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金政煥的死是一種悲哀。
但悲哀的卻不是他自己。
姜甦赫看著案件介紹,腦中回蕩的卻不是金政煥被萬夫所指的氣憤,而是空守著親人魂魄歸天的無力。
證據!
一定要查明證據!
姜甦赫目光灼灼。
…………
檢方所提交的證據目錄里,證人的證言才是最為重要的一項。
一位老人和一位年輕的女人。
姜甦赫看不到取證視頻,卻也能猜到他們當時的表現。
當姜甦赫按照地址來到了第一位目擊證人所居住的地方,才發現人早就不見了。
他拉住一位路過的鄰居,指了指房門,“請問住在這里的那位老人呢?”
“他好像一大早就被檢察官給接走了。”鄰居摸了摸腦門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姜甦赫說道。
“接走了?”
姜甦赫忽地有種不詳的預感。
又來到了第二個證人的住處,果然,留給姜甦赫的只有一扇緊閉的大門。
急促的敲門聲除了惹來旁邊居民的怒罵外別無他物。
“現在還要控制證人?你們檢察官的戲倒挺多的。”姜甦赫靜靜地沉吟著,絲毫沒有因為這意外的變故受到影響。
“我們走著瞧。”
…………
最近江南地檢顯得很安靜,與外面瘋狂的報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被告人死亡,起訴被迫終止。
但是江南地檢最新的動向卻還依然撲朔迷離,沒有人站出來代表檢察廳發表意見,就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姜甦赫雖然覺得奇怪,可也沒多加思索,但此時他還是決定給吳秀鐘打個電話,問問現在檢察院究竟是什麼情況。
“嘟”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前輩,對不起,我現在也不能為你做什麼了。”吳秀鐘小聲地對著電話說道,他現在和同事們正忙碌地為這個案子做著準備。
“秀鐘啊,我想問你個問題。”出乎吳秀鐘意料的是,姜甦赫沒有強制要求他透露辦案進程,而是輕聲問了一個問題。
否則,吳秀鐘將會變得很為難。畢竟就算私交再好,他也要對他的工作負責。
“您說。”
“你覺得這個案子真的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嗎?”
“或者說你認為金政煥是凶手嗎”
吳秀鐘听到來自話筒對面的詢問,一時沉默了下來。
這個問題正是他來自心底的疑問,究竟……誰是凶手?
他已經看過這個案子所有的細節了,但現在他竟有種強烈的預感。
金政煥不是凶手。
可吳秀鐘卻只能察覺到不對,無法找出真相。
“前輩,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吳秀鐘的聲音顯得很沒有底氣。
“真凶另有其人。”
“真凶另有其人。”
姜甦赫和吳秀鐘異口同聲地開口說道。
吳秀鐘驚異于他和姜甦赫的默契,咬了咬牙,做出一個很冒險的決定。
“前輩,記得看郵箱。”
電話掛斷,姜甦赫看到郵箱里發來的證人取證視頻欣慰地笑了。
這正是他想要的東西。
視頻中,老人的驚慌、女人的閃躲似乎在驗證著姜甦赫推論的真實與正確。
所有的事情都已準備就緒。
桌子上一切資料擺放得整整齊齊。
三天之後,一切自見分曉。
…………
三日之後。
陽光普照,萬里無雲。
姜甦赫的影子逐漸延伸到了江南地檢的門口。
今天是檢察院發布弒父案最終結果的前一天,姜甦赫卻一個人來到了檢察院。
“麻煩通知一下,就說姜甦赫特此拜訪。”姜甦赫微笑著對大廳前台的小姑娘說道。
“好的。”小姑娘像往常一樣舉起了電話。
等等……
“您說您是姜甦赫?”她愣了一會,顯得很是震驚。
“是的,麻煩你了。”
“姜先生,請您直接前往部長辦公室。”
“謝謝。”
還是那個熟悉的位置,部長辦公室的不遠處就是刑事一部首席檢察官的辦公室,那是他五年前的位置,如今卻物是人非。
“叩叩。”
“請進。”
“羅副部長,哦不,羅部長,如今您也升職了啊。”姜甦赫極為自然地坐到了沙發上,沒去管部長羅醒陰沉的臉色。
“說吧,你今天來這干嘛?”羅醒突然看到姜甦赫自然很不高興。
“來感受一下大韓民國最正義地方的濃厚氣息啊,說不定你們把我感化了呢。”姜甦赫揚了揚眉毛,語氣卻很戲謔。
“別跟我擠眉弄眼的,有事快說,因為你我們忙著呢。”羅醒沒給姜甦赫什麼好臉色看。
“這事跟您說可沒什麼效果,把你手下那些人都叫來吧,我想我們是時候聊聊了。”姜甦赫隨手拿起一張報紙,悠哉悠哉地看了起來。
“我們很閑嗎?”
