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你冷靜點。”趙權抓住了念安。他手上力氣並不大,但是制止住她夠了。
“有什麼話,也等少爺醒來了……再說吧。”趙權松開手來,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紀北川道。
念安听著這話,也安靜下來了,沒再激動的朝他撲過去。
她這是在干嘛呢,對著一個都不會動的他,又打又罵,又能有什麼用。
念安看著躺在那兒的紀北川,神情愣愣的。好一會兒,她對著一旁的趙權說︰“帶我去見見醫生吧。”
趙權點頭,示意念安跟他來。
紀北川的醫生是位日本醫生,醫生跟念安講的很多專業術語,就她那跛腳的日文水平,根本听不太懂,就是趙權幫她翻譯了些,念安依舊不太懂。
“醫生,你就告訴我,他如今醒不來的關鍵因素是什麼就好?”
講那麼多原理,她如今這腦子根本沒法思考那些東西,何況醫學是她完全陌生的領域。
念安用日語說道。
醫生听著這話,停下了與她講那些原理,思忖了片刻,開口道︰“主要原因是因為他自己不想醒來,也就是說沒有什麼求生欲念。”
念安听到這話,心頭莫名一緊,她想到那晚在靜安寺,他最後看她那一眼的眼神。
君衫說的沒錯。
都是因為她,所以阿川才會……
原本摔下馬只是撞到頭,也不會這麼多天昏迷不醒,可他身上又舊傷,而且這些時日也沒好好注意身子,加上摔下馬那一瞬的自我保護意識……
這麼多因素夾雜在一起,所以才會出現如今這副糟糕的情況。
從醫生那兒回來後,跟在念安身後的趙權,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念安見他那模樣,開口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反正再多的話,再多的事情,今天都已經擺在她面前了,她不得不正視了。
“少爺從京都回來後,身子狀況一直就不好,每日吃的也少,藥應該也沒按時吃,那天去馬場是因為……因為星光生病了,少爺去看它,然後,沒想到在哪兒出了意外。”
星光是她的馬,是紀北川送她的馬,名字也是她取得,雖然她也沒騎過幾次,但是那馬從她第一次騎後,之後每次來,它都認得自己般。很是歡喜。
“少爺從京城回來後,情緒一直很低落,就算沒有這次意外,就他如今這副模樣,身子遲早也會受不了。”
以為至少每年去京城的時候,少爺心情還是會開心些的,如今卻……
“我知道了,我會讓他醒來的。”念安沉默了會兒,開口道。
阿川,是被她傷了心。
所以才會這樣的。
阿川這個人,心很硬,可卻很敏感,也很脆弱。哪怕外表再冷漠,其實,他的內心很是脆弱的。
“你去讓人端碗藥來,最好是他最討厭的那種藥,最不喜歡喝,對他身子沒什麼危害就好。”
念安想了想道。
不是自我封閉了對外界的接觸麼,那就先撬開他的嘴,刺激他的味覺!
趙權听著那話,微微一愣。但還是立馬吩咐人去照做了。
念安回了紀北川房間,他房間的布置跟五年前她認識他是一模一樣,房間的東西很少,也很簡單。
顏色也是很單調的灰黑色,看著沉悶極了。
不過在他床頭櫃上,卻有一抹稍稍亮的顏色,是一瓶紅色的香水。
那抹紅色在這兒沉悶的房間里顯得異常顯眼,剛剛她沒怎麼看他房間,眼楮全在躺在床上的他身上,如今她稍稍一掃視房間,念安就看到那香水。
看到那香水的一瞬間,念安嘴角無奈的笑了笑。
那是她以前跟他在一起時,愛用的一款香水,可他一直很討厭。
因為味道在太濃郁了。
而念安卻是說,就是因為味道濃郁才喜歡。因為這樣你跟我在一起身上就會沾染上她身上的香水味了,多好啊。
紀北川卻是覺得她幼稚。
他說,安安,你怎麼幼稚呢。
可無論他怎麼反抗,念安還是很固執用這款。
後來,他似是也習慣了。
他說她,真霸道。
那時她,可不是霸道麼。連他身上的味道,都必須是屬于她的。
念安走過去,拿起那瓶香水,打開來聞了聞。
那味道真熟悉。
趙權端著藥進來時,就聞到房間里有股濃濃的香水味,他皺了皺眉,看了眼念安手中拿著香水,原本這香水……這香水少爺不許人動的,但是想想,那些人中應該不會包括念安。所以,只是默默放下了藥,就出去了。
念安看了眼放在一旁的藥,湊近聞了聞,那味道真難聞,看著就一定很難喝。
看著那藥,念安還真後悔剛剛讓趙權弄一碗這麼難喝的藥來。
“阿川,你知道我最怕喝這種了,所以,你說你討不討厭呀。”念安嘆了口氣,爬上床,然後一只手掐著紀北川的後頸部。這兒是他的敏感部位,以前每次她強吻他,逼他張口,他不肯,她就很掐他後頸的某一處。
