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水劍刺入吳琪琪心髒的那一刻,吳琪琪的整個身體,好似鏡子一般,整個碎裂了開來。
然後,我的耳邊傳來絹布撕裂一般的聲音,所處的這個夢境,也當即是被解除了!
這時,我已經是回到了現實之中。
我和無名,還有小惜月,坐在龍宮城的寶座上,身後站著老灰和大頭。
吳子軒跪在我的身前,左手拿著一道符,已經燒了一半,右手拿著一顆黑色珍珠模樣的東西。
“那道符,就是龍虎山的‘騰躍造夢符’,黑色的珠子,應該是《山海經》中,食夢的異獸‘貘’的眼珠子。”無名說。
“無名姐……識貨……”跪在地上的吳子軒吐出了一口血,看來這造夢之術被打破,對他自己身體的損傷也是頗大。
我皺緊了眉頭。
我們中招的時間點,居然是在這個時候!
當時吳子軒向我們下跪求饒的時候,根本就不相信我們三個會饒了他的命。
所以他選擇在下跪的一瞬間,也是我們三個的精神最受沖擊,精神力也最薄弱的時候,使出了他垂死掙扎的計謀。
在那一刻,他用‘貘’的眼珠子,催眠了包括他自己在內,龍宮城大殿里的所有人,並用‘騰躍造夢符’發動了多重夢境的術法。
我現在才是明白,我和無名,還有小惜月,在這個關頭的記憶,為何會出現偏差了。
我們三個人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有要饒吳子軒一命的意思。
只不過在那個時候,我們就中了吳子軒的造夢術,然後被吳子軒施加了心理暗示,每個人的記憶中,自己才是堅持要取走吳子軒性命的人,是另外兩個人要饒了吳子軒的命。
這樣的詭計,簡直絕倫。
而吳子軒這個舉動的目的,便是為了擾亂我們的時間概念。
讓我們都是以為,我們白天協商後放過了他,是在夜晚臨睡前,才中了這造夢之術。
如此的話,就算我們能從那多重夢境中僥幸脫身,自以為回到的現實,依舊是一個虛幻的圈套。
“實際上,夢境有五重,對嗎?你和吳琪琪又多構建了一層‘地下室’。”我看著吳子軒。
吳子軒淒苦的笑了笑,然後點頭。
“你告訴我,如果我中了你的計謀,剛才不是毀掉吳琪琪的尸體,而是回到前一重的夢境,我會怎麼樣?”我問。
“你不是已經把一切都猜透了嗎?你當時所處的夢境,是你和琪琪夢境的交會,返回前一重夢境,就只有兩個結果,回到你自己的夢境,或者是進入琪琪的夢境。”吳子軒說。
“我進入吳琪琪的夢境里,會發生什麼?”我皺眉。
吳子軒癲狂的笑,然後擦掉嘴角的血,說︰“你進入了琪琪的夢,這輩子就不可能回到現實了,因為死人的夢境和活人的不一樣,死人的夢境是浩瀚無邊際的,你永遠找不到夢主的真身,宛如在大海里撈一根針。”
我頓時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死人的夢境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而且那個夢境大到漫無邊際。
如果我剛才做出錯誤的選擇,我就會被囚禁在那里,刑期是無限。
我的精神,要被關押在那里一萬億年都無法脫身!
比終身徒刑更可怕,是無限期徒刑!