“相信我,不聊的話你們會後悔的。”
羅醒面色有些陰沉不定,他不知道姜甦赫底氣為什麼這麼足。
“叫二三組的首席和辦案檢察官進來。”羅醒猶豫了半天,才終究下了決定,沒敢挑戰姜甦赫的底線。
…………
會議室。
“都來了哈。”姜甦赫站了起來,雙手虛壓,“你們不用站,坐吧。”
“今天我來呢,也沒有什麼大動作,就是咱們一起探討一下案情。”姜甦赫輕描淡寫地說道。
羅醒冷哼了一聲,他知道姜甦赫的目的絕不可能這麼單純。
“是我先說,還是你們先說?”
姜甦赫望著台下沉默不語的檢察官們,笑了笑,“好,那我先說了。”
“大家為了這個案子可真是煞費苦心啊。”姜甦赫笑吟吟地說道。
“這證據可以說是相當有誠意啊。”
羅醒重重地咳了一聲,意在提醒姜甦赫直接進入正題。
姜甦赫撇了撇嘴。
“你們找到刀了吧。”
姜甦赫所提的刀,正是指檢方控告金政煥殺人時所用的刀。
“這個自然不用你擔心。”羅醒將凶器的具體形狀放映到了大屏幕上。
刀身修長扁窄,通體漆黑如墨,在光線的折射下異常亮眼,刃口極為鋒利,上面帶有的精致文字,正讓這把刀看起來異常獨特。
姜甦赫點了點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上面沒有指紋吧。”
他的話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場下的檢察官面色都有些陰沉,這正是他們缺少的直接證據。
沒有罪犯指紋的凶器便只能成為間接證據,無法直接指證。
“那又如何?這把刀樣子很稀有,它一直存放在金政煥車的後備箱里,但事發之後,這把刀卻不見了,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一位年輕的檢察官有些不爽地質疑起了姜甦赫。
“剛參加工作吧?”姜甦赫戲謔地看著趾高氣昂的年輕檢察官。
“那也比你強。”年輕檢察官別過了頭。
“你憑什麼認為它是金政煥的刀?就因為它是限量版的?”
檢察官沒有回答。
“鐺”一把刀被姜甦赫扔到了桌子上,“好好看看吧,網上買的,一萬韓元還包郵。”
檢察官們盯著那把刀和屏幕上的刀暗暗比對,發現幾乎沒有什麼差別。
“一把破刀就給了你勇氣上門挑釁?”羅醒皺著眉頭問道。
“誒,羅部長,怎麼能說上門挑釁呢?我這不是來和大家一起討論案情的嘛。”
“廢話少說,你到底要干什麼?”羅醒將桌子上的刀收了起來,緩緩問道。
“也沒什麼,就是感覺你們檢察官最近的效率和準確率真是不高啊。”姜甦赫沒繼續正題,反而走到了羅醒旁邊低聲說道。
“與你無關。”
“可你們的無能影響到我的當事人了!”姜甦赫狠狠地拍向桌子,桌上的文件一陣散亂。
“你們不是最講究法律和證據嗎?”