這一招希望還能有效吧。
喂完紀北川喝藥,念安只覺得口中舌頭都苦麻了,但還好,那藥還是喂進去了。
念安丟開空了的碗,幫他擦了擦脖子上漏的藥汁,已經一身的汗了。阿川啊阿川……如果明天再不醒來,可不別我要咬你了。
念安看著依舊躺在那兒的紀北川,心中還是沒有底,他到底能不能醒。
她和衣躺在他身旁,閉上了眼。
這一天,念安累積了。
可躺在紀北川懷里,他身子雖然冷冷涼涼的,可她沒一會兒還是睡著了。
但是念安睡得並不安穩,腦子里亂哄哄的。
她一閉眼,沒一會兒眼中就會出現顧君衍那張臉,然後她看著他掐住她的脖子,那眼神凶狠的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他說,沈念安,你怎麼能騙我呢……你怎麼能騙我呢……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念安掙扎的睜開眼來,入目的是一片漆黑,她適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哪兒。
她看著身旁依舊安靜躺著的紀北川,長長的舒了口氣,念安朝他懷里靠了靠,只覺得渾身有些冷的厲害。
她不敢再閉眼,她害怕再看到顧君衍那凶神惡煞的眼神和掐著她脖子的雙手。念安一直睜著眼,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
清晨,一股熟悉的味道竄入鼻尖。
紀北川手指微微動了動,但似是被什麼壓住了,令人動彈不得。
意識漸漸回籠,當他分辨出那熟悉的味道是什麼味道時,他眉頭微微一簇,猛然睜開眼來。
當刺眼的陽光直直射來,紀北川模糊的看到懷里的人影……
哪怕入眼的一瞬間那麼模糊,可他還是……就如憑空炸了只雷,他止不住渾身一震。
“安安?”
那聲音帶著幾分不確定。
他看著懷里的女人好一會兒,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真怕自己一動,她就會立馬消失了。
真怕這只是一個夢,他一動,就醒了,而她瞬間就會在他眼前消失不見。
可鼻尖的香水那麼熟悉,紀北川看著離他近在咫尺的臉龐,好一會兒,他才緩緩的抬起另一只沒被她壓著的手,輕輕的觸踫了下她的臉龐。
“阿川……”他听到念安小聲的哼嚀了聲,那聲音雖小,可他卻听得清晰。
紀北川的手有些發抖,他撫上念安的臉,用力些,“安安,告訴我,這不是夢?”
真的是念安麼。
紀北川低頭朝念安吻了去。
是不是,吻一下就好,這麼多年在夢里,安安從來不給他吻一下,明明她最愛摟著他吻個不停的啊……
“唔……顧……放開……”念安腦子迷迷糊糊的,被人猛然一吻,只覺得呼吸都困難了,她下意識想要掙脫開來……
念安睜開眼來,下意識揮手就要朝摟著他的男人打去,只是才揮起手來,就被紀北川一把給握住了。
“放開我……”念安掙脫這,可當看清眼前不是顧君衍時,念安愣住了。
紀北川也愣住了。
突然之間兩人就這樣對視著,竟不知說什麼好。
“你醒了。”念安先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紀北川。不僅默默送了口氣,他終于醒了。
可紀北川卻看著她一直沒說話,他只是看著她,眼楮直直的看著她,看的她都有些……覺得周圍空氣都稀薄了,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然後,他笑了,笑的那麼好看。阿川長得實在太好看了,就好似那日本漫畫中的男主般,五官立體而又迷人。
“安安……”
他忽然埋頭在她肩膀上,輕輕叫著她。
念安被他叫的心慌意亂。可卻又心中滿是酸澀。
“安安……”
他又叫著她。
那模樣似是並沒有什麼話要說,只是想叫叫她的名字般。
念安不知道他在肩頭埋了多久,這種時刻,靜謐而又安好。
看不到彼此的臉龐、眼神,但卻又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彼此的存在。
時間一點一滴。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川終于抬起頭來,他看著她,眼中沉痛,他說,“對不起。”
簡單的三個字,卻是入刀一般割在心頭。
聰明的阿川,他知道她來了,他知道,她都知道了,是不是。
可是,“對不起”這三個字從何而說呢。
對不起什麼?五年前不該丟下她,還是,最終他也沒能找回她?
