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些隨意踐踏他的人，也不是那些恨他入骨之人，不再是那些傷他還暢快大笑之人。
眼前的女人，是第一個會輕聲問甦然名字的人。
是第一個，會蹲下為他擋風的人。
甦然知道，心里更是什麼都清楚。
一個人在長久的苦難之後，能夠擊穿人心，甚至是打垮他的不是更大更深的折磨。
而是那，些許的溫柔。
那是溺水之人最後能抓到的救命稻草，也是饑渴之人最期盼得到的半壺清水。
甦然清楚的知道，那些許的柔情是致命的，是不能接受的，是不可觸摸的。
否則，毒鴆入骨，蝕骨腐髓，無藥可解，更無力回天。
但是，甦然始終是人，他在那牆角之下，退無可退。
當那些許的溫柔襲來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份柔情。
就是那一眼，甦然終于看到了眼前的人是何模樣。
就是那一眼，九離也看到了不一樣的驚艷眸光。
甦然看到了九離眼中的溫柔和驚艷，看到了那個勉強做出來的生澀微笑。
那一刻，甦然承認他是心動了。
萬千折磨和苦難都沒能撬開的心，這一刻動了。
盡管理智一再對甦然說什麼，不可動心，柔情如刀，萬劫不復的話語。
但是，甦然終究多看了兩眼九離。
忍不住，也想多看兩眼。
而九離在看到甦然那雙如迷霧之下的星辰雙眸時，她霎時間便被眼前的眼迷住了。
她從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雙眸竟然能美麗震撼到那種程度，那一刻，九離覺得她不是在看著甦然。
而是在看一片星空長河。
九離知道眼前的人是誰，是個囚犯，是一個長毛的野獸。
但是，在那雙眼之下，在那星空長河之下，九離覺得眼前的人，是甦然，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也許，一切，在那彼此對視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吧。
之後，九離和甦然的關系越來越緩和。
雖然依然是話語很少，但是卻也互通了姓名，彼此微笑，彼此問好，彼此噓寒問暖，兩人之間也不再有半點冰牆。
九離為甦然洗澡，理發，刮胡，甦然的樣子越來越讓九離喜歡。
這小子長得還不賴。
甦然只是默默的承受這一切，不曾有半點的排斥和不耐煩。
開始喜歡上了那雙溫柔白皙的手。
就這樣，兩人相處一年之久。
雖然每天依然只有寥寥數語，但是兩人卻相處融洽，感情漸濃。
有一天，九離急匆匆而來，滿臉擔憂，對甦然說，又一個十年要開始了。
甦然只是淡然一笑，並不在乎，他不怕苦難和折磨，不管是十年還是百年。
只是多看了九離兩眼。
九離是知道甦然之前的十年到底經歷了多少的磨難，經歷了多少的折磨和羞辱。
那是常人不可忍受的，也是撐不下去的。
上次，九離不在，也就沒管。
但是這次，九離已然在甦然身邊，她不忍心，所以不願甦然再受那等折磨和羞辱。
九離站在甦然身前，看著這個男子，“甦然，你逃走吧。”
甦然一怔，抬頭看了一眼九離，“逃？”
“對，逃，我放你走，憑你的能力，應該是可以逃走的吧。”
九離不是在說謊，不是在欺騙甦然，她更加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她是真心要讓甦然逃走。
九離想要打開捆綁甦然的鐵鏈，但是她沒有能力，那鐵鏈是老頭子親手鎖上的。
除了老頭子沒人可以打開。
九離想要帶著甦然離開，可是憑她的本事，又能逃到哪里呢。
甦然笑了笑，十分淡然。
“謝了，我不在乎，反正我又死不了，不過是匆匆十年而已。”
甦然的確是不在乎的，十年折磨對甦然來說不過是而已罷了。
九離看著甦然，她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放不走甦然，也幫不到甦然半點。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甦然，被帶走。
十年折磨。
九離時刻都在關注甦然在何處，是忍受什麼樣的折磨，她發現自己滿腦子都在想著甦然。
想著甦然的一點一滴，想著甦然的笑，想著甦然的眼，想著甦然對她說的不過而已。
有一天，甦然被車拖拽于街道之上，身後是一道道的血跡，不過甦然依然是閉著眼，不哼一聲，不皺半點眉頭。
只是這一次，不同。
九離當街攔車，為甦然求情。
這是多少年來，第一個站出來敢為甦然求情的人。
折磨甦然乃是老頭子的命令，九離是第一個敢為甦然公然違抗老頭子命令的人。
這樣的求情注定是要失敗的，也注定是要被千人唾棄的。
于是乎，在甦然的身邊，多了一個九離，多了一個被鞭子打的遍體鱗傷的九離。
可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九離沒有離開，沒有退縮。
盡管傷痕累累，盡管血跡斑斑，她依然陪在甦然身邊，陪著他受罰，陪著他受千人羞辱和唾罵。
九離不如甦然，老頭子不會讓甦然死，但是卻沒有說，九離不能死。
九離很快就撐不住了，心有力而力不足，她還想繼續陪著甦然，但是她的身體終究承受不住，倒在了甦然面前。
甦然想幫九離，但是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九離倒在血中，而他被無情拖走。
九離終究是沒死，老頭子出面救了她。
並且下了一個命令，想要陪甦然，可以，那就陪他一起受罰吧。
冷漠，無情。
于是，那十年，九離沒死，九離陪著甦然一起經歷折磨和羞辱。
那十年，兩人都變得不像是一個人，而是一對在苟延殘喘的動物，在互相舔血，在相濡以沫。
盡管如此，九離和甦然沒有哼一聲的痛苦，沒有喊一聲的求饒。
那十年，甦然終于抱了九離，為其擋下太多長鞭，擋下太多鐵棒。
那十年，九離為甦然處理傷口，喂飯，燒水。
十年的時間，九離終究是扛過來了。
沒人知道這個九離身為下面之人，為何要為甦然做這些事，也不清楚，她是如何忍受那樣的折磨而堅持下來的。
終究，九離和甦然都堅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