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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節後五日便是上巳節。
建康城內熱鬧非凡,小娘子們結伴而出,將外出踏青的士族郎君團團圍住,花釵絹帕如雨般灑落,香風浸染河畔,又是一年繁華盛景。
謝玄和王獻之同車在前,遇有小娘子投來花釵巾帕,兩人均能淡定以對,偶爾見到金釵,也是灑然一笑,引來人群中一陣喧鬧。
“可惜容弟不在。”王獻之背靠車板,想起新得的一卷竹簡,遺憾道,“我剛得一卷新書,實為秦時名家手跡。容弟若在,定然與之研討一番。”
“日前聞听容弟在鹽瀆重建城池,放除蔭戶,收攏流民,每日里忙碌,怕是沒有空閑與子敬談論詩詞書法。”
王獻之對仕途不感興趣,听謝玄提到桓容的新政,當下不免皺眉。
“莫非幼度也想出任一方?”
謝玄只是笑,既沒否認也沒點頭,振了振長袖,手指人群方向,道︰“子敬,且看那是誰。”
看到人群後一輛熟悉的馬車,王獻之臉色微變。
“怎麼又是她!”
對于司馬道福的糾纏,他當真是煩不勝煩。
如果男未娶女未嫁,倒也可稱為一段韻事。然而,他家中有妻,對方也已嫁入桓府,這般明目張膽,無所顧忌,只能淪為他人口中笑柄!
司馬道福行事放肆,不在乎民間傳言,他卻不行。
想到這里,王獻之神情漸冷,出城賞景的心情都淡去不少。
人群後,司馬道福坐在車上,眺望王獻之的方向,滿目痴迷。距她大概二十步遠,另有一輛不起眼的牛車,車上坐一婦人打扮的女子,穿著 衣襦裙,烏發梳成單髻,發尾垂于腦後,以絹帶結成一束。
女子相貌清雅,初見不能使人驚艷,然娟好靜秀,氣質溫婉,實能令人心生仰慕。
“夫人,可要出城?”
“不了。”女子輕輕搖頭,望一眼被人群圍住的王獻之,再看人群後的司馬道福,對婢僕道,“歸家吧。”
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王獻之的結發妻子郗道茂。
郗道茂同王獻之結縭數載,僅得一女。前歲女兒夭折,夫妻倆均悲痛不已。好不容易從悲傷中走出,兩人的感情更勝以往。
不想,司馬道福從姑孰歸來,不管不顧的纏上王獻之,凡是王獻之出門,必會在巷口遇上桓府的馬車。
城中流言紛紛,家中婢僕亦在竊竊私語。
貼身婢僕不敢隱瞞,將諸事報于郗道茂。後者聞听此事,既未惱怒也未流淚,只是做成一首小詩,放在王獻之練字的案頭。
看過這首詩,王獻之對妻子愈發敬重愛慕,甚至減少出門次數,就為避開司馬道福。
因傳得不像話,南康公主下令,司馬道福被拘在桓府,城中流言漸散,王獻之和郗道茂都以為事情應該能就此過去。
不料想,晦日時,司馬道福又至河邊。寒食節野郊祭祀,余姚郡公主再次露面。至上巳節日,郗道茂駕車出門,果然再次見到了對方的身影。
大君和大人公均已仙逝,幾位兄長不好插手此事,她的從父此刻麻煩纏身,不好因這些事去煩擾,郗道茂能靠的唯有自己。
“歸家吧。”郗道茂令婢僕張開車蓋,遮住漸烈的暖陽。
隔著車簾,人聲變得朦朧。
郗道茂閉上雙眼,神情一如往日溫和,心卻久久不靜。
當日曲水流觴,謝氏、殷氏和顏氏郎君皆有佳作傳出,太原王氏子弟亦不落下風。瑯琊王氏的幾名郎君卻不同往年,尤其是王獻之,非但沒有賦詩,連擅長的字都沒有寫下一幅,反而喝得酩酊大醉,最後是被謝玄和兄長扶上馬車,送回家中。
郗道茂見丈夫醉成這樣,也是吃驚不小。婢僕送上熱水後,親自為他拭面淨手。
“姨姊,”王獻之翻過身,抓住郗道茂的手,臉色潮紅,目光清亮。
“夫主裝醉?”
