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皇後謝寶榮誕下一子。皇帝大悅,賜謝家珍寶無數。
看起來風光無限,但五年前的事,謝楨一刻不敢忘。即便皇帝如今對謝家還有好顏色,他也不敢讓自己,讓家族踏錯一步。
因此謝楨行事越發謹小慎微。
謝楨的姿態倒是令李景煥很是滿意。畢竟,當初那玉璽之事,除了謝寶林,只有謝楨和李景煥知道,而謝楨如此識趣,李景煥自然不會多加為難。
謝楨今日倒是難得休沐一日,本想著好好陪陪婉婉。只是小廝遞了消息過來,說是有個女娃娃非要進了謝家門看看,可趕又趕不走。女娃娃好大的氣派,點名道姓說要見一見謝楨大人。
小廝左右為難,便進門來報了。
謝楨倏地就樂了,送名帖過來的人太多,倒是第一次有人在門外叫他。
他也就站起,同小廝講︰“那便去看看。”
待到謝楨見到門口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時,謝楨恍然覺得有些眼熟。他蹲下身子,和女娃娃平視,問道︰“你找我?”
“你就是謝楨?”女娃娃講話口齒清楚,眼楮也十分靈動,望著謝楨時候還一眨一眨的。
謝楨點頭︰“這位姑娘有何貴干?”
女娃娃很滿意地笑道︰“听說謝大人風度翩翩,今天總算見到了。”
“可你知道我是誰,我卻不知道你是誰。”謝楨道。
女娃娃當即道︰“謝大人是君子,自然不會像登徒子一樣隨便問姑娘的閨名吧。”
謝楨被女娃娃堵了話,一時不知道怎麼接。
正當兒,便有一個年輕的婦人匆匆跑過來,向謝楨行了禮,道了歉,方才拉住女娃娃的手,說要帶她走。
女娃娃立刻就跟謝楨擺了擺手。
看著一大一小兩人走遠,謝楨便吩咐道︰“跟著。”
“姑娘,這才剛來京兩日,您可不能再亂跑了。”年輕婦人後怕得很,面色蒼白。
女娃娃不以為意︰“我看也沒那麼難找。再者,我娘哪里顧得上管我?一個作畫一個寫文,躲在書房就不肯出來,我問什麼,她們都不肯告訴我。”
臨到一間小院子外頭,女娃娃立刻就住了嘴。
院門打開,女娃娃的腦袋就耷拉下來,嘴巴撅起來,看著怪可憐的。她垂頭喪氣地走進院子,然後停在樹下的藤椅前,一副快哭的樣子。
藤椅上坐了一位婦人,她面上神色不動,只是連笑也不曾,單問女娃娃︰“莫念,你去哪了。”
莫念便開始小聲啜泣。
婦人自然是謝寶林。謝寶林見狀,就忍不住道︰“你跟你娘,什麼都不學好,壞事照做,哭得時候眼淚倒不少。”
謝寶林話音剛落,王令宜便從屋里走出來,輕飄飄翻了個白眼︰“喲,听到有人說我了。”
莫念像是找到了靠山,立刻哭滴滴地跑過去,抱住王令宜的大腿就不松手。
“王令宜,你這樣我沒法教孩子。”謝寶林無奈道。
王令宜哼聲︰“你教出的孩子不得被人欺負?我看咱們念念就挺好的,以後到哪兒眼皮子都活,討人喜歡。”
莫念配合地蹭了蹭。
王令宜被莫念迷惑,抱住莫念就不想撒手了。
謝寶林憋著那句話也沒敢說︰她教出來的孩子守禮,是不假。可王令宜教的,那都是市井地痞的法子,這趨勢像要把莫念培養成一個合格的女流氓似的。
她很不明白,王家家風端正,怎麼就出了王令宜這麼個人呢。
謝寶林也不為難自個兒,當即道︰“那你還是問問,你們莫念今天去哪了吧。”
王令宜心道多大點事,便問︰“去哪了?”
莫念雖然賴皮些,但有一點,她從不撒謊,于是她支吾了半天,還是道︰“去了謝府。”
“哦,謝府。”王令宜倒是出人意料的淡定,她甚至還坐在謝寶林對面的藤椅上眯起眼楮曬太陽。只是下一刻,王令宜似乎明白過來,睜開眼又問了一句︰“謝府?就是你家?”
謝寶林冷著臉頷首。
“莫念。”王令宜要訓人的時候,也還是嚇人的。
謝寶林挑釁似的看了看莫念,意思是說︰整日你都這麼能告狀,這次栽了吧。
莫念如今求助無門,只得老老實實地站在那,淚盈于睫,卻又不肯哭出聲來。
王令宜道︰“你去謝府做什麼,見了誰?”
