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的身體並不沉，這一路抱著不怎麼費勁，只是在手中明顯感觸到的瘦骨，讓葉陽心情異常沉重。
少年人跟在身後一聲不吭，唯听見腳步落在枯葉上脆響。
行至半路，距離住處還十多里路，葉陽也有些累了，便向少年人吩咐一聲，就尋了一處樹蔭坐下。
將老人家的尸身側放一旁，拂平臉上定格在略有痛苦的樣子。
止住腳步，少年人方才止住的淚水，又一次奔涌，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移動著靠近他爺爺，哭聲格外響亮。
“嗚嗚嗚……”
也不阻止，這是他宣泄的方式，葉陽就這麼看著他哭。
等著等著，大約一刻多鐘，少年人有些哭累了，哭聲漸漸停息。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名字呢？怎麼樣，方便說說麼？”
哭得有些久，連眼楮都紅腫了三分，少年人拭去面頰上的淚水，弱聲回道︰“我和爺爺是渤海郡人，爹娘自我剛剛滿周歲便出門從事商賈，至今未曾歸來過，祖母又患有寒疾，于我六歲時便離世了，我爺爺名為周大全，壽五十余一，唯有我父親一子，我今年十四歲有余，名字是爺爺取的，叫周樂樂，寓意一輩子快樂。”
“難怪了難怪了。”
“難怪什麼？”
葉陽抿嘴道︰“別的流民逃難都是一家四五口甚至全族出動，而你們一老一少，難免有些弱勢，相比之下，一弱一強，自然不好相處，不好相處便意味著沒溝通，那些流民對你的淒苦事不怎麼上心也可以解釋了。”
“大哥，你說的似乎有那麼些道理，平時我們都是各走各的，但有時爺爺連挖個野菜都會被人搶走，幾個月下來，我還年輕，倒可以扛一扛，爺爺就不一樣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少年人說著說著，瘦削而蒼白的臉上有了幾絲憤懣。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罷了，我這里還有點干糧，你泡水吃吧，省的太干了而且久未進食會吃壞胃。”
遞過來一塊干而粗糙的面餅，再將腰間系著的水壺卸下來，一齊遞給周樂樂。
周樂樂舔了舔嘴巴，眼中有些渴望，拿過面餅就著水便大嚼特嚼了起來。
看樣子，他是真餓了。
不過就是大嚼，周樂樂也沒有很粗魯，反而看起來還存有一份骨子里的矜持，溫文爾雅的。
大概又過去了半個時辰，
葉陽正準備上路，
可周樂樂卻有難色，雙腳並攏，捂著肚子，面龐有點微紅。
“你怎麼了？”
葉陽詢問道。
“尿，我想去尿尿。”
呃，葉陽一陣狂汗，輕咳一聲道︰“前邊有處雜草堆，你在後面尿吧。”
“嗯。”
周樂樂的聲音低如蚊吶。
小跑著過去，周樂樂拔開雜草，走了進去，然後蹲了下來，背朝著葉陽。
什麼，蹲著尿尿？
葉陽有點驚嚇，
他，不會是個女孩兒吧？
男的不都是站著尿尿的麼，或者說，他有特別僻好，喜歡蹲著尿？
似乎女的做不到站著尿尿，會尿到褲子上，但男的好像可以蹲著尿尿。
眨眼間，周樂樂已經尿完了，不過葉陽或多或少看他的神色有些古怪。
拋開別的不說，單就他一副瓜子臉，睫毛彎彎，細皮嫩肉，白白瘦瘦的，動作略有些娘的表現，還真點像個女孩。
想到這兒，葉陽晃了晃腦袋，給了自己一巴掌，真是的，想女人想瘋了吧……
回到住處，把老人尸身平放在床上，葉陽讓周樂樂在家里等著，便跑去向趙大壯借錢，用來買一口棺材加上些許祭品。
……
風吹大樹，綠葉颯颯作響。
樹上有畫眉鳥立于老槐樹枝頭，樹底下有兩個人並肩坐著。
