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臉老頭搖頭,說他也不太清楚,只是一次在兩位門神同那東西的戰斗中,瞧見那東西有著人形的身體,頭上有兩只彎曲的牛角。
梁天飼養的兩位門神,一開始還能抵御住那牛角人的侵襲,可後來,村堡深坑里的陰魂越來越少,沒有更多的食物能飼養那兩位門神,梁天便是動了歪腦筋。
听到這里,我和無名對視了一眼,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黃河水鬼祖上傳下來的那本《鎮煞譜》,里面還記載了另一項歹毒的異術,便是飼養所謂陰奴。”刀疤臉老頭說。
我微微皺眉,陰奴的故事我倒是听說過。
而且,之前我們剛來到蒲口鄉,在那逛蕩河附近的孫大哥家歇腳之時,所遇到的被人驅著的小水鬼,便是梁天所飼養的陰奴。
只是我听說,飼養陰奴的人,可是從來都沒有好下場,這梁天就不擔心他不得善終?
無名和小惜月都是追問刀疤臉老頭,陰奴之術,究竟是何等異術?
可那梁天行事一向詭秘,刀疤臉老頭也是說不上來,只能是我來向她們解釋。
這種異術出自于唐朝,說是出自于拜邪佛的污道沙門。
佛家的邪門外道並不多,所以我當初在《續玄怪錄》里讀到這個關于陰奴的故事後,印象很深刻。
說是唐末,連年戰禍,民生凋敝,活人尚不及山上的墳頭多。
中原有一個石子嶺村,由于地處四省搭界,更是兵禍連接,餓殍和難民亂葬山嶺,難以計數。
石子嶺荒冢叢中有一個寺廟,里邊住著一個癩頭和尚。
說也奇怪,這個和尚除了吃就是睡,但寺廟里干干淨淨,不落一絲塵土,沒見和尚挑水、劈柴什麼的,廟里水缸日常都是滿的,灶間隔天就會碼上一摞柴火。
有人認為和尚是趁天黑自己悄悄干的,村民徐二膽大,半夜潛伏在寺廟圍牆外的櫸樹上偷偷打探。
那和尚果然睡至半夜起身。只見他執一把桃木枝,走進寺廟後院的荒冢中,嘴里念念有詞,然後用桃木枝拂打墳塋,就見墳塋中跳出四五個鬼魅,朝和尚磕頭作揖不止。
和尚呼喝道︰“你,劈柴!”
又指著另一個︰“你,挑水!”
鬼魅們紛紛應諾,而後起身干活。
挑水的挑水、劈柴的劈柴,還有生火做飯、打掃庭院的,不一而足,井然有序。
徐二大驚失色,一不小心從櫸樹上跌落下來,摔在樹下的青石階上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他躺在寺廟蒲團上面。
癩頭和尚慈眉善目,正給他包扎傷口。徐二驚恐未退,和尚安撫他道︰“施主莫慌,這只不過是我豢養的幾個陰奴,平時替我打掃庭院,照顧起居而已。”
和尚給徐二包好傷口,將他送出寺廟,囑咐他說︰“施主閑來可來敝廟小敘,夜間所見,切莫為他人道也!”
徐二走不動道,和尚還派了個陰奴背著他下山。
徐二只听見耳旁呼呼風響,眼楮才閉方睜,卻已出了山路,到了村口,頓時大驚失色,要知道,崎嶇山路平時要走一兩個時辰的。
此後,徐二果然信守承諾,陰奴之事未對旁人吐露。
他沒事的時候,送點新鮮果蔬上山給癩頭和尚,和尚也是樂而受之。
有時他也邀徐二喝點素酒,嘗一嘗陰奴做的飯菜,居然很是香甜可口,一來二去,兩人結下了深厚友誼。
酒酣耳熱之際,徐二想叫和尚教他馭陰奴之術,也可以叫些個陰奴幫他耕耕田,干點農活什麼的,和尚听罷,搖頭不止,說是此等異術的代價,一般人可是承受不起。
有天,石子嶺下來了一幫匪眾,足有千人之多。
他們在戰場上潰敗,又饑又渴,沿途未見人煙,好不容易發現了石子嶺這個村落,匪眾欣喜若狂,幸好徐二提前得知消息,帶著百余名鄉親逃往深山中的寺廟,但匪徒們尾隨而至,並將寺廟圍了個鐵桶似的。
匪首派人傳話說,佛門淨地,不忍殺生,叫和尚趕快把那些“兩腳羊”送出廟門,如若不然,將舉火燒廟。
癩頭和尚隔門喊道︰“頭領敬請寬心,給我半個時辰,我給村民們做個法會,提前超度,你們那時再吃他們,會味道更佳。”
隨即,癩頭和尚把膽戰心驚的村民們安置在佛堂休息,然後把徐二悄悄拽到後院。和尚說︰“此前,你知道我為何不肯教你馭陰奴之術嗎?”