此刻的王獻之哪里有風-流郎君的樣子,將郗道茂拉到身邊,頭枕在她的腿上,道︰“姨姊,如我不再有才名,姨姊可會棄我而去?”
郗道茂愣了片刻,揮手令婢僕退下。縴縴細指梳過王獻之的發,柔聲道︰“官奴可還記得當年大人公與家君書信?”
“記得。”王獻之閉上雙眼,握住郗道茂的手,送到唇邊輕啄,“是我央阿父。我比姨姊小一歲,怕來不及,姨姊被別家求去。”
郗道茂靠在榻上,收回手,繼續梳著王獻之的發。
“官奴有才也好,無才也罷,我既為你妻,定會終身伴你。除非……”
“除非?”
“哪一日官奴變心改意,我當離絕而去。”
聲音柔和溫婉,眼神卻是頑強堅韌。
王獻之靠在郗道茂懷中,反手握住妻子的手腕,越來越緊。
桓府內,司馬道福回到院中,將所有婢僕攆出,關起房門,狠狠推倒屏風,摔碎擺在架上的玉器。
動靜委實不小,很快傳到南康公主耳中。
“不用管她。”南康公主斜靠在榻上,逗著兩只圓滾滾的狸花貓,見貓滾成一團,笑得格外開心。
“台城送來的,阿妹可喜歡?”
李夫人輕輕捏著南康公主的肩膀,道︰“我時常調香,房里不能養這些小東西,萬一哪日打翻了什麼,又是一場麻煩。”
“也對。”南康公主單手撐著額頭,令婢僕將貓抱下去。看到那雙圓滾滾的貓眼,就讓她想起遠在鹽瀆的桓容。
“阿姊,余姚郡公主身邊的人查清了。”李夫人柔聲道。
“有幾個?”
“共有六人,一個是近身婢僕,三個是從瑯琊王府帶出,余下都是出身姑孰。”
“都是庶子的人?”
“五個確認,倒有一個不確定。”
“哦?”南康公主挑眉。
李夫人俯身,紅唇擦過南康公主耳邊,聲音愈低︰“阿姊絕想不到,她打探消息為的不是姑孰,而是瑯琊王府。”
“你是說瑯琊王?”南康公主皺眉。
“從問出的口供來看,不像是瑯琊王,更像是世子。”
“是他?”南康公主眉皺得更深,“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就有這樣手段?”
“阿姊,郎君十歲到會稽求學,即被周氏大儒稱為良才美玉。如今出仕鹽瀆,制定的政令,使出的手段,顯露-出的凌厲果決,試問,有幾個舞象少年能夠做到?況且,世子做不到,他身邊豈會無人?”
南康公主坐起身,認真思考李夫人的話,終于點了點頭。
“這事暫且不要聲張。”
瑯琊王司馬昱頗有才名,同王坦之和謝安等人均有交情,被稱為當代名士。雖然沒有兵權,但官居丞相,在朝中的力量並不小。
這事是司馬曜自作主張,還是有司馬昱的默許,南康公主拿不準。如果大張旗鼓的追查,怕會弄巧成拙,得罪了司馬昱。
以她的身份,本無需顧忌太多。然而,考慮身在鹽瀆的桓容,行事必須謹慎。
“阿姊,何妨遣人往姑孰,將消息透給二公子。”
“告訴那庶子?”
“二公子性狹多疑,必會追查到底。”
既能將自己摘出來,又能試一試姑孰和瑯琊王府的反應,一舉多得,何樂不為?
