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鴻雁在水魚在雲
皇上麾下的玄天衛查來查去始終都沒有查出殺害皇後的幕後真凶。皇上對外封閉了皇後的真正死因,只說是皇後積勞成疾,心力衰竭而亡。
宮中的人大多也都對于此事三緘其口,皇後之死仿佛就這樣漸漸被人們遺忘在腦後。這個人們里,並不包括亦悠,真雪,以及南宮塵三兄弟。
皇後的葬禮辦的並不十分隆重,想來皇後被人刺死于宮中,皇上也沒有心情好好為她舉辦葬禮。若不是皇後身份特殊,難說皇後不會直接被人扔進井里,倒還落得干淨。
帝王之愛,來的快,去的也快,死了皇後所帶來的影響也無非是加強宮中戒備,以及另立新後。
就在人們以為二皇子和宋家的事已經塵埃落定之時,想不到事情會突然發生轉機。
一封不知出處的密信被人交到皇上手中,信中的內容讓近來發生的一切不合理都變得合理。
更重要的是這封信給了皇上他想要的原因,而結束這一切只需要皇上的結果。此信一出便使原本暗流涌動的朝堂激起千層浪。
一切的一切在一夜之間突然都指向了陸家。就連原本已經走上斷頭台的宋家也因這一封信而得以從死囚中解脫出來苟延殘喘。
但是除了皇上,沒有人知道信上的具體內容。一時之間,朝堂之內人心惶惶,生怕信中的內容會牽連到自己。
不得不說,這封信的到來的的確確沖淡了人們對皇後暴斃一事的關注。不過這些事可絲毫沒有影響到長寧公主府的人,對于公主府來說,唯一值得高興的事大概就是綠意姑娘的平安歸來。
綠意是在失蹤的第三天被秋意在西城根下的一個藥鋪里發現的。秋意見到綠意的時候,綠意人還在昏迷之中,所幸並無外傷,看樣子應該只是驚嚇過度了。
綠意醒來的時候,亦悠正坐在她身旁,秋意細心照顧著綠意,給她熱了肉粥端來。
“主子,”綠意一見亦悠在自己身旁,著急起身想要行禮。
亦悠及時制止了她起來,“別起來了,”亦悠扶著綠意重新躺下,拂開綠意額上的亂發,微微嘆息,“這兩日你受苦了。”
冬意打來了溫水,沾濕毛巾輕輕擦了擦綠意額頭上的細汗。
綠意心中一顫,卻下意識地避開了亦悠的目光。低聲道︰“奴婢不苦。”綠意從自己被人撿起的那一刻,她的命運就已經不由自己說了算了。
“夏意呢?”亦悠握住綠意有些冰涼的手,將自己手中熱量傳遞給綠意。
“她和一個陌生男人見了面,我被發現了。”綠意回答的言簡意賅,不願多說。
有些人注定要辜負,有些事不願做也沒的選。明知自己做的是錯的,綠意也只能選擇義無反顧的繼續走下去。
見綠意不願多說,亦悠只當是綠意累了,拍拍了綠意的手背,吩咐了幾句便起身讓綠意好好休息。綠意見亦悠走遠,心情卻更加復雜了。
亦悠懷疑夏意是埋藏在身邊的細作,卻從來沒有想過綠意其實也和夏意一樣。綠意看著自己右手上的一道疤,遮住眼楮,卻還是有眼淚從指縫滑落。
一連多日皇上不再上朝,政事都交由太子暫理。亦悠私底下遣人去問過宮里,馬公公傳來的消息說︰皇上突發暴疾,太醫已經看過,私下里留下話說即便皇上好好調養,恐怕也只有一年的時間了。
一場秋雨過後,天氣慢慢轉涼。長安的天空總似籠罩著陰郁。原本惶惶的人心隨著皇上對朝政的不聞不問而漸漸平靜下來。
太子能力出眾,在皇上不理政時一樣將政事處理的有模有樣。只是關于二皇子何時可以離開宗人府一事,卻似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回響。
這日,皇上難得有精神頭,親自上了朝。精明的人卻嗅到空氣中不尋常的味道。
“陸愛卿。”皇上如今身子骨不好,所以說話也不願多繞彎子,一開口直接就奔著主題去了。“依你之見,宋家人暗中陷害皇族,該當何罪?”
宋煜簫無奈苦笑,看樣子老皇上這是還不願輕易放過宋家。明知宋家並不是真正的幕後真凶,也要宋家來背這個黑鍋。
陸方遠手持象牙笏,弓身出列。儒雅答道︰“臣愚昧,不敢妄言此事。”皇上的套,他才不會傻到乖乖的去鑽。
“不敢妄言?”皇上加重了語氣,肆意釋放自己周身的壓力,“那朕就給你這個妄言的機會,說!”
