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城中,車馬涌動。昌平侯再次見到他女兒時,她正躺在城門口,一動不動。
“嵐兒,這些年你去了哪里呀,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昌平侯老淚縱橫,望見女兒一副狼狽模樣,頭發披散,身上滿是污泥。
“爹,我好累,我想回家。”短短幾個字,平嵐也說的極為艱難。
“好,爹這就帶你回家。”昌平侯將女兒抱起,不讓下人幫忙。
想起女兒當年是何等活潑可愛,昌平侯心里好生難過。自己萬般疼愛的女兒,為何,成了如今的這般模樣。
回到府中,叫來下人打理片刻,平嵐便沉沉入睡,然而昌平侯卻始終放心不下。
平嵐從睡夢中醒來,周身已被打理干淨。自己房中燃起的香,依舊是往日的味道。
走出房門,穿過廳堂,父親端坐在大廳內。
見父親有一縷發絲耷拉下來,平嵐伸出手掌,手指熟稔的為父親將發絲扶正。昌平侯望見女兒的情形,心下終于放松不少,然心仍有結,卻又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女兒想去拜祭下母親,父親願意和我一起嗎?”平嵐突然問道。
想起平嵐過世五年的母親,其音容笑貌卻依舊在昌平侯心中烙印,未有絲毫減退,于是昌平侯點點頭,“也好,我近日無事,便去看看你母親吧。”
昌平侯夫人的墓立在思雲嶺,山路曲折幽深,車馬上不去,于是倆人便徒步登了上去。
平嵐燃香焚紙,父女二人一一在墳前拜過。
林中襲來的風有些冷,平嵐伸出手,在母親的墓碑前摩挲一陣。昌平侯看在眼中,默不作聲。之後,父女二人,免了車騎,攜手回府。
倆人未及府門,便有下人來報,“回老爺,小姐,易安侯來訪。”
“他這個時候來,多半是為了婚事。女兒,你先避開,為父替你擋了去。”昌平侯思慮間,平嵐卻安然說道“父親不必煩憂,您且去告訴易安侯,就說這門親事,我應下了。”
昌平侯面帶疑惑的盯著女兒,“你不是不喜歡這易安侯嗎?”
“無妨,三年了,他屢屢求娶于我,未曾間斷。我出游日久,他也未曾放棄,更不曾召納妾侍。但憑這份誠意,女兒也該應下了。”
于是,十丈軟紅,洞房花燭。
可是,成親當晚,新郎新娘卻終究是分榻而眠。
涼亭之中,易安侯斟酒獨酌,那日的情形仍然歷歷在目。
那日,平嵐提出要帶易安侯去個地方,易安侯自是欣然接受。卻不想,馬兒不停歇的顛簸了十幾日,卻是被她帶去了一座墳前。
“里面葬著誰嗎?”易安侯試探的問。
平嵐用手指了指墳冢正對的地方,“易安侯可知,這墳冢守望的地方,是哪里?”
易安侯搖搖頭,對平嵐道“願請群主指教。”
平嵐輕笑,“那個地方,叫做遺忘城,里面的百姓,是被我們這些王侯所遺忘的,夢陽的子民。”易安侯听罷,剛想要辯解,卻听得平嵐繼續說道“侯爺你問我,這里面葬著誰。好,我告訴你,這里面,葬著我的愛!”
“你說什麼?”易安侯怒了。
“侯爺生氣了,”平嵐繼續笑著說“我的愛人,他能為一城百姓,舍了自己的性命。而侯爺,你又能做些什麼?”
易安侯一時啞口,不知該說些什麼,然而平嵐卻繼續說道“可是侯爺,我願意嫁給你,但我卻只能做你有名無實的妻子,你,還願意嗎?”
她居然要嫁給自己!可是……
“好!”易安侯頭腦一熱,爽快答應了。
“有名無實,哈哈哈哈……”回憶止住,易安侯不由苦笑。
“你可知,自打三年前見你之後,我便丟了魂魄。縱你百般拒絕我,我都能忍受。可如今你答應我,卻又告訴我愛上了別的男人。”
“我,竟還抵不過一個死人。”易安侯捏碎的酒杯滲進他的皮膚里,他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居然還真就答應你了,我是真的賤吶。”易安侯隨手一扔,酒壺碎了一地。
他起身回房,只留了一地碎瓷,相伴腥紅。
“夫人,常樂十月易寒,記得多添衣服。”
“夫人,左侍郎送來一只雲雀,養在家里可好?”
“夫人,皇上今日召見,我可能會晚些回來。”
“夫人,……”
易安侯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養成了碎嘴念叨的性格,可是不管什麼事,總忍不住,要告訴她。
明明她最多的回應只是一聲“好”。
可是有時她回以微笑,他會欣悅無比。
長此以往,他怕自己會成為一個“怨夫”。
可若是為了博這一笑,他心甘情願做這樣的事。
那日他染了寒疾,平嵐竟然破天荒守了他整整一夜。“為什麼對我這樣好?”喝完湯藥後,易安侯突然發問。
“哪有為什麼,你是我的夫君。”平嵐如此回答。
“你是我的夫君。”因為這句話,易安侯終于下定決心。
他主動向皇上請纓,要帶兵討伐垂雲。皇上同意了!
出發的前一晚,易安侯來到平嵐門前。空中無星無月,他是提著燈走來的。
他坐在台階上,顧自開口“夫人,那日你問我,能不能為百姓,舍了自己性命,于是我想了好久好久,如今我已經想清楚了。”
房中沒有一點動靜,易安侯回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我做不到,他們和我一點交集的沒有。既然完全是彼此的陌生人,那麼我有何理由,要為陌生人舍了自己的命?”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可是,我願意為我的心愛之人,為了你,奉上我的命。你想要這天下安康,我便給你安康。”“明日,我便出征了。你,要照顧好自己。”易安侯將燈提起,向來時的路走去。
于是,將軍出征,踏馬出城。
可是,他不敢回望。因為若是她沒來,心上便是痂上結痂。
可是,她明明已站在城樓,看著他一步步遠去。
秋夜蘆笛冷,寒風送鐵衣。
夢陽與垂雲,在白鹿城一戰。夢陽失利,白鹿失守。夢陽主帥身體被長矛刺穿,當場死亡。垂雲鐵蹄勢如破竹,一時之間,夢陽淪為人間地獄。
易安侯親衛送還易安侯戰衣,平嵐領受時,沒有絲毫表情。
侯爺留給夫人一句話,他說“就算下落黃泉,奈何橋邊,我也會死守在那,等著夫人百年,共入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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