徐二搖頭。
和尚說︰豢養陰奴需不時飼以人血,眼下並無它計,只有起陰兵以御之。
徐二道︰“眼下哪來的陰兵?”
和尚道︰“須將後山的所有亡靈喚醒,揭竿而起,抵御強敵。”
徐二心下大喜,卻猶疑道︰“你的那些陰奴,打掃衛生還可以,作戰恐怕不行!”
和尚答︰“無妨,以我精血飼之,必定是強壯如山。”
隨即,和尚咒語急吐,手執桃枝,游走于荒冢之中,鬼奴紛紛招募而出,猶有百數之眾。
和尚割破雙手中指,讓陰奴飲他的血,眾陰奴飲完血後,像是狼一樣狂嚎,然後劈下後院青竹當做刀,向著院外匪徒殺去。
那些匪徒看見來者非人非獸,大為驚駭,舉刀抵擋,亂作一團。
陰兵撲入陣內,揮舞竹刀大砍大剁,看似無鋒無刃的竹片,居然凌厲無比。
而匪眾的馬刀,斬在陰兵身上,卻如切棉絮般,輕而無物。
這時,徐二也領著村民站上院牆、向著那群匪眾扔石頭,給陰奴助陣。
匪眾又驚又懼,哀嚎四起。
一場廝殺下來。匪徒死傷十之八九,余者作鳥獸散,逃下山去。
而那些陰奴血靈漸消,盡數遁入墳塋,倏忽不見。
徐二領著眾村民,想來拜謝癩頭和尚,到了後院,見和尚委頓在石桌旁,早已精血干枯,死翹翹的有好一會兒了。
這個故事里的所謂陰奴,其實和養小鬼一個道理,雖然用處頗大,但需要用活人的精血來飼育。
那梁天,估摸著是用《鎮煞譜》里的手段,養了一大堆水鬼陰奴,準備作為他飼養的鬼神的飼料。
誰曾想到,蛇要吃食,老鼠也要吃食,他一個人的血,養不了那麼多陰奴,才是打起了逛蕩河周邊,那些無辜百姓的主意。
刀疤臉老頭听完後,也是長嘆了一口氣,說是黃河水鬼三年前,就死的只剩他和憨頭,還有梁天三個人了,梁天逃走後,那透明棺材里的東西,也一直在糾纏他,沒有再管這村堡里的兩個人,估計那東西殺了梁天後,就會回來取走他們兩個的命了。
關于這件事,我們也是愛莫能助,他們自己招惹的因果,只能是他們自己結束,我們又回到了屋里後,我便是向那刀疤臉老頭說起了我們此行的最大目的,向他討那鎮河印。
刀疤臉老頭听完後,起身便是拿了一個盒子給我,說既然是救人的事兒,拿去便是。
我驚訝的都忘了道謝,沒想到這件事會這麼順利。
那刀疤臉老頭只是苦笑著搖頭,說黃河水鬼這一脈就要滅絕了,打頭的也在亡命奔逃,這鎮河印還留著有什麼意義。
我听的莫名心酸,卻又覺得,這刀疤臉老頭是不是向我隱瞞了什麼?
他們當初如果只是挖出來了那透明的玉石棺材,順帶著捕捉了幾只人面蜂,那棺材里的東西,怎麼會在這十幾年間一直糾纏著他們不放?勢必要殺光他們才行。
但是,在解決這個疑問之前,我還要問這個刀疤臉老頭,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您可識得一種陣法?和大禹有關,要祭祀三個祭品,分別是妖、人、神。”我說。
刀疤臉老頭很是茫然,讓我形容的再具體一些。
我只能是動用了我的靈魂畫技,從旁邊的灶台里,找到一塊黑炭,在地上,把那禹王碑里的浮雕壁畫畫了出來。
而那刀疤臉老頭,瞬間是下巴掉了下來,驚愕的說︰“這不是禹王覆水大陣嗎?”
“禹王覆水大陣?”我瞪大了眼楮。
這時,那憨頭突然急急忙忙的跑進了屋,無比激動的向著刀疤臉老頭比劃著什麼。
“你說打頭的回來了?”刀疤臉老頭瞪大眼楮。
隨即,刀疤臉老頭直接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向著村堡外走去。
我們跟在他的身後,出了門洞,眼看著,一個臉色蒼白,瘦的已經不成人樣的男人,站在那里,他瘦弱的實在太夸張,好像隨時刮過來一陣風,都能把他吹走。
“這人就是梁天?”我驚訝的瞧著他。
而更讓我驚訝的,是那梁天的身後,該有一百多號穿著簑衣,戴著斗笠的人,看模樣都是水鬼。
“打……打頭的,你……”刀疤臉老頭呆呆的看著梁天。
“快點,讓門上的門神,吃掉這些陰奴,那家伙……馬上就到了。”梁天無比虛弱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