“善!”南康公主笑了,“就照阿妹的意思辦。”
哪怕消息泄露,司馬昱也怪不到南康公主身上,反而會生出感激。
在出嫁的女兒身邊安插耳目不是什麼光彩事,南康公主完全可以找上王府問責。她選擇壓下,是給了瑯琊王府極大的臉面。堅持追查的是桓濟,要怪也該怪上這位,要結仇結的也是這位。
議定之後,南康公主將事情交給阿麥,李夫人喚來婢僕,繼續盯著余姚郡公主和桓歆的院落。
“日前姑孰來人,攜有大司馬書信。三郎君看過之後便當場燒掉,奴未能知曉詳情,僅從來人口風推斷出,大司馬有意讓三郎君留在建康出仕。”
“我知道了。”李夫人點點頭,正要邁步離開廊下,就見有婢僕匆匆走來,臉帶驚慌之色。
“何事如此焦急?”
“回夫人,慕容氏將馬氏推倒,險些傷了兩位小公子。”
“傷得可重?”
“兩位小公子僅是受了驚嚇,馬氏似是傷了腳。”
“去請醫者。”李夫人道,“交代馬氏,如果傷得太重,我會上請殿下,將兩位小公子暫時挪走。另外,把慕容氏關起來,三日後再放出。”
“夫人,此事不稟報殿下?”
李夫人淺笑,上下掃過報信的婢僕,道︰“你在質問我?”
“奴不敢!”婢僕忙低頭道,“只是規矩如此。”
“好。”李夫人沒有阻攔,對聞聲走來的阿麥道,“帶她去見殿下。”
“諾!”
婢僕如願以償,殊不知,見到南康公主後,話沒說到一半就見公主冷笑,命人將她拖了下去。
“自作聰明的東西!”
當日,醫者為馬氏治傷,言其傷了骨頭,硬生生將右腳腕拗斷,重新用木板夾住。馬氏的慘叫聲傳出室外,廊下的婢僕臉白如紙,兩股戰戰,汗下如雨。
慕容氏被拖入暗室,連續三日不得飯食,僅有一碗清水。到第四日,見到婢僕送來的粟粥,完全顧不得燙,端起碗來狼吞虎咽,
兩個庶公子並未移出馬氏院落,而是搬到別室,由奶母和婢僕看顧。
馬氏的假傷成了真傷,慕容氏的撒潑裝瘋也沒得到半點好處。
司馬道福不在乎兩人,全當看一場笑話。桓歆以為抓住把柄,寫成書信之後,秘密派人送往姑孰。
南康公主看到截獲的書信,還以為是關乎朝政,沒想到是這些烏七八糟的事,當場氣得發笑。
“老奴留他在建康,當真打錯了主意。”
李夫人頷首淺笑,素手調香。
要麼說,蠢人最好不要自作聰明,鬧騰得越厲害死得越快。
“難得妾想做一回好人。”偏偏有人不識趣,硬要讓公主煩心。不是想著最近事情多,公主每日不得閑,她才懶得理這幾個跳梁小丑。
李夫人合上瓷罐,笑容嬌艷,帶著一絲道不明的魅惑。
“有人想死,何需攔著。”南康公主端起茶湯,道,“阿妹不用提心,一指頭按死的東西,權當是個樂子。何況,沒有她們鬧的這出,我還沒發現,老奴留那庶子在建康,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刺探消息?
可惜啊,爛泥扶不上牆,正事擱在一旁,卻在這些後宅的細枝末節上動心思。
于此同時,挽留郗鑛J誄 鬧家獾執錁┘ br />
接到旨意當天,郗䥥蓿{媳沓 猿譜約漢 浚 狽в闖桑 傲晡錘矗 輝傺願 稀 br />
北伐成與不成還是個未知數,修復園陵絕非一朝一夕之事。需知表書所言的是西晉皇帝之墓,現在都在胡人地界。
誰會讓你隨便去修陵?除非先把地盤打下來。
以東晉目前的實力,此事難度不小。
按照郗䥥蔡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