這等刑罰,和萬刀凌遲比起來,萬刀凌遲都只能算是撓癢癢。
“你不感覺……你太過歹毒了嗎?若是我真的陷入那般境地,你不會被自己的良心拷問折磨嗎?”我顫抖著聲音問吳子軒。
“沒什麼歹毒的,為了琪琪,我什麼都肯做。”吳子軒說。
我搖了搖頭,我現在,真的是無比畏懼這個家伙。
為了愛情,可以毀滅整個世界的男人,我總算是見識到了。
“那如果我回到自己的夢境,然後用墜落的方式,讓自己醒來,就會進入你和吳琪琪搭建的“地下室”夢境里,和“地基”只有一層之隔,誤以為這里才是現實,然後喜滋滋的踏上新的旅途,實際上還是傻乎乎的活在夢里,對嗎?”我問。
“對,是這樣。”吳子軒說。
“怎麼都是你贏,如果我剛才沒有想到那一茬,毀掉吳琪琪的尸體。”我嘆了口氣。
吳子軒沉默了好一會兒。
良久,他才是沙啞著聲音開口︰“你到底是怎麼想到的?哪怕妖星之智,也未必能識破我的招數吧?難道你比妖星還聰明?好像不是,你的命理只是區區逆轉生罷了,都比不上我的無之命。”
然後,吳子軒丟掉了他手里的符咒和黑色珠子,看著他自己的雙手。
他的手上,沒有掌紋。
“無之命也並沒有什麼稀奇的,只是證明你不是凡人,而你身為尊貴的龍宮城城主,確實不是凡人,但你敗在我這個山野村夫的手里,和狗屁命理沒有絲毫關系,這不是宿命對決,只是智謀的對決。”我說。
吳子軒听了這話,身體猛的一顫抖。
“有個人教過我,要下贏一局棋,只要揣摩好對手的下一步棋就行了,再往高深了說,就是要揣摩到對手的動機,我在那一刻突然想到了,你的最終目的並不是為了贏我,而是為了救吳琪琪,如果你殺不掉我,選擇退而求其次的把我困在夢境里做緩兵之計,而你可以繼續和吳琪琪在夢中過著幸福的生活,想到這一點,我才識破了你的詭計。”我說。
“好,我沒話說了,輸的心服口服。”吳子軒說。
然後,吳子軒站起身來,讓李彪遞給他一把短刀。
“我死後,把我和琪琪安葬在一起,這個要求不過分吧?”吳子軒問。
“不過分。”我說。
“那我放心去了。”吳子軒笑了笑。
然後,吳子軒猛的把短刀刺進了他的腹部,用力的一劃拉。
血水混合著斷掉的腸子,從他的傷口中流了出來。
“我的天,那麼多死法可以選擇,干嘛非要切腹?”我皺緊眉頭,感覺超級滲人。
“算是謝罪吧。”吳子軒倒在地上,氣若游絲的說。
腸子斷掉後,光是疼痛,都幾乎能讓人致死了。
更何況吳子軒在肚子上劃拉出那麼大的一個傷口,光是流血,不出十秒,他也肯定是掛掉了。
然而吳子軒堅持了十七秒才死掉,很堅韌。
我和無名輪番上去,檢查了吳子軒的尸體,確定了完全不存在詐死的可能。
這個惡毒的小混蛋,就這麼悲壯的剖腹自殺了!
“其他的人呢?怎麼處理?”我轉頭看著李彪他們。
李彪他們都是急忙下跪求饒。
“他們也騙了我們,按理說應該是全部殺光,可這年頭,結仇不如解怨,濫殺不如留個恩情,畢竟多條朋友多條路。”無名說。
“我也這麼想。”我說。
在李彪他們千恩萬謝的聲音中,我們五個人離開了龍宮城大殿。
可快要踏出大殿門口之時,我突然又轉身折返了回來,走到了吳子軒的尸體旁邊。
“怎麼了?還要再驗一遍尸?”無名問我。
“不是,只是想對他說幾句話。”我說。
“其實,我姐還告訴過我,比別人多算一步棋,是高手打笨蛋時才會管用,而高手和高手對決時,要比他多算兩步,才不會輸。”我說。
可吳子軒的尸體依舊是緊閉著眼楮,無法給我回答。
“你本來是該贏的,怪就怪你自己太得意,瞎顯擺你的‘無之命’,給了我提醒,你還有一個最後的殺手 沒用吧?就是你的身份!”我說。
無名和小惜月都是緊張了起來,問我是什麼意思,難道吳子軒是詐尸?
