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貴人挽著姑娘喝酒,看那舞姬把裙子翻成了花不停的叫好,整場就她最開心。
我和皇後看著那些舞娘又來又去,比皇宮里的舞姬不知放開了許多,更顯風情,也十分喜悅,只是不敢顯在臉上。
皇上一向是愛歌舞的,這里的舞姬跳的又好,風情又特別,中原的舞玩了,還舞塞外的,塞外的舞完了,甚至有西洋的、東瀛的、百越的。可這偏偏不是在宮里,是在青樓,皇上要是顯得太喜歡太得意,怕是自己覺得過于輕浮,因此一直搖著扇子蹙著眉,看一會兒,低頭吃一會兒酒菜,還常常故作無聊的往琵琶伎那里看兩眼。好幾次等舞到精彩處,和貴人拍著手掌大聲叫好,皇上也想跟著叫,幾次生生的忍了下來,但眼神里是有光彩的。
和貴人看的精神煥發,毫不遮掩自己的喜歡,在幾個舞姬跳起了北國舞蹈時,也跟著上去轉了幾個圈。
論起姿色,宮里的女子自然是國色天姿,和貴人更是以異域的長相笑傲眾生,因生在女子為尊之地,她跳起舞來,更顯颯爽之姿,若是不論技藝,單論氣質,當與玉貴人平分秋色。
我見皇後與榮貴妃也躍躍欲試,她們兩在玉貴人手底下學了這許久,怎麼也有幾分功夫在,可惜中原女子太過含蓄,認為歌舞乃是下九流之事,尊貴女子歌舞更是為人所不喜,因此還是忍住了動作。
但我見和貴人跳的越爛漫,皇上眼楮亮的越光,手指在折扇上搓著,似乎十分受用,也十分想參與到這個活躍的氣氛來。我便輕輕往皇上處靠了一靠“和貴人跳,您可以鼓掌。”
“你說的對。”皇上下意識的點頭,正要撫掌,卻突然反應過來“不妥——不妥。”
“有何不妥?”我問道。
“這里畢竟是青樓。”皇上正色道“我若在這里撫掌,豈不是顯得十分喜歡這里的氛圍?”
“那您以為您應當如何?”
皇上搖了搖扇子“我現下是不是應當與和貴人說‘你莫要與這些舞女一塊跳舞,有份’比較妥當?”
“其樂融融,何必破壞氣氛。”我勸道“反正一則現在大家的眼神全在和貴人身上,也沒誰注意您的反應,二則今日答應了和貴人玩得盡興,何必上去擾她的興致。”
“也是。”皇上認真的點了點頭“畢竟讓和貴人舒心點不容易,免得她每日用眼皮子看人,怪滲人的。”
我有些好奇“您是有點兒怕她嗎?”
“怕她?”皇上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抬高了聲調“堂堂天子,為何怕她?”
“可她也差點成一個天子啊。”我提醒道。
“成王敗寇,算不得數。”皇上搖搖頭。
我歪著脖子道“和貴人家幾個姐妹?”
“十五個。”皇上道。
“您幾個兄弟?”
“兩兄弟。”
我托著下巴問“問個不得宜的,當初您是如何成王的?”
“我是兄長唄。”皇上非常自然的說道。
我眨巴著眼看著皇上,也不接話。
皇上看了我半晌,咳嗽了一聲“天命所歸,也是本事。”
我點了點頭“您說得對,畢竟我沒當過王,我不知道。”
等過一會兒和貴人跳累了,便又一下子跌到了姑娘懷里,與幾位姑娘吃起酒來。我突然想起來問榮貴妃道“榮姐姐,你是怎麼知道和貴人有賭錢的本領的?她平日里與你走動的可頻繁麼?”
“不是與我,是與別的人。”榮貴妃一提,雙手環抱著,似乎頗為生氣“她每日不是來看玉貴人跳舞,就是听祥常在說書,與莊貴人一起曬橘子皮都有話講。她們一起談天說地,連當年在閨房里如何翻花繩都講完了,我哪怕是隔著窗戶听,也都听的差不多了,要不知道也難。”
“那她平日不與你說話呀?”
“那倒也不是。”榮貴妃回應道“但感覺每次與她說話,我最後都會莫名其妙的生悶氣,好像哪里不對似的。”
“哦?此話怎講?”
“比如上次她來我宮中喝茶,非要出家鄉的謎題與我,你說這不是為難人麼?”
“榮姐姐很怕猜謎題?”我順嘴問道。
沒想到榮貴妃臉色一變,連忙提高了音調說道“怎~麼~可~能~呢~”
她這樣子活生生像極了在場某位尊貴的老爺。
連神態都一模一樣。
“既然姐姐不怕,又為何生氣了?”我問道。
“還不是她的問題太古怪!”榮貴妃拍著桌子道“她問我讀沒讀過書,我自然說是讀過的,論起學問宮里幾人能比過我呢?”
“可不是。”我連忙回道“宮里最說的上話的皇後與昭貴妃,還是祥常在教會了幾個字呢!”
“然後她就說,要考考我,看看我到底有幾分學識。”
“她如何考你的?”
“她盡出一些古怪刁鑽的題!仿佛為難我似的。她第一問是,春秋時被稱為四大名將,卻坑殺了四十萬降卒的人是?”
“秦國名將白起。”
“第二問是,《漢書》為何人所寫?”
“漢代班固。”
“魏晉時,誰彈了一曲《廣陵散》?”
“嵇康。”
“唐宋年間,何人作詩一首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雲?”
“是颯沓如流星,作者唐朝玄宗時的李白。”
榮貴妃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看我“這些問題很簡單嗎?”
“不不不不。”我連忙擺手“我都是盡看一些閑書,瞎看來的,正經東西都記不得。這完全是踫巧,踫巧。”
我說完,我也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終于開口“攏共四道題,您是一道題都沒答對嗎?”
榮貴妃委婉的開口“也不能這麼說,我還是答對了一部分的。”
“哪一部分?”
“說到《漢書》一部,我便賭了一個我最熟悉的漢代名字趙合德。”
“那不是漢成帝時的妖妃麼?”我不禁皺了眉。
“她竟是個女的麼?”榮貴妃也不禁皺了眉。
我們兩正對著眼神時,就听得雅間的門輕輕開了,進來的是一個老婆子,那婆子後頭跟著一個天衣華服的女子,蒙著面紗低著頭,看不清正臉。
老婆子滿臉堆笑道“貴客迎門,老身特地將當家的姑娘與您喊來了。她現下是京城第一舞姬,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才待客,今日听聞來了難得一見的貴客,好不容易才勸來的!”
“哦?”皇上抬了抬眼皮,問道“叫她進來吧。喚作什麼名字?”
“喚作綠瑩。”老婆子道。
那綠瑩姑娘隨著聲音就進來了,穿著一身綠色的唐時衣裙,梳著高髻,在一片紅衣的舞姬當中尤為奪目。可我見皇上听了綠瑩兩個字,分明怔了一下。
而那綠瑩姑娘一進屋,抬頭看見了皇上,雙眼突然如同秋水剪瞳一般盈盈欲泣。
“趙郎——!”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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