“接下來我倒要跟你們好好說道說道證據的事。”
姜甦赫冷笑了一聲,“第一位證人,那位老人的證詞你們有吧,放一下。”
一位檢察官下意識地看了羅醒一眼,見部長點了頭,他才小心翼翼地播放起了證人作證時的視頻。
…………
一位老人步履蹣跚地走進了取證室,他怯怯地看了一眼鏡頭,拉了拉身上破舊的衣服,一連串的動作更顯現出了他的坐立不安。
“請您開始吧。”來自鏡頭後的一個聲音傳來。
老人咳嗽了兩聲,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攝像機又連忙低了下去,慢慢地才將一切道來。
“我住在金在民家樓下,金在民和他的兒子金政煥經常爭吵,那天晚上我看到金政煥又來找他的父親了,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老人的聲音有些發顫,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他們那天吵的很凶,不一會我就听見樓上有人大喊‘我要殺了你’,然後咚的一聲好像什麼砸在了地板上,我好奇地從床上起來,走到門口時發現金政煥匆匆忙忙地跑了下來。”
“大概用了多長時間?”攝像機後面一個聲音傳來。
“大概十五秒吧。”老人抬起頭看了一眼,似乎依然不適應嚴肅的環境又將頭低了下去。
“然後呢,您還听見或者看見了什麼?”
“沒有了。”
“您確定以上作證準確無誤嗎?”
老人顯得有點慌張,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我確定。”
至此,視頻結束。
姜甦赫微笑著看著眾人,“有什麼想法嗎?”
台下眾檢察官一臉不解,卻唯獨吳秀鐘臉色凝重,他作為辦案團隊中的一員,卻找不到老人證詞不合理的地方。
雖然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金政煥,但可惜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麼絕對的事。
“沒人想說話?”
“那我們再來看看第二個證人。”
…………
第二個證人是一名漂亮的女大學生,她的鼻窩處有兩個淺淺凹陷的坑,似乎像是眼鏡壓的。
她眯著眼看著攝像機,開始了她的敘述。
“那天我有點睡不著,輾轉反側中看向窗外,一輛火車正隆隆作響地經過,我從車廂的第一節看到了金政煥正拿著刀刺向金在民,而在最後一節車廂通過時,金在民剛好倒下。”
說完,她揉了揉眼楮。
視頻就此結束。
“各位還是沒什麼感覺嗎?”姜甦赫雙手拄著桌子,俯身掃視著眾人。
眾人變得沉默起來,他們的確沒有察覺到有什麼異樣。
吳秀鐘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而羅醒也感受到了有些地方不對勁。
“既然如此,那我可說了。”姜甦赫深深地凝望了吳秀鐘一眼,吳秀鐘只是將頭埋在了自己的胳膊里,沒有說話。
“接下來,我給各位看一個東西。”姜甦赫指著大屏幕,“這是金在民家和那位老人的屋內構圖。”
“幾乎一樣。”
“這是我的一個取證視頻。”姜甦赫點開了播放鍵。
視頻先是環顧了四周,是為了證明取證地點與案發地點和目擊地點相似。
視頻里的姜甦赫從床上緩緩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大門並打開。
視頻暫停,姜甦赫點了點屏幕上的時間,“用時四十二秒。”
“四十二秒?”
“剛才老人說的是十五秒吧……”
在場的檢察官終于知道了哪不對,臉色開始有些泛黑。
“而且請大家注意那位女大學生的一句話。”
“她說在一輛火車經過時,金政煥開始殺人了。”
“那我有一個問題,這輛火車經過時,老人是怎麼听見樓上的對話的?”姜甦赫輕輕敲了敲桌子。
“要知道火車經過時,就算自己大喊大叫也幾戶是听不到的啊……”
“這點常識大家還是有的吧。”
“姜甦赫……”羅醒看起來想說些什麼,卻沒有被姜甦赫理睬。
“我們再來看這位女大學生。”
“她鼻窩微陷,不時地還會揉一揉眼楮,顯然她是個近視眼。”
“一位失眠的女大學生會在夜里輾轉反側的時候帶上眼鏡,並透過昏暗的夜色和狹小的車窗目睹百米外一場命案的發生?”
姜甦赫松了松領帶,屋里的壓抑讓他感受到有些氣短。
“到現在為止,你們的證據全部不成立。”
“有什麼異議嗎?”
一位檢察官面色不善地站了起來,“你說他們的證述是假的就是假的?你把證人的話都當放屁嗎?他們沒有緣由為什麼要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