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季,天氣異常寒冷。
按常理南方的冬天理應短暫得不像一個季節、天氣也並非如此寒冷。
可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長,西南風刀子似的刮過行人的臉,枯枝無力地吱吱作響,做著最後的掙扎。出門辦事的人們用大衣將自己捂得緊緊的,瑟縮著身子在路上匆匆行走。
風懿面色平靜,但凌亂的步伐卻出賣了他的情緒,走進辦公大樓,進入專屬電梯直奔頂樓。
他接到安槿吏的電話,說他回到公司了。風懿並不認為他回公司是一件什麼好事。
果然,一走進辦公室就感受到了一股低氣壓。寧哲和安槿吏平行坐在沙發上,臉色凝重,見到風懿走了進來,兩人繃緊的身子突然就放輕松了。
“說吧,這個世界上不論什麼事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風懿走到他們對面的沙發上,重重地坐了下來,松了松領帶,輕描淡寫的說著。
安槿吏雙手合十放在膝蓋處,像是疲勞不已,他的黑眼圈明目可見,言語中也透露出了疲乏︰
“我發現我總愛大半夜飛來飛去,好幾次都在半夜三更為了兩個公司來回跑,我都快成為螢火蟲了……”
“說重點。”寧哲打斷了他的話,並且附贈給他一個白眼。
“我查到消息,在美國收購我們公司股份的那一家人來到了C市了……”
“等等,一家人?”
寧哲眼楮瞪大,像是不敢相信的打斷了他的話。
安槿吏點點頭。
“是的,一對夫婦!目前還不知道他們到這里來的目的是什麼。”
“所以說,我們正在跟一些對公司有威脅的人在同一座城市看著同一片天空呼吸著同樣的空氣?”
寧哲像是在思考什麼世紀難題一般歪著腦袋,一口氣說出了這段話。
風懿听著他們的論述,他垂下翹密長睫,凝神尋思
“無論他們來到此地的目的什麼,我們總要見上一面!”
片刻後他看看手表,剛好早上九點整。
“我先出去辦點事,我回來之後想要看到他們出現在這里。”
他邊說著邊看了看那兩人,隨後拎起外套出了門,絲毫不去理會辦公室里那兩個垂頭喪氣的人。
昨晚答應了雲曦,要在九點半之前接她去參觀一個畫展。
車上,他打開了車窗,任由著冷風吹向自己的臉龐。把油門一踩到底,朝著詩和遠方攝影工作室開去。
總感覺會發生點什麼自己不可阻擋的事情,所以此時心亂如麻,但即便如此,答應她的事,他也依舊會做到。
到了工作室樓下,打了個電話給雲曦,她還要忙一會兒才能下來,風懿在百無聊賴斜倚在車旁,手機在手中旋轉,眼楮朝工作室的窗戶望去,而這不經意的一眼,卻讓自己的思緒更加飄蕩凌亂。
那個站在窗邊的人,正是自己初見時便有著熟悉感的葉辰,他站在二樓的窗戶往下望著風懿,也許是這種俯視的角度能讓人產生優越感,他的眼神凌厲,嘴角微微上揚,彎出了一個嘲諷的弧度。
此時這個神態,如果被工作室里的人看到,一定會大吃一驚,在他們的眼中,有著娃娃臉的小正太葉辰什麼時候有過這種像是要喝人血吃人肉的眼神?
一個在樓上,一個在樓下,一個仰視,一個俯視,僅僅是一個眼神,風懿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煩躁。
他收回了目光,在一盒滿滿的香煙里抽出了一根,香煙在指尖漸漸燃燒。
當他再次抬頭望向那個窗戶時,空蕩蕩的窗台已經沒了人影。
而這時雲曦走了過來,他迅速的彈掉了那根煙,想要走上前擁抱她。
雲曦適時的伸出一只手,在他們之間隔開了一定的距離。
她在他衣服上聞了一下,嘴唇緊抿,眉頭微微皺起,說道︰
“所以你為什麼又抽煙了呢?”
