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送到醫院,掛了急診。高燒三十九度五,引發肺炎。
看病的醫生把老潘和夏梔當成了孩子爸媽,劈頭蓋臉一頓訓,兩人低著頭不敢吱聲,醫生看老潘一米八的大個子像小學生似的手足無措,無奈的嘆了口氣。
“去那邊交費吧,別忘了給孩子喂水,燒這麼厲害容易脫水。”
一番折騰,兩人抱著孩子進了輸液室。
扎針的時候,央金醒了過來,看到老潘就開始哭,抓著他的袖子哀切切的說︰“潘爸,你別不要我……我听話,很听話……”
負責掛水的小護士橫了老潘一眼,心想,這麼不負責任的家長,怪不得孩子燒那麼厲害才來醫院。
老潘有苦說不出,一邊按著央金的手一邊親她的額頭︰“央金乖,潘爸沒不要你,潘爸最疼你了啊。”
夏梔在一旁幫忙按著央金胡亂撲騰的手,護士把針扎進孩子細細的手腕,那針仿佛扎在她心上,她不忍看,扭過頭去。
掛好了水,護士囑咐兩句,扭身離開。
夏梔在老潘旁邊坐下來,喂央金喝水,喝了兩口她就把頭撇開了,夏梔沒辦法,把杯子放在一邊。過了會兒,她想起兩人還沒吃早飯。
“餓了吧,我去買早餐,你想吃什麼?”
“你自己去吃吧,我沒胃口。”
“沒胃口也要吃。”夏梔站起來,“那我隨便買點了。”
老潘嗯了一聲,一下一下拍打著央金的背,眉頭緊緊皺著,他低頭看了眼懷里病弱的小姑娘,想起昨晚白瑪杰布說的話,眼底沉郁得化不開。
夏梔買早餐回來,老潘來了個電話,納木錯小學扎西校長打來的。他把孩子移到夏梔懷里,捏著手機去外面走廊接電話。
扎西校長語調輕快︰“潘子,好消息!今天有位上海的徐先生聯系我,說他們醫院想資助納木錯小學的特困生,要六個,我把五年級一班那個孩子加進去了。”
老潘嗯了一聲,如果在今天早上之前听到這個消息,他一定高興壞了,可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央金發燒燒到說胡話的樣子。
扎西校長敏銳的察覺出他的情緒,“怎麼了?”
“閨女生病,發燒三十九度五,在醫院掛水呢。”
“孩子不好養啊,潘子。”扎西校長苦口婆心的勸,“一個大男人養那麼多孩子,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你該找個女人了,結婚、生孩子、養孩子,得一步步來,你這樣什麼時候是個頭……”
背靠著走廊的牆壁,老潘鼻頭發酸,仰著頭極力控制情緒,他想抽根煙,手伸到褲子口袋,看到了玻璃上貼著的“禁止吸煙”的標志。
“行,趕明兒我就把找老婆這件事提上日程。”他甕聲甕氣的說。
掛斷電話,老潘到吸煙室抽了根煙,一塵打電話來關心央金的情況,老潘跟他說了兩句。這個電話打完,他的情緒也整理好了,若無其事的回到輸液室。
央金在夏梔懷里睡著了,老潘想把孩子抱過來,夏梔沒讓︰“剛睡著,我先抱著吧,你把早飯吃了。”她指了指凳子上放著的兩個塑料袋。
老潘坐下來,把那兩個袋子放在腿上,打開一看,四個熱乎乎的羊肉包子和一杯小米粥,是他喜歡的。
那熱度熨帖著手心,他想說聲謝謝,話滾到嘴邊又咽回去,他和夏梔認識五年,互相見證過彼此最狼狽的時刻,有些話不必說。
掛完水已是中午,央金精神好些了,黏老潘黏得厲害,就連他上廁所都要在門口守著,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夏梔覺得好笑,摸摸她的頭頂︰“央金啊,我們去那邊坐著等潘爸出來好不好?”
小姑娘抿著嘴搖頭,眼神里帶著倔強。
夏梔沒辦法,陪她一起等。
沒多久,老潘從廁所里出來,看見門口一大一小兩個姑娘愣了一下,沾著水的手隨便往褲子上一抹,快步走過來將央金抱起,“走嘍,回家嘍!”
他力氣那麼大,小姑娘安安穩穩坐在他懷里,伸出兩只細弱的胳膊,一言不發地摟住他的脖子。
午飯央金吃的少,喝了一碗粥就不肯再吃了,為了哄她開心,夏梔買了根超大號的彩虹棒棒糖,擱以前,老潘是不同意孩子踫那麼大的糖果的,怕吃壞牙,不過今天央金生病,一切以她為大。
央金沒吃那根棒棒糖,一路抱回來。
回到青旅,老潘直接把央金抱回了205。
門沒鎖,白瑪杰布那個一向在屋里待不住的混世小魔王竟然破天荒的沒出去,趴在桌子上咬著鉛筆頭做習題,陳清朗翹著二郎腿在旁監工。
見老潘抱著央金回來,白瑪杰布立馬將手里的鉛筆一丟。
“小央金,你病好了沒有啊,一塵哥哥說你發燒了。”他小大人似的彎腰探央金的額頭,又試試自己的,發現沒有他想象中那麼燙手,嘀咕,“還好,還好。”
央金坐在床邊,仰頭看他,把夏梔買給她的棒棒糖遞過去︰“白瑪哥哥,吃糖。”
“哇!給我的嗎?”白瑪杰布受寵若驚,二話不說就接了過去。
老潘在旁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逗央金︰“潘爸也想吃糖。”
央金為難的看了看白瑪杰布,又看看老潘,手指抓著衣擺,小聲說︰“可是……我只有一個棒棒糖,給白瑪哥哥了……”
老潘故意哼了一聲。
央金有點慌,想把棒棒糖要回來,還沒開口,白瑪杰布就抱著糖果跑遠了,“這是我的糖,誰都別想跟我搶!”
老潘演不下去了,撲哧一笑破了功,揉揉央金的腦袋︰“潘爸不吃糖,逗你呢。”
陳清朗也在旁邊笑。
夏梔端著一杯溫水推門進來,看到屋里其樂融融,也跟著展開笑顏,“央金,該吃藥了哦,醫生叔叔說吃了藥才能趕快好起來。”
老潘把花花綠綠的藥丸數好了遞給夏梔,她坐在床邊,耐心的一口一口喂。陳清朗站在一邊,仿佛一個局外人。
腦中不由自主地響起早上陶陶說過的話︰倆人那架勢真跟孩子爸媽似的。
他扭過頭,煩躁的皺眉,胸臆里涌起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摸不著調,又翻涌得心里難受。
過了很久他才明白,那情緒的名字,叫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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