念安只覺得有一把刀子,割在自己身上好痛好痛,五年前那把刀割上她的手腕,那一刀,有多痛,只有她自己知道。可她知道,那一刀也深深的割在阿川心頭。
“安安,對不起。”紀北川伸手,朝她手腕摸去。
念安下意識的想要躲開,可他比她更快,他一把抓住,她手腕上的那腕表咯的他手心發疼,咯的她手腕發疼……
可他卻捏的那麼緊那麼緊。
“對不起什麼?”念安終于開口,她看著他,咬著唇問。
紀北川看著她,眼圈紅了。
他張了張口,看著他捏住了的手腕,眼前時一片一片的紅,那些照片……
每一張,就如一把凌遲他的刀子般。
他的安安,怎麼可以這樣。
那個最驕傲最張揚最有活力的女孩,卻那樣虛弱的躺在滿是血的浴缸中。
她那本該明媚的眼中,是入海水枯竭的般的絕望與死寂。
那怎麼可能是他的安安呢。
“對不起,安安。”一滴淚落在念安臉頰。
念安睜大了眼。
阿川哭了。
阿川居然哭了。
她從沒見過阿川哭過。
從沒。
他第一次在她眼前落淚。
他的手捏著她的手腕,只發抖。
“對不起什麼?紀北川,你在對不起什麼?”念安被他激怒了。
她手腕被他捏的生疼。
“對不起,想要保護我?對不起,沒有接到那個電話?還是對不起,眼睜睜看著我嫁人,那個人卻不是你?”
紀北川看著她,原本蒼白的臉更是難看更是如紙般煞白。
“這些都是你對不起我,是麼?都是你不對,是不是?”念安嘴角抽搐,激動的朝他吼道。
“安安……”紀北川伸手試了試她眼角的淚珠。
醒來,從確認懷里的人念安時,紀北川心里就猜到了,她可能知道了……
“紀北川,你確定這些都是你該說對不起的嗎?”念安又哭了。
她都不知道她哭了多次了。
有多少年沒這樣哭過了。
“安安,你別哭。”紀北川心痛無措道。
他怕極了她這樣。
寧願她恨他怨他,也不願她哭成這樣。
“我就要哭就要哭,紀北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知不知道我恨死了。”
念安任性的跟個孩子道,她就是要哭,她就是要他心疼,就如那時他們在一起樣。
“……”紀北川無聲的點了點頭。
她恨他,恨死他了。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可是阿川,如今你連讓我恨你都……你讓我怎麼再恨你。”
恨了那麼多年,恨得恨不得殺了他,可如今,她要怎麼恨。
她愛的阿川,背負了那麼多,藏了那麼傷痕累累,可他卻一直小心翼翼的保護著她、呵護著她……
而最後,他們卻以那麼慘烈的方式分手、分離。
“安安,可以恨我,無論如何恨我,都沒關系。”紀北川抱著她,抱得那麼緊,因為她抖的那麼厲害。
“你……紀北川你這個蠢蛋!你這個混蛋!你怎麼這麼殘忍,怎麼可以!”
念安捏著拳頭捶打著他的後背,她不知道自己力氣又多大。
可阿川卻臉色蒼白的咳了起來——
“阿川——”
“我沒事。”紀北川低頭捂著唇,搖著頭。
“少爺。”
這時,趙權他們也進來了。
紀北川沒看他們,只是揮手讓他們先出去。
“少爺……”
“出去。”
他聲音有些干啞。
但是,卻是透著股不容違逆的強勢。
趙權見紀北川這樣,就知道他們闖進來他動怒了。
“阿川,要不要叫醫生來。”剛剛她與他情緒都太激動了。
他才醒過來,她與他都如此激動,他的身子怎麼受得了。
念安看到紀北川那蒼白的都快透明的臉色,一顆心頓時揪在一起。
“不用……”
“趙權,你去把醫生叫來。”念安看趙權他們準備出去,她趕緊叫住了他。
趙權听著這話,遲疑的朝紀北川看了眼。
“你快去啊。”念安不滿的朝趙權瞪了眼,趙權應了聲是,就扭頭出了房間。
“阿川,我與你之前的賬沒那麼容易算清,所以,你最好別有事。”念安見他盯著自己,撇過頭去,賭氣的道。
可那些賬,又該怎麼算才能算的清呢。
“你若不要我死,我定不敢就這樣死。”空氣中沉默了片刻,紀北川那清冷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虛弱。
而念安听著那話,卻是瞳孔一大,她朝他瞪去,“誰許說死,不許你這樣說!你不許這樣說。”
“好,我不說。我不說。”他摟著她激動發顫的身子。空了五年的心頭,似是漸漸填滿。
沒過一會兒,醫生來了。
念安要從紀北川床上下來,他拉著她的手腕卻是不丟。
“你干嘛,乖乖看病。”念安朝他瞪了眼。
紀北川遲疑了片刻,緩緩的松手。
