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朗跟著夏梔去了老潘盤下的那家旅館,跟旁邊的店鋪一樣都是鐵皮房,就一層,走廊兩排各五間房,公用洗手間和廁所在走廊一頭。
兩個房間斜對著,離得不遠,陳清朗一抬頭就看見了101的房號。用鑰匙打開門,他沒急著進去,胳膊抵在牆壁上,幽幽的喊了聲“夏老師”,尾音拖得有些長。
夏梔手一抖,鑰匙沒成功插進鎖孔。
她扭頭︰“干嘛?”
陳清朗︰“剛剛那個店員說男女混住,你臉紅什麼?”
“沒有!”夏梔否認,“我沒臉紅!”
陳清朗才不信她的鬼話,覷著她的眼楮,“難不成,你真想和我住一間?”
“怎麼可能!”夏梔捏著鑰匙,惱羞成怒地瞪他一眼,又慌忙轉開。
呦,心虛了。
陳清朗嘴角餃笑,走過來,看她幾秒,“剛剛在店里真該給你照鏡子。”
夏梔沒听懂,但本能地覺得這是個坑。
陳清朗又笑了一聲,湊近了,“當時你看我那眼神可下流了,都嚇著我了。你知道吧?”
他語調慢悠悠的,臉皮比紫禁城城牆拐彎還厚一層。
夏梔哪是對手?
陳清朗目光停在她身上,夏梔臉紅的厲害,沒法再跟他對視。手忙腳亂拿鑰匙插鎖孔, 噠一聲,鎖開了,她推門準備閃進去,陳清朗一只手臂撐住門框,胸膛堵在她面前。
“跑什麼?”他輕笑。
夏梔被那笑聲撩得心口滾熱。
“從什麼時候開始覬覦我的?”陳清朗低頭瞅她,看見她紅得滴血的耳廓。
突然很想吻她,他慢慢低下頭。
“……”夏梔氣兒不穩,手心出了汗,在他嘴唇即將觸到她額發的瞬間一把推開他。陳清朗退後兩步,倚靠在牆壁上,他說︰“你喜歡我。”
夏梔否認︰“沒有。”她臉紅,垂著眼楮退開兩步遠,一腳邁進房間,“很晚了,洗洗睡吧。”
說完,砰一下關上門。
陳清朗倚著牆,沉默了數秒,抬手敲門。
一直留意著門外動靜的某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跳起來︰“怎……怎麼了?”
“明天別忘了早起,看日出。”
“忘不了的。”夏梔輕聲回應。直到門外沒有了動靜,她躺倒在床,把臉埋進枕頭,心跳頻率久久恢復不到正常值,臉也燒得厲害。
第二天,夏梔裝作沒事人一樣和陳清朗去看日出。
納木錯的日出和銀河同樣有名,雖然是雨季,游人依舊不少,山崖早就被人佔據,湖邊也站滿了人。兩人尋覓好一會才找到個好位置。
湖水粼粼,太陽一點點躍出地平線。
風有點大,吹得人渾身冰涼,夏梔裹緊外套,周圍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相機快門聲此起彼伏,有一瞬間,她耳朵嗡一聲,听不見其他聲音。
陳清朗說︰“好久沒這麼放松了。”
旁邊夏梔沒有反應,他用胳膊踫了踫她,“謝謝夏老師陪我來看銀河,雖然遺憾沒有看到,不過我說話算話。”
夏梔看著他嘴唇翕合,耳邊卻只有嗡嗡的聲音,像圍著幾百只蜜蜂。
“你說什麼?”
“年紀輕輕,記性怎麼這麼差。”陳清朗曲起食指,彈了記她腦門,“之前不是說好的,你給我做導游我滿足你一個願望?”
夏梔的听覺器官好像退化,後知後覺只听清了後半句。
她覺得奇怪,卻仍提起笑來︰“少來,真把自己當阿拉丁神燈了?”