“就是想去看看,只是見了謝楨舅舅。”莫念聲音又輕又小,“我只是想看看娘的家里人。”
王令宜還沒來得及數落她,門外便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她和謝寶林相視一眼,同時把莫念往年輕婦人那推了推。
年輕婦人也不是第一天跟著兩人,于是無需言說,直接拉著莫念就往後院去了。
這次是謝寶林親自開門。
門外謝楨身姿如松,當他看見謝寶林的那刻,當即愣住了神。
“別來無恙。”謝寶林道。
謝楨一言不發,自己抬步走進小院,把門關嚴,這才出聲道︰“堂姐。”說罷,謝楨抬眼,遠遠望到王令宜,開口道︰“貴……不,姐夫……也不是……”
謝寶林這就笑著拍了拍謝楨的肩膀︰“寶榮可還好?”
謝楨卻看著謝寶林,沉默下來。謝寶林的變化太過明顯,以往見她,只覺得是個思慮繁多的上位者,如今再看她,較之前還稍稍胖了一些,只覺得她整個人都簡單了許多。
“很好,他們還是有感情的,孩子也很好。”謝楨道。
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這次我們要去北塞,路過京城,便想著來看看。”謝寶林簡單解釋了一句,她言罷便回了屋子,去拿準備好的禮物。
謝寶林不在,王令宜也不知道跟謝楨說什麼,但冷著也不是辦法,于是王令宜認認真真思考過後,問道︰“我很像姐夫?”
謝楨忙搖頭。其實也說不清為什麼,以往他見了王令宜,總是怕得很,現在見了,也依然覺得王令宜很有威壓。
“你們去了很多地方?”謝楨問。
王令宜看他局促,便笑了笑︰“是啊,東南,西南都去過了,現在就要往北去了。”
西南如今又變成了一個稍顯敏感的地界。明德公主在西南很得民心,再加之于明德公主和當今皇帝之前的事,讓西南想不敏感都難。
謝楨听了,忽地道︰“你們去西南,公主知道麼?”
王令宜的思緒便被帶了回去。那是去年的事,她們一行三人在首府落腳第三日,便有公主府的人找來。
再次見到明德,是王令宜預料之中,但也稍感意外的事。
明德精神還不錯,似乎未曾因謝寶林攪亂計劃而導致的失敗而頹喪半分。她就站在湖中石亭中,不讓王令宜上前一步,只遠遠地看著她。
“你們來西南,也不告知我一聲。”明德道。
王令宜也站得筆直,聞言笑道︰“公主,我等已是庶民,自然不能多加叨擾。”
明德似乎笑了笑。
幾年未見,物是人非,猛然站在一處,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什麼時候走?”明德問。
王令宜頷首︰“明日就走。”
“如此,甚好。”明德回過身子,“我便不送你了。”
王令宜謝過,也離開了這里。
王令宜從未想過自己和明德之間能有如此平和的時候,因此在踏出公主府,望見站在公主府外的謝寶林時,她還有些恍惚。
台階下的謝寶林匆匆走過來,不顧是否在街上,拉住她的手,轉身就走。
邊走,謝寶林邊問︰“她同你說什麼?”
王令宜感受著謝寶林手上的力道,笑了︰“問我什麼時候走。”
“你說什麼時候?”
“明日。”
謝寶林帶她回去,立刻便收了細軟,道︰“現在就走。”
王令宜未曾提出異議,因為她知道,她們三個人,有下一個地方,下下個地方要去。或許愛上某個山清水秀抑或粗獷豪放的地方時,她們就會在那里安家。
謝楨又道︰“皇上本想給明德公主指一位駙馬,但公主已經同孫家齊成婚了。”
王令宜想︰孫家齊不是個傻子,明德和他在一起,似乎也再好不過的了。
這時,謝寶林出來了,她把禮物遞給了謝楨︰“從此以後,保重。”
謝楨遲疑地點點頭,因為誰都知道,以後不知何時何地還能再見。
京城中有她們的根,她們總得讓親人知曉,她們不僅活著,而且活得很好。
謝楨一走,王令宜就坐到了謝寶林腿上,伸手捏她的臉,道︰“好堂姐,我們明日去做什麼?”
謝寶林環住她的腰,聞著她發間的香味,道︰“好姐夫,明日我不知道,我知道今晚想做什麼。”
莫念躲在角落,揪著草葉子,嘀咕道︰“反正我又要一個人睡了。”
兩人打鬧一番,謝寶林扯了扯王令宜的腰帶,輕聲道︰“明日去給袁夫人上個香好了,讓莫念給她磕個頭。”
“好。”王令宜吻上她的鼻尖。
謝寶林道︰“如此,也算沒有辜負所托。”
王令宜吻上她的眼楮︰“你說什麼都對。”
“以後呢。”
“全是你對。”
“那你不能耽擱我教導莫念。”
“……這個,還是要商量一下的。”
“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