霎時之間,朝堂之上一片寂靜。大臣們都面面相覷,不懂皇上和陸方遠這是唱哪兒出。所以也不敢對二人加以勸阻。
任錦夜低著頭,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官帽陰影下的五官,卻是冷硬的。不過皇上的耐力要比任錦夜原本想象中要好一點兒。
任錦夜將陸方遠眼中對于皇上的嘲諷一覽無余,陸方遠的從容淡定讓任錦夜對于自己的安排產生了一絲不確定。
原本十拿九穩的安排因陸方遠不為所動的態度而變得微妙起來。
陸方遠是個不好相與的對手,這一點任錦夜早已知曉。所以對于這次的交鋒,可以說只是任錦夜對陸方遠的一次試探而已。
陸方遠依舊是那副賢臣良將的模樣,淒惶的跪下,口中答道︰“臣以為,宋家該當死罪。”
只听得朝堂之上一片吸氣聲,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如今宋家一事皇上的態度尚未明確,陸方遠竟敢直言宋家該死。
莫說是宋氏父子心中憤懣,就是一般人也不敢輕易苟同陸方遠。為官之道,重在一個“合”字,見人笑面相迎,說話露三分留三分,這樣才能混跡官場。
皇上沉默不語,大殿內沒了聲響,只剩下逼人的壓力。就在所有人以為皇上要處罰陸方遠時,皇上卻忽然撫掌大笑起來。
“說得好。”皇上止住了笑,將那封密信甩在陸方遠面前。冷冷道︰“你自己打開看看上面都寫了些什麼。”
信上的內容,宋氏父子和任錦夜再清楚不過了,因為這原本就是他們為了聯手對付陸方遠而做的交易。
陸方遠可以將二皇子結黨營私扣在宋家頭上,宋家一樣也可以把這罪名扣在陸方遠的頭上。
宋氏父子與任錦夜目光相交,很快就離開了。宋氏父子忍不住冷笑,陸家的好日子就快要到頭了。
陸方遠打開信,取出里面的信紙展開,內容很短,他並沒有花很長的時間就讀完了。
信的內容其實也很簡單,寫信的人指認是陸方遠雇凶栽贓二皇子。而且他所做的不止這一件,夜宴行刺,胡家滅門,一樁樁,一件件,竟說的有模有樣,讓人信服。
陸方遠心中好笑,寫信之人倒還真是好眼力,猜的到是他的手。但是,寫密信這種手段未免太低級。
僅憑一封無名無姓的告密信就想扳倒他陸方遠,實在是太天真了。這樣的人,陸方遠輕蔑的笑了笑,不屑與之為對手。
宋氏父子看著陸方遠臉色從青到白再到紅,唇角的笑意不由得漸漸加深。看來,這一次,陸方遠是真的無計可施了。
陸方遠不疾不徐,掀袍下跪,只說了簡單的三個字,“臣冤枉。”
皇上倒也沉的住氣,並沒有當場發作,而是問道︰“你倒是說說你如何冤枉?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栽贓你嗎?”
陸方遠一個頭重重的磕了下去,言語依舊簡潔明了,“望皇上明察。”任錦夜目光一凝,知道這次比試自己已經敗了。
陸方遠看似無路可走,實則是故意留下破綻引他上鉤。這一局,任錦夜輸了。
像陸方遠這樣的人,絕不是會輕易告罪求饒的人,而他之所以現在會請皇上明察,只能說明他還有後手。
偏偏宋氏父子沒有察覺,一味的樂觀,不待皇上表態,便出列道,“皇上,臣以為此事不宜延後,宋家之心,衷心條條,還請皇上明鑒,還臣一片清白。”
宋父不由分說便對皇上行了大禮,高聲道,“臣以為,此事應交由大理寺審判,三皇子監理。”
此話一出,眾人都覺得合理,大部分人都聲援宋父,請求皇上如此處理。很快殿內便烏壓壓跪倒一片。
任錦夜在一片跪倒的人群中顯得格外突兀,但他自己卻渾然不覺,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冷眼旁觀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沒有明確的表態,既不支持陸家,也不支持宋家。
皇上不喜歡不安分的臣子,但也同樣不喜歡特立獨行的臣子。任錦夜此舉無疑犯了皇上的大忌。
皇上累了半天也乏了,單手支著頭,漫不經心的揮揮手,“此事就交由塵兒和禮部的任大人去做。”說罷,眼神示意馬公公宣布退朝。
眾位大人難以揣測皇上這番安排的心意,讓禮部的人審案,這不是笑話嗎?眾人一邊在心中肯定著皇上的年老糊涂,一邊卻又羨慕嫉妒著任錦夜。
如今刑部尚書的位子還空著,難說任錦夜就不是皇上心中刑部尚書的新人選。
任錦夜听著身邊來往的人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賀,目光成功的在人群中找到了陸方遠。兩人對視良久,然後若無其事的分開,先後離開朝堂。
這場戰役才剛剛打響,無論是任錦夜還是陸方遠都不會輕易認輸。(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