“不,不是詐尸。”我說。
“那你說他還留有什麼殺手 ?他又不是諸葛亮,難不成死後還能擺我們一道?”小惜月問。
我拔出了腰間的避水劍,看著龍宮城大殿上,那無比華貴的寶座。
“這就是他的殺手 。”我喃喃著說。
“什麼意思?”小惜月問。
“吳子軒擁有‘無之命’,他不是凡人,他是龍宮城城主,而且,光憑‘騰躍造夢符’和‘貘’的眼珠子,是無法搭建出五重夢境來的,還需要一件至寶。”我說。
“就是河伯老爺你,委托我們要找的那個東西吧?”我看著馮夷。
听了這話,馮夷和李彪,他們的臉色,都是毫無血色,眼神也是遍布陰霾的絕望。
“也是我姐教給我的,對付高手,如果自己的腦子不太夠用,沒法比他多算兩步,就摸清他的棋路就行了,我和吳子軒交了這麼多回手,早就弄明白他的套路了。”我嘆了口氣。
無名和小惜月都是瞪圓了眼楮。
“能處心積慮設下十年騙局的人,能為了一個女人毀滅世界的男人,自己承認是惡毒無比的惡人,怎麼可能會自殺呢?如果會的話,十年前,五尾娘娘奪走他的一切之時,他壓根就不會反抗!”
然後,我走上了龍宮城的王座,坐在王座之上,睥睨著殿下。
“同樣是一笑傾城的故事,當年周幽王為了褒姒烽火戲諸侯,你這個龍宮城城主,為了吳琪琪在王座前下跪,相比之下,還是你更風流。”我說。
然後,我舉劍刺向殿下的空氣!
明明沒有刺到任何東西,我的耳邊,卻是傳來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是玉碎的聲音。
不對。
是心碎的聲音。
五重夢境之下,最後的一層幻境,也被打破了。
我們也都是回到了剛才的起始點,我坐在王座上,兩邊各是無名和小惜月,身後站著老灰和大頭。
一個怪物的影子跪在我們的面前,並不是吳子軒的模樣。
它身上遍布著青色鱗片,腦袋是龍的腦袋,身子卻是馬的身子。
它的嘴里,餃著一塊玉簡,玉簡上面,是無數的黑白圓點,
只可惜,這塊玉簡,已經被我的避水劍刺穿,然後碎裂開來。
而避水劍的劍尖,在刺破那河圖玉簡後,繼續往前,貫入了龍馬的咽喉中。
龍馬的雙眼,很是淒絕。
絕望和不甘交織。
痛苦和解脫並存。
這才是輸家該有的眼神。
龍宮城城主,徹底輸了。
“可惜,天命還是在我這邊。”我嘆了口氣。
然後,我拔出了避水劍,龍馬的身體也是緩緩的倒下。
龍馬的喉嚨里接連吐出血沫,身體散發出淡淡的青光,沒過多一會兒,就變成了吳子軒的模樣。
吳子軒雙手捂住喉嚨,卻怎麼也止不住血。
他哭了,眼淚一滴滴的落下來。
“就差了一點。”吳子軒嗚咽著說。
“是只差了一點。”我點頭。
“對不起。”吳子軒嚎啕大哭,因為喉嚨的傷口,氣喘不上來,哭泣的聲音像是在拉一台破舊的風箱。
吳子軒一直在說對不起,我和無名還有小惜月都沒有說話。
“我生前……做了那麼多壞事,死後……要下地獄了,沒法去……投胎找你了。”吳子軒對著他面前的空氣說。
而這時,我也是看見了,那里並不是空氣,有一個人蹲在吳子軒的面前。
是個不怎麼漂亮的女孩。
或者說,是個很丑的女孩。
“我把一切……都賭上了,還是輸了,沒法再看見你的笑容了。”吳子軒對那個丑女說。
“不怪你,是我不夠美,丑女的笑容,怎麼夠資格傾城呢?”吳琪琪抓住了吳子軒的手,輕聲安慰道。
“傻丫頭,你可真的是會說笑話……哈哈哈。”吳子軒笑了起來。
吳琪琪也跟著笑了。
她的確是個丑女。
但笑容卻是傾城一般的美。
“就是這個笑容,把我徹底害慘了。”吳子軒抬手,觸踫到了吳琪琪的臉頰。
“你後悔了嗎?”吳琪琪問。
“不後悔。”吳子軒說。
“嗯,我也不後悔。”吳琪琪說。
然後,吳子軒停止了呼吸,吳琪琪的靈魂也是消散開來。
我坐在王座上,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我感覺梅當時說的不對。
這個一笑傾城的故事,好像並不是一個淒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