“哎，我說，你沒搞錯吧，你怎麼還向我借起錢了呢，我一副酒鬼樣，像是有錢人麼？”
“像！”
趙大壯白了他一眼，“得，不能和借錢的人說自己沒錢，既然開口借錢了，那肯定就認為自己有錢。”
“怎麼樣，借點唄。”
“借多少？”
葉陽摸了摸下巴，反問道︰“一口棺材需要多少錢？”
“棺材？好家伙，你買那玩意兒做什麼？太不吉利了！”趙大壯一驚，大聲說道。
“是這樣的……”
只好原原本本把事情說了一遍。
“這件事，你管得有些糊涂了，不過，你做得很好！”
趙大壯點點頭道。
搓了搓手，再加上擠眉弄眼，葉陽笑道︰“那啥，既然你覺得行，借點唄！”
“拋開楠木的貴重棺材不說，一般的棺材，大概需要八九十銖錢，這樣吧，我直接借你一百銖了，這些也好記帳。”
真是爽快！
看來自己運氣是真好，踫上趙大壯這麼江湖氣的人，要不然一開始來西漢的時候，真會餓死街頭。
“在下，謝過大壯哥了！”
“哎，別介呀，這麼矯情干嘛，記得還就好了嘛！”
葉陽哈哈大笑道︰“一定還！”
借到錢再回去時，已經是夜幕將近了，買棺材和祭品的事，也只能第二天抽時間去了。
周樂樂的話並不多，情緒還處于失落之中，葉陽好生勸了一番，讓他節哀順變。
簡單煮了點野菜面團湯，盛了一碗給周樂樂，晚餐就這麼過去了。
說實話，葉陽還真有點不習慣古代的生活方式，不像現代一日三餐，他們是一日兩餐的，早晚各一餐，中午實在餓的話，也只是嚼一點干果堅果墊墊肚子。
所以古時有早宴與晚宴，還真沒有午宴這麼一說，古裝劇里中午吃飯的，都是瘋子。
見周樂樂衣服破爛，渾身髒兮兮地，葉陽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遞給他道︰“你估計很久沒洗過澡了，洗一洗吧，當做啥來著，對，迎接新生活！”
听到洗澡，周樂樂眼中閃過一絲渴望，但一下子就熄滅了。
“不了……還是不麻煩你了。”
葉陽分明見他是想的，怎麼身體誠實，嘴上這麼不實誠。
眼楮看過去，只見他梳髻于頂，頭發梳編成低平的扁髻，貼于腦後，束上細長紅巾。
趁他不注意，一把將他頭上束巾扯掉，烏發自然垂落。
披肩發，再加縴細的手指，尖尖的面龐，胸前因瘦弱，還不明顯，只微鼓的小丘，葉陽再傻也猜到了。
這特麼是個女孩！
“你……”
周樂樂羞紅了臉，柔弱而羞怯的樣子，似乎是恨不得鑽進土里。
“我說嘛，你怎麼蹲著尿尿，聲音還怪怪的，估計是你爺爺怕你一個女孩子跟他逃難不安全，才讓你偽裝成男孩的吧。”葉陽干咳道。
“身不由已罷了，還望恩公不要介意小女子刻意隱瞞。”
幾個月裝下來，周樂樂也有些累了，見裝不下去，舒一口氣便就此坦白。
聲音帶有一絲女兒家的尖細，但葉陽听起來卻覺得是那麼悅耳，這才應該是她本身的聲音才對。
“你的真名……”
“是周樂樂。”
“十四五歲，這個年紀該嫁了。”
“恩公笑話小女子了。”周樂樂手指捏著衣角，有些不好意思道。
在西漢時期，女子的適婚年齡是十五歲，因為春秋戰國至秦漢時期連年戰爭，男丁銳減，劉邦為了促進人口增長，還搞了針對女子的單身稅。
主要內容便是凡女子到達法定結婚年齡還沒結婚，之後每年都要向官府繳納稅錢，直到該女子結婚為止。
法定適婚還沒有結婚的女子只有交稅，這一規定，不得不說，對女人很殘忍。
“好了，水已經燒開了，等會兒就著井水調一下溫度，我去拿個木桶過來，你便在屋內洗吧，我在門外守著，衣服放這兒了，有點大，你將就著穿。”
見她有窘迫，葉陽也不深究，只是交代著洗澡的事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