風懿聞言笑了笑,聳聳肩,佯裝無所謂的說道︰
“因為我親不到你……”
話音剛落,嘴唇便被雲曦覆上……
他抽出一直插在褲兜里的手,攬上了她的腰肢,加深了這個吻。
……
半響,他終于松開了她。
他嘴角上揚,半開玩笑的說道︰
“看樣子抽煙還是有好處的。”
雲曦攤攤手,白了他一眼︰
“如果你不介意我總是抽二手煙的話,你大可以繼續。”
說完片刻瞟了一眼手表,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懊惱的說︰
“哎,畫展快開始了我們趕緊上車走吧。”
去往畫展中心的路上,車里的氣氛一度很和諧,風懿愉快的哼起了小調,嘴角微笑的弧度越發明顯。
這些天以來的煩躁與凌亂的思緒,都在見到她的這一刻全數清除。
或許,最美好的愛情,不必每時每刻都心動著,只要抱一下便能消除所有疲憊。
愉悅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不一會兒,車便開到了畫展中心。
風懿對畫展並沒有興趣,于是坐在車里等著雲曦。
畫展中心擺滿了世界各地知名畫家的作品,雲曦從大廳開始參觀,欣賞了不少自己喜歡的作品,當她走進閣樓時,她愣住了……
在她面前放著若干副畫,而她卻一眼就能看到那副熟悉的作品。
那是一副速寫畫,簡簡單單的線條勾勒出了陽台上幾盆蘆薈的向陽生長。
那些速寫的線條雲曦再熟悉不過了,那是風阿姨獨特的描摹手法,線條細膩且冗長。
雲曦緩緩走近那幅畫,上面的署名正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人的名字。
她的鼻子一酸,眼楮微微泛紅,隨後又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淚意。
心中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她叫來工作人員取下了那幅畫,又再次拿著畫奔向組委辦公室,再三請求之後終于用高價買下了那幅畫。
小心翼翼的把它收好,回到了車里。
風懿看到她很快就回來了,于是問道︰
“沒有想要繼續欣賞的欲望嗎?”
雲曦微笑著搖搖頭。
“恰恰相反……喏!”
她取出了那幅畫,擺在他的面前,示意他收好。
雲曦不知道,自己這隨意的一個舉動,卻在他的心中掀起了一陣波濤洶涌。
他看著那幅畫,一動不動。
半響,指尖微微顫抖的滑上那幅畫,最終停留在“畫家”那一欄。
那里寫著的,是自己母親的名字啊……
他的眼眶微微泛紅,臉上有些動容,他努力地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以至于臉上出現了猙獰的表情。
雲曦見狀,伸手摟過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部。
你看,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呀。
都能釋放自己的傷心事,像一只想掙扎的困獸,試圖留下一丁點余溫,做一切能證明自己過得很好的事情。
而每一個人也都能藏著自己的傷心事,不讓它外露,自己默默承受,
直到它漸漸結痂、漸漸成疤……
……
風懿送雲曦回了工作室後,自己便回到了公司。
走在頂樓辦公室的走廊上,一切如往常一樣沉寂、冷清。可一切又如往常的氣場完全不一樣。
他走到了辦公室門口,看到寧哲和安槿吏垂頭站在門外,他微眯起眼楮,用著疑惑的眼神看向兩人。
寧哲手指了指緊閉的門,當下之意不言而喻。
風懿瞬間就明白了,前不久還跟他們說過回來的時候想在辦公室里看到某些人,卻不曾想他那兩個好兄弟居然能把人請來。
他走到離門口只有三厘米的地方,很近很近,仿佛一個呼吸就能推開門一般。
雙手輕輕覆在門上,他總感覺這扇門的背後,就要揭開自己才剛結痂的疤了。
終于,雙手一使勁,門開了!
沙發上,坐著兩個背對著他的人,從背影看,這無疑是兩位中年人。
他放輕了腳步,緩緩朝他們走過去。
走到那兩人面前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一看清兩人的面貌,他震驚了……
如果說心里有著快結痂的傷痕,那麼眼前坐著這兩人就是伴隨著他這一輩子的夢靨。
他靜靜的看著那兩人,表情僵硬,微微張開口,卻發現說已不出來任何話。
他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猛地喝了一口,又給那兩人各倒了一杯水。
“叔叔阿姨……怎麼過來了……”
他的表情,好像是在閱兵典禮時立正口令那般嚴肅。
而他的聲音,卻像孩子做錯事等待家長的懲罰一般忐忑。
“哼,叔叔阿姨?我們認識你嗎?”
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那個女人燙著微卷的齊肩短發,看樣子是一個五十出頭的中年女人。
而坐在她旁邊的那個男人,風懿認為,心里那個快結痂的傷痕所涉及的人,跟這個男人有些神似。
雖說上了些年紀,可他的五官依舊俊挺,稜角依舊分明。
他幽幽的說道︰
“風懿啊,想必你已經猜到了吧,你國外公司的某些股份,就是我們收購的。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我們非但沒有被打垮,反而把公司規模越發擴大。現在我們回來呢,只是想得到該有的補償。”
風懿低著頭,靜靜的听著。
或許傷疤就是這麼一種糟糕的存在,只要稍微被提起,心里就像有七八十個轆轤在旋轉。那是一種揪心的疼痛。
他低著頭,發絲遮住了他的神色,看不清他的表情。
片刻之後,他猛地抬起頭,松了一口氣,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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