奔生活卻要裝成大家閨秀知書達理的模樣。

    在禮儀方面她們永遠比不過從小習蓮花步、扭弱柳腰的大戶女子。

    然,她們在理解男人這方面可是優勝者。她們很懂得男人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譬如這個步子,配合上一張隨步履輕晃的手絹兒,足夠吸引很多同等出身的男人。

    狗爺雖不歸類為同一階級的人,打好關系準沒錯。

    “是招喜啊。”

    這女子的名字喜慶得緊,狗爺每次喚她名都會和自己的好心情掛上聯系。

    招喜捏著手絹兒上前來福身。

    狗爺一想到晉南笙那句有關鋒利的小剪子的話,襠內生風。

    他豎起手掌示意她遠離。

    潔身自好,守身如玉,一定要出淤泥而不染……

    否則晉南笙那個懸在半空的剪去是非根的小剪子就落下來了。

    狗爺如是想。

    招喜識趣地笑了笑,而後往別處走去。

    不遠處是拄著拐的老人顫巍巍而來。

    他的眼里全是未褪去的紅血絲,蒼白的唇縮癟,上面的紋路是干裂的痕跡。

    “恭迎小主人。”

    河叔深深作揖,狗爺趕忙扶住了他。

    “你我之間不分主僕,且你是長輩,快免了這些繁瑣的禮節。”

    “小主人莫要折煞老朽。”河叔堅持行了一個完整的禮。

    一番喬裝後的葉驚闌走下船,正站在不遠處似笑非笑。

    “好一出主憐僕忠的情深大戲。”葉驚闌譏諷道。

    雲岫眼一斜,這人不論是哪里都想摻和一腳。

    河叔掀起他沉重的眼皮,沒有看向出言諷刺的葉驚闌,而是打量了雲岫一番,“這姑娘好生面熟。”

    雲岫唇抿作一線,她已經遮掩了些真實面貌。按照吳問的話,河叔是認識之前的她的。

    姜還是老的辣,一點都沒錯。

    招喜在人群後探頭,想要往回走湊熱鬧。

    狗爺瞟她一眼,她手中攥著的帕子被掌心滲出的密密細汗浸濕,趕忙縮回了頭。

    “河叔,你興許是往來的人看得多了,瞧著誰都熟。”狗爺輕飄飄地擋了回去。

    河叔心領意會,“是老朽僭越了。”

    “無事,你留在這收一下船上貨物,我先回屋補個眠。”狗爺捏捏鼻根,希冀以此緩解疲倦。

    “小主人且去歇息吧,老朽還未到昏聵之年,自是省得。”河叔立在碼頭邊上,眯著滿是血絲的眼,等待張青他們將箱子盡數搬到狗爺指定的地。他在這里很久了,久到半截身子入了土他還沒能離開揚城碼頭。

    一輛載客的馬車飛馳而來,急急勒馬,馬車打了個漂亮的彎兒轉頭。精壯的馬夫揚鞭將車驅到葉驚闌身前。

    這是一個練家子。

    狗爺意味深長地瞥一眼。

    “再見之時,便是你的地盤了,我等著你準備偌大筵席用以慶賀繼承家業。”葉驚闌掀了車簾,回看狗爺。

    狗爺爽朗大笑,回答道“你可是才從我的地盤吃過了完整的酒席,還全身而退了。吃不吃那一頓無關痛癢的飯都無所謂吧。”

    “這話你就錯了,那只能算你名下的私產。繼承家業如此喜事我必定要到場恭賀!”葉驚闌放下簾子,命馬夫趕車。

    無名島確實只是個玩具,他的目的從來不局限于打造一個玩物般的城堡。

    狗爺拱拱手,“雲殊城靜待公子大駕光臨。”

    蒙歌追在馬車後疾奔,大喊“爺,你還忘了你的哥哥呢。金不換你快停下!”

    馬夫听了蒙歌的呼喊之後使勁抽著馬屁股,鞭花兒甩得清脆響亮,他開始歌唱,唱的是一首關于好妹妹莫要追情郎的歌兒。

    喑啞的嗓子,哼唱出的民間小曲兒別有一般意味。

    蒙歌跑了一陣停在大街中央,叫嚷道“金不換,你個臭癟三,你家娘子找姘頭去了,你跑這麼快就是為了捉奸!”

    雲岫在車上“噗嗤”一笑,對葉驚闌說道“蒙歌倒算是個有趣之人。”

    “得虧于他的滿口胡說。”

    “非也,”雲岫搖頭,“胡謅亂道的人不代表有趣,他是真有趣。”

    “是極。”葉驚闌表達認同,“至少他不會將你送進大牢,而我會。所以我在姑娘心中算不上有趣的人。”

    “是嗎?多謝葉大人讓我體驗牢飯是何種滋味。”

    既來之則安之,雲岫合上雙眼,準備小憩一陣,她既然敢上這馬車,就做好了和高牆小窗稻草堆作伴的準備。

    “冷水配餿窩頭,你能吃出什麼滋味來?”

    “最近幾日在島上養叼了胃,偶爾換換也行。”

    葉驚闌對外面趕車的馬夫說道“金不換,走後門。”

    “得 !”馬夫脆生生地應了葉驚闌。

    “你想要吃牢飯,得先問問我同意與否。”

    櫻之瞅著商討坐大牢就像玩過家家一樣的兩人,一臉茫然。

    ------題外話------

    【小劇場】

    葉驚闌(正經臉)雲岫!

    雲岫(懶洋洋)作甚?

    葉驚闌(輕咳兩聲)你能對我說一句晚安嗎?退而求其次,早安、午安都行。

    雲岫(擺擺手)跪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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