“我沒騙你。”
當他開玩笑,夏梔心不在焉的說︰“那我得好好想想跟你要什麼願望。”
她把風吹亂的頭發勾在耳後,手指無意間觸到發里隱藏的疤,輕微一抖。
陳清朗湊近她,說︰“想好沒?我這可是有時間限制的。”
夏梔撇嘴,“也忒沒誠意了吧,那不要了。”
“哎?”
這人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陳清朗愣了一下,干脆把兜里的手機掏出來,舉到她面前︰“你不是擔心那個叫旦增熱色的孩子上學的問題麼,我幫你解決了。”他語氣得意。
亮著的手機屏上是打開的郵件——1000元助學公益活動受資助學生名單︰1旦增熱色,五年級,上海徐先生資助。家庭情況︰家中九口人,牧民家庭,家中只有二十頭牛,十多只羊,無其他收入來源……
“這……這是真的嗎?”夏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捂住嘴不讓自己驚叫出聲,一雙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陳清朗,直到他點頭確認。
陳清朗說︰“名單上這幾個孩子,資助人會一直資助到高中畢業,如果他們表現好,大學學費也不是問題,不過距離他們上大學還好幾年,先不用考慮那麼遠……”
夏梔被一個接一個的好消息砸懵了,傻愣地盯著他看。
陳清朗說完,見她毫無反應,抬手就捏住她的臉頰扯,“怎麼,高興傻了?是不是突然覺得我特帥?”
夏梔眼楮彎了彎,出乎意料的回答︰“嗯,很帥。”語氣真摯,沒一點溜須拍馬的意味。
陳清朗得意的尾巴都要翹起來了,指著自己的臉說︰“那可不,公認的高富帥。”
“真自戀。”
夏梔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是桑珠的電話。她朝陳清朗打了個手勢,到一旁沒人的地方去接。
桑珠哽咽地說︰“夏老師,我娃上學的事,是你給解決的麼?”
“不是我,是上次和我一起去家訪的那個朋友。”
話筒里傳來細小的雜音,接著桑珠說︰“哦哦,就是那個長得很帥的小伙,我記得他,他真是個好人。”桑珠抽噎一聲,眼淚又落下來,“夏……夏老師,我……”
“哦呀,就知道哭哭啼啼!”旁邊響起波扎西的聲音,電話那頭很快換了人,語氣很恭敬,“夏老師,我是波扎西。”
“嗯,听出來了。”夏梔微微一笑。
波扎西說︰“之前是我態度不好,給您道歉,我粗人一個,見識短,說話也不中听……”
波扎西對著手機做了一個長長的自我檢討,夏梔一字一句听得很認真,這通電話的時間有點長,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不一會便開始泛熱,周圍的游人陸續散場。
電話那頭,波扎西表示要帶著謝禮親自到拉薩跟陳清朗道謝,被夏梔攔下,他聲音哽咽︰“夏老師,您一定要替我們跟那位小兄弟說聲謝謝,他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過段時間我就去轉山,為您,為他,為那位徐先生祈福!”
掛斷電話,夏梔抹了抹眼楮。
陳清朗走過來,問︰“怎麼哭了?”
“資助的事旦增熱色家里已經知道了,波扎西要帶著謝禮去拉薩向你當面致謝,被我攔下了,他說讓我替他們跟你說聲謝謝,你是他們全家的大恩人。”
陳清朗說︰“我只是個中間人,出錢的不是我。”
“那也得謝謝你。”
陳清朗被她紅紅的鼻頭逗笑,“行,這謝我收下了。”
“波扎西還說,要去轉山為你我還有徐先生祈福。”
陳清朗啞然無話。
從前花錢大手大腳,擲在牌桌和酒場上的銀子數都數不過來,他從沒想過一千塊對貧困地區的家庭來說意味著什麼,如今不過舉手之勞就被牧民家庭千恩萬謝,他心情復雜,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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