手心一空的瞬間,他只覺得有些心慌。
醫生給紀北川檢查了身體後,開始給他注射有些藥劑,那些藥劑應該都是之前他昏迷的時候注射不進的藥劑。
紀北川臉色不是很好,念安知道他不想她看到這些。
可她必須看著。
“安安,你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
果然紀北川要支開她。
念安原本賭氣不想去的,但是看了眼他那臉色。她想還是不跟他這個病人一般見識了。
念安扭頭出了房門。
往樓下廚房去。
樓下廚房的婆婆看到她笑了笑。
念安這才認出,這個婆婆她見過,她之前來日本的時候,有次在紀北川的公寓見過的。
“趙婆婆。”念安有印象的開口道。趙婆婆是中國人。好似是跟阿川媽媽的什麼長輩。
“原來還記得我。”趙婆婆听著那話笑了笑。
問她是不是餓了。
其實是有些餓了,從昨天也就中午跟溫尚修一起吃了午飯,晚飯也沒吃,只是昨天很多事情堆積著,她並沒有什麼胃口。
“先吃點東西,也不知道阿川如今能吃點什麼。”趙婆婆給我斷了一碗面來。
念安看著那面,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
她坐在餐廳把那面吃了後,就準備去樓上看看紀北川,順便給他端了碗白粥。
可正準備上樓時,她听到一串熟悉的手機鈴聲。
念安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她尋了尋那聲音,發現聲音是從沙發上的包里傳來的。
念安把手里的粥放在茶幾桌上,然後,打開了包包拿出手機來。
當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時,念安拿著手機的手一顫,手機差點滑掉。
顧君衍……是顧君衍……
她盯著那名字,手指卻遲遲不敢按下接通。
她不確定自己如今的情緒是不是可以能夠應付他,她心里莫名的害怕。可她怕什麼?
手機鈴聲漸漸停止了。
念安腦子里卻有些亂,她想到昨天君衫的話,她說念安,你不該是為了顧家活,為何沈家活……
而她又想到那晚顧君衍在車里把她壓在身下,他盯著她,指著她心口,他說,要這里……
然而,就在念安愣神間,顧君衍電話又來了。
他電話又一次打了過來。
念安知道,她不接,他肯定不會罷休的。
反而會更加起疑心。
可念安心中總覺得,這事要瞞不住了,她有這股強烈的預感。
“喂……”
念安接起了電話。
無論如何,她得接電話。
“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那邊響起顧君衍不滿的聲音。
念安仔細的听著他的聲音,她盡量語氣平淡的道︰“剛剛沒听到。”
如今還早,她沒听到也正常。
“那昨晚呢?昨晚我可是打了不少電話。”那邊顧君衍聲音依舊平靜,念安還沒來及看手機里的未接電話。也不清楚昨晚他打了多少個。
“可能睡過頭了吧。”她思慮了片刻回道。
“可能睡過頭了,安安,你不覺得這個是個病句嗎?睡覺就睡覺了,怎麼還可能睡過頭了呢。”顧君衍笑了笑,那笑聲是他如常的模樣。
可那話說的,念安卻有些亂了。
“昨天有些不舒服,所以……睡的比較早,但我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睡的。”她確實不記得昨晚是什麼時候在紀北川床上睡著的。
但她知道昨晚她睡的不很好,一直做夢。而夢的顧君衍很嚇人。
“都說了,照顧好自己,怎麼還是這麼讓人不放心呢。”顧君衍話語有些不滿的道。
念安沉默著。
就在她準備說什麼事她先掛了。
顧君衍又開口道,他問︰“今天參加完活動後,還有什麼事嗎?”
“……”念安听著那話,已經意識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她說,“不清楚。”
“……”
顧君衍那邊沉默了會兒,雖然好似就幾秒鐘,可念安卻覺得有些這沉默卻有些讓人透不過氣來。
就在她都懷疑電話是不是斷了,他的聲音又響起,“安安,周五若是還不能回來,我可就要去接你了。”
這話他是帶著笑意說的。
可念安握著手機的手卻差一點一滑的摔到地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